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配合从大腿的战术绑带里抽出一把匕首。
N:“…………”
他咽了口胆怯的唾沫,听出对方的言下之意。
那双暗红的眼眸哪怕是温和的、平静的望过来,其中蕴藏的漆黑恶意却已浓郁成紫,只让他感到极度的毛骨悚然。
在肾上腺素飙升的下一瞬间,他恍然好似明悟。
这、这人莫非是英国那边的研究所专门派出来向他索要那些情报的吗?是[钟塔侍从]?他的研究成果暴露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他对这间研究所的布局了如指掌€€€€如果是英国最强的异能特务机关[钟塔侍从]出手,他毫不意外自己会如此快且轻易的被逮到,而对方的行事作风又是如此残酷高效。
“我…我说了的话,你们会饶过我吧?”
N短促的喘息着,将痛楚尽力压抑在稳定的声音下。
他没有自信与一整个国家机关抗衡,从对方想要拿到这份情报的那一刻开始,就意味着这种被庞然大物盯上的恐怖感,将会一直持续到对方如愿为止。
在那之前,他即使能仗着只有自己手握这份情报而自诩对方不敢杀他,却必定会体验到无数次生不如死的绝望深渊€€€€如果是那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全盘托出,自己也能少受点苦……!
他压根不指望本国的机关能救他,在[钟塔侍从]的强势面前,那帮小鹌鹑连发声的余地也没有。
听到这句话,对方的下颚微微压低,眼底泛出几许微妙的弧光。
“那就要看你的态度了。”
N近乎是垂头丧气的将那些资料全盘托出。
剔除前面一些叶伊赫并不感兴趣、但姑且还是全记下来了的枯燥说明,他终于讲到了重点€€€€声音也逐渐变得激动。
“您能想象吗?当我们能够掌控特异点的同时,也掌控了这世界的一切根源,一头沉睡在那位魏尔伦体内的原初魔兽!”
满怀倾诉欲的N几乎要抑制不住心底那份喷薄而出的情感,但甫一见到叶伊赫面无表情盯过来的态度,他的声音又下意识低了回去。
“那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仿制品就能够比拟的,连我也不知晓为何仅有最初诞生的人工特异点才会拥有它。或许是我取了巧的缘故,但那也是没有办法,我无法制造出像牧神那样的完美实验体,只能……”
“重点,N先生。”
叶伊赫制止他那无法打住的狂热探究欲,“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那份文件在最后描述的是控制那头魔兽的办法,”
指向眉心的枪口始终没有偏移半分,N不敢不听眼前这个恶魔的命令,“人工异能体在常规的普通状态下,只表现为对接触物体的重力操纵€€€€但这只是一种矛盾型异能交互纠缠、环绕,最终所体现出来的特异点表象。”
“由于特异点本身的不可控,我们需要针对它编译、拟造出虚假的人格来使其受控。简单来说就是一道普通状态下能够自我思考的人格程序,与特异点一道搭载在培养出来的肉丨体里。”
“拥有了人格程序,自然也会有相应的解除人格控制指令。如此一来,特异点就能够被再度释放€€€€但这只是一阶段的解放指令,仅仅只是让特异点显现出一点模糊的身姿而已。”
“真正能够让那头原初魔兽显露出身姿的,是在一阶段解放之后,继续执行二阶段的解放指令。”
说到这里,N深吸一口气,举手发誓,“资料里有写这句解放指令还需要搭配一种特殊的异能金属粉,但我还没有得到它,也不清楚它的模样与制作方法……是真的,我只是知道需要这个而已!”
“这些就是全部了。”他最后说道。
“全部?”叶伊赫的视线落在那截白骨上,“请问一下,您的研究成果呢?”
N早就得到这些资料好几年,会只造出几副白骨就放弃了?他才不信。
“……它被夺走了。从我的手中。”
面对恶魔的追问,N毫无选择。他深知[钟塔侍从]会如此大费周章的前来接触他,必定是得到了确切的情报,“三年前发生的那场爆炸事件,其实是有入侵者来抢夺完成体的荒霸吐。”
“当时,第一研究所连同半径一公里内的所有事物,都被释放出来的荒霸吐彻底摧毁了。包括我的数年心血在内,之后的一切都消失无踪,政府为了不暴露军方在秘密研究人工特异点的事,强行压下并掩埋了那场事故。”
N的神情十分颓丧,看得出来是真的很不甘心自己再度变得一事无成,“我能够说的都在这里了。”
叶伊赫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只是平静的注视着N。
织田作之助持枪的那只手依旧很稳,姿势不曾有过半点偏移。他安静的伫立在那里,仿佛一尊仅负责呈现“死”的雕塑。
N得不到回应,也不敢催促,只能忐忑等待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脑子里充斥着各种胡思乱想。
€€€€直到过去十分钟,他终于听到恶魔出声了,向他下达一个指令。
“把你刚才说的内容,从后往前,全部再重复一遍。”
“……!!”
N愕然抬起头,正对上微微眯起的暗红眼眸,好似在说【如果你的复述里有哪句话对不上,就是在撒谎】。
像费奥多尔这类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的人,终究只是极少数。
也没有任何报道说明眼前的N是一位如何拥有[天才头脑]的研究员€€€€他甚至完全比不上玛丽€€雪莱。
更别提那份卑劣的人性。
让目露绝望的N颠倒着复述了三遍,确认资料没有问题后,叶伊赫终于站起身。
“今晚过得很愉快,N先生。”
他这么说着,将原本戴在脑袋上的毛毡帽取下,拿在手里。
就在N的脸上浮现出【总算解脱了】的希冀,叶伊赫又开口道,“顺便一提,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您支持哪一边?”
“什…么……?”
“实话说我根本不在乎你的,所以就来公布我的答案吧。”叶伊赫的视线转向他,“旁观的我哪边都无所谓。但倘若事到临头非要挑一个,我选择结果正义。”
结果正义,即只关注事件结果的正义性,并不注重实现的过程与手段€€€€哪怕它并没有那么合法。
相比之下,过程正义则是强调要通过透明、合法、严谨的程序来确保决策的公正性,法律与秩序大于一切,哪怕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由于自身的过往经历,他其实并不具备强烈的正义感与道德标准。
因此,他才会毫无芥蒂的与身为杀手的织田作成为挚友,才会对于这具身体的法外狂徒身份,也并没有感到难以容忍。
“那截白骨,不是泡在福尔马林里保存的,N先生。”
€€€€叶伊赫的食指虚点向那截落在床上的桡骨,口吻淡淡,“是你用反伦理手段培养出来,却因基因设计缺陷而无法挽回地走向崩解的实验体。”
“这是他临终前的暗杀委托,而报酬就是你现在看见的这个。”
织田作之助的食指缓慢收紧。
“后会无期了,N先生。”
…………
离开那间压抑的研究所,叶伊赫缓慢吐了口气,放松心情。
这处地下设施造在横滨城外的一座山上,此刻仍是深夜,仰头能望见树叶间的苍穹繁星,以及更远处的零星灯火。
“今晚的你很像,”织田作之助想了想,“另一个人格。”
“真的?”笑起来的叶伊赫转过头看他,说话的声音轻松了许多,“我是在特意模仿他。很像吧?”
听完系统播放的那些语音记录,他大约能还原出费奥多尔本人的部分行事风格了。
叶伊赫不得不承认,哪怕仅能听见对方的谈吐,他仍然能感到费奥多尔有一种独特的、别具一格的气质€€€€那份气质并不会显示出极强的攻击性与恶意,甚至透出十足的优雅与谦卑€€€€却又在某些时刻自然流露出无声而细微的、引人堕落的黑暗。
就像一枚外型漂亮、颜色鲜艳,用上黄金与宝石来装饰的饱满果实,轻轻戳上去还会有一缕带有强烈香气的汁液流出……哪怕那实则是毒药也只觉得甜美。
明明身体这么差,还能让那么多大人物都表现出极度的谨慎与戒备,高智商天才真是无论在哪都能出人头地。
“嗯,方案B很成功。接下来要做什么?”
织田作点头,没想到自己也会听见这么多政府的机密情报€€€€虽然其中夹杂着大量专用名词与术语,他基本没懂。
“先去你说的那个擂钵街。”
叶伊赫沉吟片刻,“看到那具实验体时,你说你在那里见过外貌肖似的?”
N培养了远不止一两具的克隆实验体,有些在培养液罐里无意识沉浮,有些则被禁锢在手术台上,奄奄一息€€€€不正常诞生的方式使他们在死后血肉迅速崩坏溶解、直至化作白骨。
而面对那些一模一样的面孔,织田作却迟疑说他好像在外面见过同样的。
“那就去亲眼确认好了。”
第39章
擂钵街。
与其说这是一条街道,用【这是一个直径两公里的研钵状深坑】来形容更为准确。
它位于横滨租界旁边的一座人工岛上,是重要的对外贸易港口之一。
三年前,在人工岛上发生的那场爆炸极其突然、诡异,以至于比起导丨弹之类现实存在的中远距离打击武器,人们竟然更愿意相信是某种被怨憎唤醒的怪物摧毁了这一切,留下连大地也被剐去一勺般的庞大深坑。
更反常的是政府对这场灾难的应对方式。
他们没有任何针对那场袭击做出任何明确的谴责或抗议,甚至连新闻都只是简单报道了眼前所见到的事实、并表示会搜救幸存者后,事情就这样被轻飘飘的忽视过去了。
在那之后,政府也没有对那个研钵状的深坑做出清理或填埋,而是放任它被附近的无家可归者占领,挤挤挨挨地搭起一栋又一栋的铁皮房,污水顺着石板铺就的窄路肆意流淌,私拉的电线与水管错综复杂,让这本不应存在的居住环境变得更为拥挤。
最后,这里不仅变成了底层贫民的聚集区,躲藏的逃犯、走私的黑商、依靠暴力来赚取利润的mafia尽数汇于此地€€€€另一种更血腥、残忍的黑暗秩序被悄无声息地建立起来。
力量在擂钵街就是全部,弱小是不可饶恕的原罪。
主流社会或许是将异能当作一种都市传闻,但在擂钵街,比火药杀伤性更强的异能压根不算稀奇,何况寻常到不需要花费很高价格就能买到的枪丨支弹丨药。
简而言之,外人来到这里是相当危险的。
更何况结伴而来的二人之中,有一位的身体看起来并不健康€€€€苍白的脸色与纤瘦的身材,再加上保暖用的厚实披风与毛毡帽,足以让一些末流的外行开始评估从哪里下手会更方便。
有点眼色的则会看出陪在对方身边的那位红铜发色少年,行走间正显露出极其干练老道的身手。
他没有穿外套,收纳双枪用的战术背带暴露在视野里,服帖勾勒在肩头与背部。
动作稍大时,被束缚的暗色衬衫就会出现细小的褶皱。
而当他警告性的视线精准扫过那些觊觎的目光,聪明人就会心知肚明对方是故意这样做的€€€€他并非一无所知的外来客,而是与他们同样,是生活在另一侧世界里的人。
不要去招惹他们。
€€€€€€€€的动静逐渐消失,那些或探究或贪婪的欲望也被收回去了,没有人再去观察这两位陌生的闯入者。
织田作之助也收回特意外放的凌厉气势,转而回答叶伊赫的问题。
“是走这边没错。”
“那边的工厂仓库不远处,有一间破旧的矮房,”€€€€他回忆着出声道,“我当时是在那里遇见的。”
“他在那里做什么?”叶伊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