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接着问道。即使他表现得如何彬彬有礼,莱德€€维克听来也更像是一句语气冷淡的威胁。
还有对方那句话中的【我们】……明明就只有一个人站在他面前啊!
莱德€€维克简直要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完全不敢深思,“完全没问题,主说你、呃,你们想待多久都可以。”
“感谢您的慷慨。”
没有点灯的这间小教堂几乎完全沉入了黑暗,仅剩自窗户投来的些许弱光。
在这片冰冷的黑暗里,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都令莱德€€维克心颤,他被捆在一起的手早就麻了,但完全不敢出声抱怨。
相比话语,对方的行为更让他目瞪口呆€€€€那个人在逛了一圈后,先从圣台上拿起火柴,而后竟然用挖出来的圣剑当斧头,把那可以当成古董看待的橡木长椅劈成了一根一根的!
望着在他眼前升腾起来的简易版篝火,莱德€€维克陷入了呆滞。
渎神!这是彻彻底底的渎神!
他想要尖叫,但想起对方刚才那干脆利落的反击,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重新拿回身体主导权的叶伊赫坐在火堆边取暖,困惑瞥他一眼。
表情干嘛那么惊恐,这间教会又没有暖气,不就地取材,难不成守着这些木头冻出毛病来吗。
他在来这个世界的第一次可就面临过俄国的暴风雪,绝对不想再来一次手脚都被冻僵还要跋涉求生的经历了。
信教的费奥多尔都没表示异议,这家伙倒是一副险些气到背过气的模样,哼,心理素质就是不行。
虽然他感觉对方在脑海里发出的轻笑声也很微妙……好吧,至少没有明面上提出异议。
冬日的天光亮得很迟,更别提高纬度的丹麦€€€€索性这个教会里有时钟,他只需要等到在首班公交的发车时间前赶到站台就可以了。
没有等到将近九点才会来临的天亮,叶伊赫提前离开了那间教会,也离开了这座克里斯蒂安菲尔德小镇。
自从那夜飘起了雪再没停过,温度逐日下跌得更严重,房顶与大地皆覆盖了层厚厚的白雪。
拿到圣十字剑后,费奥多尔没有停留在丹麦,而是用假丨身丨份丨证明坐上了驶向挪威的火车。
眼见对方越过丹麦边境线,还要更往北去的叶伊赫:……他就知道丹麦还不是终点。
雪景下的挪威与之前见到的丹麦风景截然不同,更别提一串一串挂在屋檐间的桔色小灯,偌大的驯鹿雕像矗立在小镇中心,冬青叶做成的装饰挂得到处都是。
这种浓厚又喜气洋洋的节日氛围……
[圣诞节?]叶伊赫在意识宫殿内出声。
“是的。”
正在酒店前办理入住的费奥多尔回答道。
前台的服务员原本在登记信息,忽然听到这位有着漂亮容貌的帅哥在说话的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先生?”
费奥多尔向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事。
[圣诞节是相当于新年的节日吧?]叶伊赫才发现时间已经来到了年末,[不回去过吗?]
不确定费奥多尔还有没有家人,他在后半句说的含糊了些。
“与这边12月25日的圣诞节不同,俄国是过1月7日的圣诞节。”
已经取到钥匙,离开前台的费奥多尔向叶伊赫解释道,“而新年是单独的1月1日。”
他对自己的第二人格展现出绝无仅有的耐心,看起来并不介意对方问出缺乏常识性的问题。
原来新年是相当于他们的元旦啊……叶伊赫沉吟片刻,主动邀请道。
[要来过吗?新年。]
1月7日的圣诞节还没到就算了,新年应该是很重要的节日。
正好他曾经也没有体验过和人一起过元旦是什么感觉,现在干脆就来一场俄国的新年也不错€€€€反正费奥多尔应该也没有人和他一起过,他在这种时候都如此敬业的跑来挪威干活,半点也没有要回俄国的意思。
[应该会很有趣吧?]
费奥多尔的步伐停顿稍许。
当他再迈步走向那间被订下的酒店房间时,口中已欣然答应了叶伊赫的邀请。
“我想您是正确的。”
在每一个音节的连接间,那点微妙的笑意与亲近感又慢慢流露出来了,“就依照您说的做吧。”
[…………]
捂起脸的叶伊赫沉默片刻,终于在他的意识宫殿内发出了忍无可忍的抗议。
[……别老是突然对我用敬称!]
第49章
最终,费奥多尔有没有采纳叶伊赫的意见姑且不论,但他确实在挪威停留了比预计更久的时间。
这座在叶伊赫看来和小镇差不多的城市其实是挪威的首都,奥斯陆。
按照费奥多尔的说法,他们是先坐火车到达丹麦的腓特烈港,再转乘轮渡来到了这里€€€€虽然在叶伊赫看来,眼前风景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在缺乏太阳照射的漫长北欧冬季里,即使走在白天的街头,天空也总是泛着黯淡的微光,仿佛驱散黑暗的晨曦永远无法在下一刻升起。
只有纷扬落下的雪花被灯串照耀得闪闪发光,落在每一位往来的行人身上。
这里建筑普遍不高,许多木制结构的特色小屋更是长长的等腰三角形,两侧的屋顶坡度很大,末端几乎要靠近地面,连窗户都开得小小的,挤在露出的一点点墙壁缝隙里。
叶伊赫猜测这样设计的原因大概是为了防止厚重的积雪压垮屋顶的瓦片,小窗户也更保暖。
因为刚过完圣诞节的关系,许多商店的圣诞树还没有撤下,戴红帽子的侏儒小精灵一排一排摆着,看起来格外可爱。
虽然挪威如今也会顺应世界各地的游客,在广场添置驯鹿与白胡子圣诞老人;但据说其实在他们的文化里,会挨家挨户来送圣诞礼物是一种戴着针织红顶小尖帽的尼森小精灵。
叶伊赫在商场买食材时还顺手买了两个小精灵带回去,就挂在酒店的窗户下面。
费奥多尔没表示异议。
此刻他正沿着街道前往阿克尔码头,那里的北大西洋暖流可以保证即使在寒冬也不会使海水结冰;而他们将乘坐传统的北欧海盗木帆船,沿着峡湾游览整座充满北欧特色的复古城镇。
主要是在买东西时听到游客聊天的叶伊赫想坐,费奥多尔负责认路和订票。
通过费奥多尔的视角看着街头那些基本成双成对、或者更是全家出动的路人,叶伊赫在意识宫殿里体贴的对他开口,[我可以给你唱首圣诞歌,好让你显得没那么形单影只。]
过圣诞节的那几天总能在各处听到一首圣诞颂歌€€€€虽然和他以前听过的【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不同,但旋律依旧简单好记,要他复刻一遍简直轻而易举。
大概是打算和费奥多尔一起过的新年即将到来,叶伊赫明显感觉到自己情绪上涨,可能比对方还要显得更期待一些。
“……嗯?”
并不认为自己此刻有类似孤独情绪的费奥多尔对叶伊赫的积极似乎有点想要哑然失笑,但还是颔首应允了叶伊赫在他脑海里唱歌,“请。”
[咳。]
叶伊赫清了清嗓子,开始向费奥多尔展现出他非凡的音乐天赋。
在这点上,百分之八十的音乐人都要对费奥多尔的表情控制能力甘拜下风。
他竟然能够扛着听完全程基本没在调上的圣诞颂歌,不仅没有半分对音乐白痴开口唱歌那惨不忍睹的表情流露,甚至还能从容有余的夸上两句。
“唱的是《O jul med din glede》吗?挪威语的发音相当准确。”
[……到时候你来唱。]
费奥多尔能够做到面不改色的夸他,但叶伊赫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在这个时间点乘坐阿克尔码头的大多是前来度假的游客,前往甲板的座位时,叶伊赫还能听到几声熟悉的母语。
也不知道费奥多尔懂不懂汉语……很难说他不懂,毕竟这老兄连六百万使用者都不到的丹麦语和挪威语都会,怎么可能不会坐拥十几亿使用者的汉语。
在顺利登上船、找到位置坐下后,费奥多尔便将身体让给了叶伊赫€€€€在意识宫殿内仅能共享视觉与听觉,想要体会海风拂面而来的湿润、细碎水珠跳跃在肌肤的冰冷、以及身处人群中的热闹,还是得亲自使用身体才能做到。
在外人看来,大概就是方才还冷淡疏离、举手投足间极为注重礼仪的鸦发少年,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生动许多,朝远处眺望而去的目光也泛起几分好奇的打量。
在面对前来送莓果味汽水的服务员时,他还很友善的用英语说了句谢谢。
这里是国际游客往来最多的观光景点,面对这艘帆船的随行解说导游还是服务员,即使用英语交流也完全没有问题。
有着浅金发色的漂亮服务员姐姐甚至对乖巧坐在座位上的叶伊赫微笑了笑,又额外在他面前放下盘摆着造型可爱的姜饼人与圆环形状的蛋白杏仁饼的小点心。
“虽然这里的饭不怎么样,但甜点还挺好吃的。”
道谢后的叶伊赫很高兴地捻起块饼干,用俄语小声的和费奥多尔说话,“等我吃两口就换你出来尝尝。”
熟悉的轻笑声又响起在脑海。
叶伊赫感觉费奥多尔最近总是在笑,哪怕他绝大多时候的笑声都转瞬即逝,又总是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您享有品尝它全部的权利。]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十足的愉快,明明在使用敬称,反而更透出一股特别的亲昵感。
叶伊赫:“…………”
就知道这家伙改不掉突然用敬称对他说话的毛病。
叶伊赫低头看了眼捏住饼干的拇指指甲,边缘被啃出来的细碎坑洼也完全没有养好。
就跟他戒不掉啃手指的坏习惯似的……即使再三提醒也只是降低了频率,一不留神依旧会让他得手。
既然费奥多尔说没关系,叶伊赫就边吃着饼干边等船开。
这艘由曾经的海盗船制式改造而来的观光船总共要行使两个小时,几乎要从峡湾的这一侧行驶到那一侧。
在这期间,导游还会尽职尽责的讲解一路上的风光与文化,以及历史名人在此处留下了什么璀璨辉煌的足迹。
在这艘撑起篷顶航行的帆船之外,雪被海风吹得湿漉漉的往下落,折射出的璀璨灯光在岸边以及更远的地方微微闪烁,像小尖帽似的木屋沿海边一栋挨着一栋,缓慢地从眼前经过。
这是他在曾经的那个世界里从未见到过的风景。
叶伊赫看得出神,直到导游的另一段介绍将他的思绪拉回来,“……大家请朝北边看,那块往外延展一段海岸线的土地是被称作[北极之门]的特罗姆瑟。它是挪威北部最大港口城市,也是全世界最北的城市之一。”
“在那里,全年中有五个月的气温低于0℃,近半年的时间都在下雪。但相对的,我们能够得以窥见在恢弘的人造灯光与雪山之上,欧若拉女神将会舞动她的裙摆。”
“欧若拉女神?”叶伊赫疑惑的自言自语。
[古希腊及罗马神话中的掌管黎明曙光的女神,有人说她的眼泪是在晨光中摇曳的露珠。]
听到这声嘀咕的费奥多尔给叶伊赫解释。他拥有的知识面超乎想象的广 ,无论说起什么都信手拈来,根本没有能够难住他的问题。
[三百多年前,伽利略将高维地带发生的极光现象以她的名字Aurora来命名,至此沿用至今。]
“这样啊。”叶伊赫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