不知为何,这一刹那间,织田作居然觉得心底有些酸,好像是什么失去的东西得到了短暂的填补€€€€
够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面前的青年,他得抓住他,他得……将他从落冰下拉开!
然而€€€€
冰块没能落下来,落下的是猩甜的血珠。
代表因果的线骤然盘桓着,所有人都顷刻抬头,依托着小洋楼,半空横亘着巨大的冰块,靠着灵活游刃有余的橘真夜半跪在其中一条冰块上,腰腹从背往前的,正背雪女的利爪穿透€€€€是调动异能的刹那,被雪女抓了空子。
更多的血珠从半空洒落,陷入疯狂的雪女猛地抽出手,冰雪就像有生命一样从橘真夜脚下生长起来。
太宰猛地睁大眼睛。
璀璨的眼眸极其冷静,他来不及说话,余光扫过四周密密麻麻的妖怪,想也不想的,将手中的枪凌空丢到太宰手中€€€€
下一瞬,意识被剥离。
失去意识的刹那,隐约还听到了汽车刹车声。
……
…………
直到再次睁眼,橘真夜发现他出现在一个满是妖怪的陌生森林里。
天空是最接近破晓的黑暗,远远看去,连一点星星都没有,微弱的光线里,腰腹上原本狰狞的伤口变成平滑的皮肤,取而代之的是,袖口下的舒展的桃花越发娇妍,橘真夜坐了起来,然后看到一群屏息静气的妖怪包围着他,而更远处,妖怪的中央是好久不见了的京极夏彦。
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京极夏彦就仿佛一个很好相处的老者那样,笑眯眯的和他打招呼。
“又见面了,橘君。”
山风掠过,橘真夜揉了揉被雪女冻成呆毛的头发,“确实好久不见。所以,这又是一个妖怪的宴会吗?京极先生既然知道我,就应该知道我家跟妖怪不怎么合得来吧,再邀请我参加宴会的话,我还是会把宴会搞砸的。”
京极夏彦依旧微笑着:“嗯,我知道。但是橘君并不是讨厌妖怪的人不是吗?小时候,因缘际会拜访橘老先生的时候,我还曾亲眼见到你在花园里和看不见的鲜花妖怪交流呢。”
橘真夜一顿,但很快的笑了笑:“说谎,异能者看不见妖怪。另外,就算你去过我家也不可能能见到我,因为我的母亲从来不允许我出门。”
“我的母亲,”橘真夜竖起手,一字一顿的强调,“她是一个很传统且柔弱的女子,在我的身上倾注了她作为母亲的所有爱意,她从来都不允许任何家人以外的人见到我。”
某一刻,京极夏彦脸上和蔼的笑容终于脱掉了,他放肆的,扬声笑起来。
随着他的笑声响起,对橘氏一族怀抱怨恨的妖怪们一齐转向橘真夜。
橘真夜的神色十分平静。
虽然家族因为被妖怪报复而覆灭,但橘真夜也并没有因此怨恨所有的妖怪,更没有想过要杀光全世界的妖怪€€€€世界那么大,妖怪那么多,怎么可能杀完?
所以他一直的主张都是,除非妖怪先动手,不然全当没看见。
不过,现在略有一点不同,橘真夜扫了一圈,没妖怪中看到意料的身影€€€€所以说,该死的京极夏彦到底是怎么把织田作弄出来的?
他是真的很好奇啊。
如果他直接问的话,也不知道京极夏彦会不会说?唔,如果是除妖师应该会,但是异能者应该不会,但,京极夏彦一看就是心很脏的异能者。
橘真夜无声叹气。
“我知道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京极夏彦率先打破沉默。
橘真夜一顿,朝着他看去。
“橘君想要调查织田君的事吧?但是老夫有一点一直想不明白,橘君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织田君和橘君你甚至不认识,难道是想要维持人与妖怪的秩序?承担好家族遗留的使命?”
橘真夜:“……”
京极夏彦眯着眼睛,锐利的视线连一个细微变化都没有放过。
但他并不能看出什么,因为橘真夜的表情从始至终都只有欲言又止的沉默。
僵持了一会儿,天色渐渐亮起了。
一晚没睡的橘真夜决定放过自己,他放弃了自己的沉默,问:“所以,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目的?”
京极夏彦从善如流:“老夫有一点小小的事需要橘君帮忙。”
两人对视一眼,又沉默下来。
京极夏彦依旧维持着他异能犯罪者的神秘。
橘真夜只能叹一口气:“先说清楚,我这个人是绝对不接受加班的,而且好吃的三餐必须保证,游戏机得有,最近的便利店不能超过五百米,酸奶只能是xx牌,最后€€€€希望渡边没有因为我叛逃拔掉我的花园,不然我一定会奋起毁灭世界的。”
同一时间。
黎明终于破除黑暗。
艳丽的朝霞从海天交接的地方漫开,沉睡的横滨重新苏醒了。
破败的小洋楼被封锁线围住,一夜没睡的渡边默然地站在楼前的平地上,忙碌的助理领着的场静司走出洋楼,的场静司道了一声谢,然后才朝着渡边走去。
“的场君,麻烦你了。”
的场静司谦逊的推谢,说:“里面确实都是妖怪留下的痕迹。其中最强盛的妖力来自雪女。”
渡边一听,脸色变了变。
“是那个雪女吗?”
“对,就是橘真夜的爷爷封印过的雪女。”
空气骤然降到冰点。
的场静司看了看时间,得走了,不然赶不上上课。
提起书包,临走时又看到渡边的样子,的场静司宽慰道:“放心吧,虽然橘真夜摆烂了很多年,但如果就这样被妖怪杀死,那他还是早点死得好,毕竟,想要杀他的妖怪能从东京排到八原的森林。”
谁让他的爷爷曾经是首屈一指,功绩卓绝的大除妖师呢。
渡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事情已经结束,的场静司道了别,走到路边,在等候的车旁看到太宰。
“的场君,现场已经检查过了吗?我的工作是负责送你去学校呢。”
四目相对,鸢色的眼眸里什么都没有。
的场静司拉开车门。
车子平稳的开了出去,当然开车的并不是太宰,而是司法机关局的成员。
的场静司并不介意是谁送他回学校的,只是栎树丛林沿着车窗后退,他撑着下颌,忽然道:“那家伙搞不好是故意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太宰顿了一下,就听到开车的司法机关局成员迷茫的问:“的场先生,你刚刚有说什么话吗?”
“没有。我没说什么,”的场静司说道,“大概是风声吧。”
第33章
【“不能吃苦的少爷本质。”】
在橘真夜失踪的第十二小时,异能特务科力排众议€€€€主要是排司法机关局的异议,发布了对橘真夜的叛逃通缉令。
十二个小时听起来很短,但橘真夜是被登记造册的高危异能者,和他同样的高危异能者,比如绫€€行人,可是连出门接个委托都会随时被特工爆头的存在。有司法机关局很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特别是渡边,他依旧一边忙着寻找橘真夜一边积极的跟异能特务科抗争。
不过,抗议的进度十分缓慢。
总之,两天下来,失去监管目标的太宰居然变成了最闲的人。
忙碌的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就好像把他忘记了一样,无事可做的他完美继承橘真夜的意志,在别墅美美的又摆烂两天后,第三天,当渡边走进别墅,看到水雾缭绕的花园和举着水管的太宰时,吓得差点灵魂原地出窍。
好不容易等到太宰从花园出来,渡边才把他吐出来的灵魂有咽了回去。
体贴的太宰倒了一杯冰水放到他手边:“渡边先生看起来很忙碌啊。”
渡边看了看冰水,又看了看自然而然坐下的太宰,沉默良久,才揉着眉头道:“因为真夜的事情。”
在小洋楼的事件后,赶到的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开始彻查起因:
他们查到橘真夜半夜莫名其妙的脱离监控,莫名其妙和情报商人费奥多尔会面,再莫名其妙来到荒无人迹的小别墅,和突然出现的妖怪们大打出手,最后,莫名其妙的在太宰和坂口安吾的见证里被妖怪抓走€€€€因为小别墅里没有监控,橘真夜被抓走的情报只有坂口安吾和太宰的口供,以及分布在现场的妖力。
坂口安吾出自异能特务科,没有人质疑他的口供。
而妖力的残留,也在除妖师的场静司的现场勘察下也被佐证。
整个过程被详尽还原,就只有一点,无论是安吾还是太宰,他们都默契的掩盖织田作出现过的事实€€€€在橘真夜受伤被雪女带走后,异能特务科和司法机关局同时赶到,在他们赶到之前,百鬼夜行的妖怪潮水般退去,失去记忆的织田作也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太宰和安吾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去追,而后他们一个捡起开向橘真夜的子弹,一个上楼把嵌进舞厅墙体的弹壳抠出来,然后又一起抹除现场痕迹,值得庆幸的是,在战斗之前,橘真夜是扛着织田作跑路的,以至于整个小洋楼里,织田作的痕迹少得可怜。
€€€€因为织田作的痕迹被扫除,橘真夜的行动轨迹就变得更莫名其妙了,没有人知道他出现在哪里的动机是什么。
“真夜失踪后,异能特务科就整件事做出激烈回应,特别是在‘橘真夜会不会叛逃’以及‘会不会因为怀抱仇恨而做出不理智的犯罪举动’这两件事上€€€€他们弄到了真夜小时候的情报,并通过橘氏家族被妖怪覆灭的信息,推测真夜可能会对妖怪怀抱滔天恨意。”
这是很合理的推测,无论是谁,面对家族覆灭这样的事情都不会无动于衷。
秋日的凉风在头顶吹过,中央的桃花树摇摆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橘真夜不在家,桃花树舒展枝叶留下的阴影不再精巧的覆盖露台。
太宰看着那片投下的阴影,好一会儿,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其实那些资料是我……”
“嘛,”渡边打断他的话并站了起来,檐铃在风中发出脆响,他朝着玄关走去,边走边说,“你们异能特务科的担心或许有道理,以真夜的能力,他确实想要不顾一切的报复妖怪,那一定引发不可挽回的灾难,但他不会那样做的,他在司法机关局已经摆烂了十年。”
十年的时间。
一个孩子都长到成年了。
太宰朝着渡边看去。
提着公文包的渡边停在玄关的转角,安静的看着他。
“因为没有妖力,从出生的那一刻起,真夜就被家人严密的保护着,他的母亲因为担心他被妖怪报复,一直将他关在家里,就算是这样€€€€”渡边停了一下,“他从来没有产生过怨恨和扭曲的情绪,因为他是……是一个从小就很积极向上的,能够感受别人情绪的人,这些是异能特务科的情报里没有囊括的小事。”
身后传来一点细响,太宰看着面前的桃花树,安然又收敛的模样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但谁也不知道,在他的脑海里,这一刻一闪而过的居然是废弃的洋楼里,橘真夜被冰块冻住前,因为担忧他没办法应对剩下的妖怪而将武器丢给他的样子。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一个人深夜去到小洋楼,但我相信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想法。那么,花园的事就拜托你了€€€€请务必不要让花园里的任何一棵草死掉,不然,等真夜回来,司法机关局的总部可能会再一次被轰成粉尘的€€€€如果是那样,异能特务科必须出一半的钱!”
太宰:“……”
不是,等等,异能特务科要出钱跟他区区一介洗白散人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他出钱。
异能特务科难道还能再扣他十年工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