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身反派的我日行一善 第45章

“……魏尔伦?”

被【重力】的关键词触发记忆,叶伊赫下意识吐出这个名字。

“嗯嗯?我亲爱的费奥多尔是在说那位[暗杀王]魏尔伦吗?”

€€€€听过这个里世界大人物的果戈里话语一顿,语气再度转为轻快,“不是很能理解你为什么突然提起他呢€€€€”

“他能操纵重力,就像你说的那样,完全不受重力束缚,想飞起来也是轻而易举,”叶伊赫有气无力的吐字,困得昏昏欲睡。

“但在我看来,他也没有像你说得这么自由。”

困囚于自己的非人身份,对存在的意义感到迷茫什么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悲欢。

“…………”

饶是跳脱如果戈里,此刻也忍不住纠正了下,“我这只是一种比喻……”

“哦,抱歉。”

强打精神的叶伊赫坐直了点,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您请说,这个自由具体是指?”

系统呼叫失败,也不知道它是去修bug了还是别的,只希望他能撑过这段时间€€€€话说他要是直接昏迷的话,有没有可能把身体还回去?

“竟然是真的有切换人格……这些话我明明都对费奥多尔说过一遍了,”

果戈里踉跄后退一步,看上去格外伤心,“怎么会这样,在场只有我是正常人……”

叶伊赫:…………

不,虽然他还不了解前因后果,但总感觉这位老兄也不能算是正常人。

“这位…嗯,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费奥多尔的另一个人格?”

果戈里忽然又变得笑眯眯的,向他这边弯过腰来,一手撑起斗篷挡在身前,似模似样鞠了个躬。

“…………”叶伊赫怎么可能给他真名,“费奥多尔。”

反正他和费奥多尔同时只能出来一个,怎么就不能用同一个名字了。

“呼呼,还是费奥多尔吗,好吧……我亲爱的费佳,”€€€€果戈里口中说着【好吧】,转眼又喊起了爱称来区分他们两个,“您认为什么才是真正的自由呢?”

这是一个太过哲学的终极话题,堪比【你是谁】、【你从哪里来】和【你到哪里去】,从古至今光是论自由的书都能垒出一座比萨斜塔,每个提出的论据都有更多的论点去反驳它,互相吵得不可开交。

当人们试图用定义去诠释某个非逻辑与符号化的主观概念时,那往往是无法完备的€€€€即使给出了一个定义,但那个给出的定义本身又要被再次定义,无限回溯,直至发现总有一个定义的源头会被另一个定义堆叠,陷入彼此交错的怪圈。

就像果戈里认为【当我的本能想要我做什么,我就偏要与它反过来做】这件事是自由,那么就可以据此提出反驳【这种非要与本能对着干的意识,岂非也是束缚你的大脑的一种吗】,或者【难道不是想做什么就去做,才是真的自由】,接着又能开始探究【到底什么才是精神束缚】,然后再度提出新的疑问……

光是想做出像数学公式那般准确无误、没有任何空隙可挖的定义,就能让三千年的哲学家吵干了口水也没有个真正的结论。

这种放到哪里都能迅速引发口水战、且互相都无法说服对方的话题,唯一的用处是迅速筛出与自己三观一致的同道中人。

就果戈里现在问他的这个问题,让苏格拉底来正面回答也没用。

而叶伊赫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

“你始终执着追逐自由这点,岂非也是一种不自由?”叶伊赫反问他,“抛弃追逐自由的执念,岂非才是真正的自由?”

别给他再叨咕什么自由不自由了,直接从脑子里删掉。

果戈里微微张大嘴巴,“…………”

好像,有点,没办法反驳。

果戈里整个都呆住了,好似石化般,连大脑都在疯狂运行到烧机。

沉默旁听完的斯蒂文森,抬手,慢慢鼓起了掌。

终于有英雄站了出来!

“何况,你还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在脑子里纠结这些,”

用手撑着下巴的叶伊赫叹口气,顺便借这个话题给自己的双重人格设定添上生动一笔,“而我,当我出现在这里与你们对话时,就已经是称得上是【自由】了。”

果戈里的异色瞳缓慢睁大,望着眼前这位半垂下眼的第二人格。望着他好似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圣子耶稣,如此安然且平静的接受了自身的命运€€€€被囚禁在他人身体中的命运。

这才是真正被禁锢在黄金笼中的飞鸟。

“原来,”果戈里向他踏出一步,声音甚至带着些许的轻颤,“你才是我的……”

€€€€€€€€世界忽然失去了声音。

与刚才系统的情况类似,或许更异常些,包括他这次的出现也是……有什么东西在挤压他的意识,就像一只猫爪悄悄贴上桌边的水杯。

在某个瞬间,他的意识仿佛被推下桌的水杯一样坠落。

叶伊赫感到身边的风景在迅速褪去,就像放置了经年累月的旧胶片,剩下的仅剩朦胧斑驳的黑暗。只有那股失重感始终伴随着他,好似有呼啸的风声吹拂在耳畔,又有一只手在攥紧心脏。

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在下坠的过程中,他隐约能从这片虚无的黑暗感知到某些东西€€€€暴雪、荒原、沙漠、书、十字架、镣铐、热武器,还有更多一晃而过的虚影。

最终,那些东西都消失在黑暗的洪流里,但他却没有像水杯那样摔得粉碎,而是骤然跌入了海底那般,荡漾的水面在远离视野,无数气泡翻滚着向上涌去。

恍惚间,这一幕好似与真正的、属于他的过往记忆重叠。

咕唔,他不会游泳……

求生的本能驱使叶伊赫向上伸出手,哪怕他心知肚明自己其实是在意识之中,不会有人来救他€€€€

指尖被触碰到了。

叶伊赫睁大眼睛,口鼻间骤然涌出许多细碎的气泡。

这份柔软的触感不是错觉。因为紧接着,那只手真正握住了他的,并将仍在下沉的身躯拉起,逐渐远离正要吞噬他的黑暗海底。

在这片意识虚构的茫茫大海里,一切幻象都转瞬即逝,死亡笼罩的阴影也不过是错觉。

下一刻,叶伊赫站稳在更高处的、好似抬手能触碰到天的地方,脚下是地毯的柔软触感。

他站在一座高塔里。

或者说,塔内的宫殿。

如果朝窗外望去,则能看见整个空间是一组由螺旋阶梯组成的无限延伸,塔只是属于它的一部分,就如同眼前悬浮在空中的无数蜡烛一样,连它自己也是阶梯的装饰品€€€€在现实中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设计,但这里是意识,意识就是这般不讲道理。

“比我预想的要顺利许多。”

清澈的少年声线响起,带着一点不可捉摸的优雅,就像浸泡过恶渊的果实又被人捞起,怜爱的托在掌心之中。

对叶伊赫而言,这道声音却太过熟稔,咬字的韵律与发音却与他截然不同。

他缓慢眨了下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面前正松开他的手的,是费奥多尔本人。

叶伊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苍白、纤细、骨节分明,没有常年练截拳道磨砺出的薄茧,肌肤下的淡青色血管十足分明。

在这片属于身体主人的意识空间中,他似乎……仍显现出费奥多尔的样貌。

叶伊赫想了想,又去捋起左手的衣袖。

明明刚才整个人都泡在水里,此刻却又变得浑身干净清爽,连半点水渍都找不到。

在原本留下淡白的刻字痕迹的小臂内侧,入眼的此刻却一片光滑。

“在找这个吗?”

费奥多尔在向他露出极轻的两声笑€€€€接着,他抬起小臂,也慢条斯理地卷起自己的左边衣袖,将它展示在叶伊赫的面前。

那行有着漂亮花体的【нашёлтебя】,再清楚不过地倒影在他的眼底。

“………”

叶伊赫很想叹着气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当时养伤养得有多辛苦,但还是忍住了。

“你确实找到我了……”

他仅是闭了闭眼,平静面对这位拥有相同容貌的【自己】,“终于。”

“终于。”

费奥多尔慢慢复述一遍这个单词,唇角始终透着浅淡的笑意。在无数浮空蜡烛的火苗下,他那双同样微微弯起的眼眸呈现出一种特殊的、极漂亮的绛紫色。

“你的精神也比我预计中的要差许多。”

……这是当然的,他之前使用身体的时间太长,消耗的精神力完全没有补足……他现在依旧困得要命!

但叶伊赫才不会给他解释这个,“如果我的精神很强,你就不会直到现在才察觉我的存在。”

€€€€他只是回了这么一句,语气平淡,还带上些许谨慎。

“确实如此,[善]的幼苗总是成长得细小、脆弱,需要精心呵护……”

费奥多尔的语速并不快,“反过来说,如果我想要吞噬你,也是轻而易举。”

他向这边靠得近了一些,仍然露着小臂那行刻字的左手抬起,五指张开,却仅有指尖轻轻压在叶伊赫的心脏位置。

“你该怎么办呢?我的半身。”

第45章

在意识的空间内,精神即为赌注,身体即为战场。

叶伊赫垂眼看向按在自己胸口的五指€€€€也是他如今惯常见到的手,张开的五指纤长、苍白,像一只蝴蝶般轻盈的点在他心口处。

他的精神消耗太多,以至于原本应势均力敌的战场化作一边倒的倾斜,费奥多尔在这里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这里的一切。宫殿、高塔、螺旋阶梯、蜡烛、地毯、满墙的书……叶伊赫甚至还看见了大提琴……这些都是构成费奥多尔人生的心象具现,而不是他的。

此刻,即使是看似毫无杀伤力的手指,也只需要对方的一念之间,便可被用作精巧的凶器。

但叶伊赫没有在意已经悬在生命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发现这只手的指甲边缘又出现细碎的残缺,指节也留有与齿痕相符的暗色瘀斑。

费奥多尔爱咬手指的坏毛病,真是半点都改不了。

€€€€神色平淡下的叶伊赫早已困倦至极,性命更是危在旦夕,脑海里却突然冒出了这个有点不着边际的想法。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险些要被自己逗乐。

这念头的出现堪比那部电影的名场面【我说我杀人不眨眼,你问我眼睛干不干】。

说起来,如果真的在这里被费奥多尔吞噬,他会变成彻底死亡吗?这样算不算是系统把他坑了?

叶伊赫记得他曾经看过一部关于描述多重人格的电影,主角的十一个人格聚集于一座因暴雨夜而孤立的汽车旅馆中,在看似彼此不相干的情况下进行搏杀,直至最终获胜的那个人格得到身体的主导权。

在这座意识构筑的高塔内,他也要和费奥多尔进行厮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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