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欢自然知道盛珏在看她,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说起来殿下可能不信,这烧盏的法子是我做梦梦到的,我从小便不受爹娘喜爱,受尽了家里人排挤,前一阵子更是被逼着分了家,分家前我便不止一次做了那梦,之后又做了几次,都是相同的梦境,全都是和烧制建盏有关,我便死马当做活马医,按照梦里的方法,在自家新院子里盖了窑洞,前前后后用了不少功夫才烧制出和梦里一样的建盏。”
坐在桌案后的盛珏,冷笑了一声,视线扫向季欢:“当真?”
“自然当真,否则我一个从来没有烧过茶盏的人,怎么可能突然精通烧制茶盏的技术,要知道烧盏的活计在咱们大梁国很是吃香的,要想学习烧盏,光是拜师都很难,更别提出师之后自己烧制成品的茶盏了。”
季欢刚刚脑子里想了很多,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说法不可信,但是总比说自己是现代人穿到了她们这个书中世界要强得多,再者说她如果随意编造一个自己学习烧盏很多年的经历,只要盛珏让人一查就会立马露馅,倒不如直接说是做梦梦来的,古人一定程度上还是挺迷信的,季欢也只能这么解释。
“本王就姑且信了你,你那里的茶盏还有多少,本王要你在短时间之内,把这茶盏卖上价钱,打出一个名头来,其余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本王自会让人保护你还有你的家人。”盛珏开口道。
“建盏的成品率远比青瓷和紫砂要低,而且烧制建盏对原材料的要求很高,需要泥料和釉料之中含铁,一百只素坯入窑,能出来一二十只全品建盏已经算是不易了,不过微瑕的建盏倒是也能拿来卖。”季欢赶忙解释道。
盛珏端起面前的杯子稍稍打量了一番,“物以稀为贵,用在这建盏上倒也贴切,若是我需要上百只全品的建盏呢?”
季欢赶忙拱手道:“那需要依山建造龙窑,草民家里那个小窑一次只能烧制很少的建盏,恐怕不能满足殿下的需求。”
盛珏点了点头,“那好,本王给你足够的人手和财力,从明日起,就开始着手准备建你说的龙窑。”
盛珏说着又打量了季欢一番,光是从沉稳和对答事情的能力来看,季欢远比余斌做的更好,而且这是季欢第一次见她,若是普通的老百姓见了自己这种身份显赫的人,难免都会冷汗直流、不知所措,甚至有的人直接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季欢却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种普通百姓,这倒是让她觉得惊喜,毕竟和有能力的聪明人讲话,要省事的多,不管季欢前面说的话是真是假,现在看来都是个人才。
“季欢,这建盏烧制成了,卖出去的钱,你打算怎么与本王分?”盛珏唇角勾起一抹笑来,视线看向季欢。
余斌在一旁听得后背都湿了,刚才两个人的对话他全都听了,余斌脸侧都是汗,他是真的为季欢捏了把汗。
季欢视线对上盛珏,不卑不亢的开口道:“殿下九成,草民只要一成,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草民只是一乡野村姑,不懂天下大事,只是想攒些银子让妻子和妹妹过上好日子,自己也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做个富贵闲人罢了。”
盛珏的脸色不知因为什么稍稍缓了一些,冲季欢点了点头,“你倒是坦荡,富贵闲人,确实听着不错,不过让本王独占九成,你当真心甘情愿?”
季欢赶忙拱手,视线看向盛珏,“自然心甘情愿,我今日过来,殿下便已经是我主上了,我虽然有这烧盏的本事,若是没有殿下护着,恐怕不日就会被人抽筋扒皮,草民虽然目光短浅,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草民还是懂的。”
盛珏点了点头,冲一旁还在流汗的余斌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和季欢单独谈谈。”
余斌赶忙拱手称是,不过还是担忧的看了季欢几眼。
季欢则是站在原地,静候盛珏接下来的话。
余斌出去了,屋子的大门再次关上,盛珏这才抬眸不紧不慢道:“季欢,本王最近几月都要留在这边处理事情,不过还是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为了掩人耳目,这座宅子明面上的主人从今日开始便是你了,你是聪明人,应该懂我意思。”
季欢眉心微微蹙起,心中有许多疑惑,对上盛珏的目光时,却不敢问出口。
盛珏见季欢欲言又止,轻笑一声开口道:“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住在余府,反而用你这个刚刚归属我的人,是不是?”
“草民惭愧。”季欢赶忙拱手道。
“余家只是替我收拢这一带的钱财而已,有许多事情他们不方便知道,也不必知道,至于你嘛?本王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太子那边有平洲刘氏的茶器行支持,所以本王才急着让你把这建盏弄出名堂来。”
茶器看似只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小物件,可对于大梁的人来说,茶器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越是有钱的人就越是愿意一掷千金为自己添置茶器,就是很多普通百姓也愿意省吃俭用买一盏茶杯。
“草民一定尽力。”季欢听到寄予厚望这几个字心里有点没底,这个盛珏心思深沉,她根本看不透盛珏,但是现在已经上了贼船,再想下去已经没可能了。
“行了,不用再草民草民的了,你既然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以后称臣就好了,还有,一会儿便带着府里的人和你回去接人吧,将你的妻子还有妹妹都接过来住,日后这府邸便姓季了。”盛珏说着,唇角勾起一抹笑来。
季欢却觉得浑身发凉,她可只是想挣些钱做个富婆,从来可没想过加入这些大人物的纷争里去,盛珏越是对自己优待,自己心里越没底。
见季欢默不作声,盛珏视线射向季欢:“怎么?你对本王的安排不满意吗?”
“臣不敢,一切全凭主上做主。”明明盛珏的声音温软,可季欢只觉得如履薄冰。
盛珏端坐在桌案后面,用手帕轻捂口鼻咳了起来,半晌才缓过一口气,喝了几口茶,勉强压住了咳嗽。
“以后这府里的事情还有建盏的事情我不会过多插手,你自己做主便好。”盛珏继续说道。
“主上可还好,要不要我去叫大夫?”季欢赶忙道。
盛珏又咳了几声,摆了摆手道:“老毛病了,死不了,咳咳咳,柏川,待会儿让林枫和何青见一见季欢,日后季欢和她家里人的安全,就交给她们俩人了。”
“是,主上。”
就在季欢疑惑盛珏是和谁说话的时候,就听到了头顶上的回复声,而后一个人影从房梁上飘了下来,身轻如燕的落到了季欢身前不远处。
“你带她去换身衣服,穿的这么简陋,旁人怕是要以为本王亏待了你。”盛珏说完又咳嗽了好一阵。
柏川赶忙道:“主上,您已经处理了一早上事情了,还是先回卧房休息休息吧。”
盛珏又咳了一会儿,这才道:“不妨事,你们先下去吧。”
柏川见盛珏重新看起了桌上的文书,她转身走了几步,对季欢做了个请的手势。
季欢没敢吱声,跟着柏川出了屋子,她视线落到了前面的柏川身上,要不是这人自己说话,季欢根本都察觉不到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可想而知前面带路这人身手得有多好,而且还是位女坤泽。
“季大人,主上喜欢清净,你和你家里人搬过来之后,除非有事情要禀报,否则不要随意到飞羽阁这边来打扰。”柏川提醒道。
季欢赶忙道:“这是自然。”
柏川点了点头继续道:“再往前走便是这座府邸的主宅,日后季大人和家里人住在府邸的中心主宅便好,房间里一应的生活用品已经全都预备妥当了,衣物也准备了,我带大人过去看看。”
“好。”季欢干巴巴的应了一声,这一口一个大人的,叫的她觉得哪儿哪儿都别扭。
两人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到府邸中部的院落,“大人,到地方了。”
柏川说着,让院里的婢女还有小厮全都出来认人,“以后我身边的这位季大人便是你们的东家,日后有什么事情,全听季大人差遣便是了,管家呢,你过来把府里的事情和季大人禀报一下,然后带季大人梳洗一番。”
“东家,小的是这府邸的管家关克成,这府里的一应账目、所有小厮、丫鬟的名单,小的这里都有,不如您先去梳洗,小的在这儿候着您,然后带您去看看府里的流水账目。”关克成赔笑道。
“好。”季欢点头应道,突然多了这么大一座府邸,季欢只觉得头都大了。
“东家,奴婢冬儿,是府里的大丫鬟,东家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交代奴婢便好,房间里已经给东家备好了洗澡水和衣物。”
季欢视线看向说话的女子,女儿看上去沉稳灵巧,是名中庸。
“好,我先去梳洗。”季欢说着便进了房间,有几名小婢女要跟进去伺候,季欢笑着回绝道:“我自己洗就好,你们都各自忙去吧。”
说着,季欢就关好了房门,看到了房间里的浴桶,季欢都快热泪盈眶了,在村子里烧水洗澡很是麻烦,因此她们一般都是烧些水擦洗,很少有机会能泡在浴桶里洗澡。
季欢快步走了过去,舒舒服服的开始洗澡,只是洗着洗着,季欢就又蔫了,盛珏给自己的待遇越好,就说明自己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但是现在木已成舟,自己已经没办法改变了,再说了,这吃人的封建社会,若是自己没有些关系、靠山,就连李云峥那样的人都能轻易的整治自己。
这么想想,季欢便也觉得释然了,反正自己对盛珏有用,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季欢舒舒服服的泡着澡,另一边的李云峥父母在县城里找了几日的关系都无果,李云峥仍旧被关押在县衙里,冯书扬知道余斌很在意季欢这个朋友,因此以滥用公职的罪名、再加上强迫坤泽和离的罪名,让人狠狠给李云峥喂了一顿鞭子,然后又依照律法,判了李云峥吃三年的牢饭。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李云峥的爹娘差点原地升天了,他们去衙门门口闹,结果被轰了出去,并且告知他们,再有下次,就按扰乱县衙秩序直接抓捕二人,两人这才消停下来。
不过两人想着是因为姜语白的事情,儿子才被抓起来,还丢了功名,便冲去姜丰收那里和姜丰收拼命去了。
“姜丰收,我儿子本来考上了秀才,还在衙门里做了文书,大好的前途,全都被你那个扫把星女儿断送了,我和你拼了。”
“啊?云峥不是前几日还好好的吗?怎么就断送了?”姜丰收这会儿还不知李云峥已经蹲了大牢呢。
“你还有脸说,都是你那个扫把星女儿害的,我儿子被衙门抓进大牢里了,要在里面待一年呢,功名也没有了,我和你拼了。”李云峥的娘说着,就要冲上去打姜丰收。
姜丰收赶忙躲开,一边躲一边道:“我真不知道这事儿,而且也不怨我,我早就同意我女儿和季欢和离,然后给云峥做妾,是季欢从中作梗,你们要恨便恨季欢吧,和我可真没关系。”
“季欢,那好,你带路,今日我要么和你们拼了,要么便和季欢拼了,你们选吧。”李云峥的父母还有家里人说道,他们一共来了五六个人,都是准备沾李云峥的光呢,结果李云峥人直接进去了。
“好商量,好商量,走,我带你们去找季欢。”姜丰收笑着说道,反正他早就看季欢那个泥腿子不顺眼了,上次季欢还敢打他两个儿子,让这些人狠狠揍季欢一顿他才解气,还有姜语白,根本不给自己这个爹面子,自己还不想要那个扫把星女儿呢。
李云峥的爹娘听姜丰收这么说,这才稍稍解气,一行人气势汹汹的往东牛村去了。
另一边的季欢此刻已经坐在回东牛村的马车上了,她身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裙,腰摆那里用一根镶嵌着碧玉的腰带束紧,头顶上的发髻用几根简单的金簪束起,再配上她原本就清丽的脸,整个人显得矜贵无比。
马车的外面除了车夫之外,跟着八名骑着马的护卫,一行人正往东牛村那边赶去。
姜丰收和他那两个儿子在前面带路,想着上次被东牛村里的人扔出来的经历,不由得又有些怂了,“我们上次被东牛村的人赶出来了,村里人都认识我们了,要不还是你们走前面?”
“哼,姜丰收,瞧你这点出息。”李云峥的爹骂道,反正儿子都进大牢了,他豁出去了也得替儿子报仇。
因为他们去的人多,加上姜家人一共有九个人,因此不一会儿就在东牛村闹出了动静。
有些没事做的人便也悄悄跟在后面去了,结果就又跟到季欢家门口,要说这一年来,村里出事最多的就是季欢家,变化最大的也是季欢家。
姜丰收指了指不远处的木门:“就是那儿,那儿就是季欢家。”
“他娘,走,咱们去给儿子讨要个说法。”李云峥的爹说着怒气冲冲的跑去砸门了。
季巧听着砸门的声音急促,一边小跑着过去开门,一边道:“来了来了。”
等她打开门见来人中有姜丰收时,再想关门已经来不及了。
李云峥的娘泼妇一样指着季巧问道:“你是谁,季欢人呢?”
“你们找我姐姐什么事?”小姑娘见对方人多,心里立马有些没底了,家里只有她和语白姐两个坤泽,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姜语白听到外面的动静,也赶忙跑了出来,她见对方来的人多,把季巧一把护在了身后,“你们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姜语白你个狐狸精,你害的我儿子没了功名,现在还要蹲一年大牢,我们和你拼了。”李云峥的娘泼妇一样的又哭又叫道。
“你若是今日动了我们,便也犯了律法,到时候和李云峥一起在县衙蹲大牢吧。”姜语白冷冷盯着李云峥的母亲说道。
李云峥的娘果然有些怕了,拉了拉他爹的衣袖,“他爹,咱们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听这个狐狸精吓唬你,我今天就要替我儿子把你脸抓烂了,看你还敢不敢勾引人。”说着李云峥的爹就要对姜语白动手。
只不过他一巴掌下去,并没有打到姜语白半分,而是手腕被一个从天降的女乾元牢牢抓住,随着咔吧一声脆响,李云峥他爹的手腕直接被那女乾元卸了下来,疼的李云峥他爹吱哇乱叫。
“哎呀疼死我了,杀人了,有没有人管啊,我的胳膊断了。”李云峥的他爹哭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娘扶着他爹,对身后那些李家人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上。”
剩下的四人一拥而上,只见那身形消瘦的女乾元并没用什么力气,一推一拽之间,两个李家人已经被扔出了老远,就还有一个直接被踹翻在地,剩下的一个也被那女乾元轻巧的一蹬,直接摔坐到了地上。
李云峥的娘见这人这么厉害,干脆坐在那里哭喊了起来,“来人啊,有没有王法了,杀人了,杀人了。”
村里人对这女乾元的身手啧啧称奇,而季欢她们的马车这会儿也拐到了这条路上,人们见来了好多骑马的人,还来了一辆比余府马车还要华贵的马车,纷纷让开了路。
李云峥的娘看着这些人一时间也忘了碰瓷了。
等马车停稳,季欢这才掀开门帘从马车上下来,她身后的护卫们也都纷纷下马护在季欢身边。
这下子别说姜语白了,就是在场的所有人也全都愣住了,良久,才有村民弱弱的开口:“季欢?”
季欢冲那人笑了笑,“是我。”
说着她便带着人往姜语白身边走去,姜语白身边站着的女乾元冲季欢拱手行了一礼,“主人,您交代的事情,我都办好了。”
季欢点了点头,对这个称呼多少有点不适应,不过还是回了一句:“辛苦了。”
随即她赶忙看了看姜语白和季巧,柔声问道:“都没事吧?”
姜语白摇了摇头,看向季欢的衣着时欲言又止,姐姐这身衣服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用很名贵的料子做的,还有腰间的玉带、头顶的金簪,一样比一样好看,而且姐姐还涂了胭脂,配上这身装扮之后就更好看了,姜语白一时间有些移不开眼睛。
季欢见姜语白一直盯着自己看,伸手轻轻握着姜语白的指尖捏了捏,这才转身看向姜丰收那些人,李家人她也没见过,便直接看向了姜丰收,冷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丰收看着季欢的打扮,还有身边跟着的人,伸手指了指季欢,磕磕巴巴的开口:“季欢,你你你......”
“你什么时候结巴了?几日不见连话都不会说了,真是没用。”季欢挑眉嘲讽道。
“你怎么和我说话的!”姜丰收见周围这么多看热闹的人,气急败坏的说道,不过看向季欢身边那些护卫的时候,姜丰收便又硬气不起来了,开口道:“这事儿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李云峥的家里人要找你报仇,他们说李云峥要蹲三年的大牢,功名也丢了,说都是你害的,要和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