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既然杀了人,就不能留了。”
“喂,小鬼,你不是说这个妖物绝不会伤人吗?是你信誓旦旦向我们保证的!”
小奴隶含泪发抖地说:“香香是不会伤人啊。可是、可是少爷非要拿铁叉扎它,香香实在太疼了。才不小心把少爷从背上掀了下来……没想到少爷正好摔在它的脚下。香香不是故意的,真的!”
“哈!你这个小奴隶竟然还敢回嘴!你的意思是东家少爷自作孽不成?!”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给你吃喝,你不感激就罢了,竟然还谋害少爷,维护那等妖物!”
“你这个小妖童,我得把你俩一起给杀了!
小白象在人们的杀意中茫然无措,但它知道,它给相依为命的小女孩添麻烦了。
它今年两岁,不到一岁时,父母就被更可怕的大妖怪给吃了。它逃啊逃,遇见了同样孤苦伶仃的小女孩,一人一象胡乱求生,那段时间倒也无拘无束。直到有一天,他们一起被这些人给抓了,捆上绳子,铐紧铁链。
虽然它有长长的獠牙跟敦实的身体,但它生来就是温和胆小的性格,以前碰到危险,它也只知道驮着小女孩到处逃跑。
它喜欢小女孩,它喜欢人,它从没有想过要杀人。
只是,只是,它最近天天被打,今天实在疼得受不了了,下意识地扭了扭身子。
等回过神来,悲剧已经发生了。它不太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小白象前肢伏地,慢慢趴了下来,以前有时候它不听话,只要这样子做就代表它认错了。
可那些人还是很凶,用锋利的刀斧对着它。
它很害怕,怕得一动不敢动。
它是做了很坏很坏的事吗?
“呜……呜……”
它的眼睛湿润,嘴里发出沉闷的哀鸣,是在说:它认错了。以后它再也不敢了,就算再疼它也不敢了。它会做一个乖孩子,忍着痛,绝不乱动。
商队的主人抱着他快死掉的孩子,痛恨至极地望向小白象,下命令说:“杀!杀了它!将这孽畜千刀万剐,让它不得好死!”
它身上的锦毯被扯了下来,脖子上紧紧地勒住铁链。
小女孩也被人生拉硬拽地拉开,疼得叫起来。
它一听到小女孩的痛呼,实在忍不住,想要站起来去帮帮她。
一见它开始动作,周围的人被吓了一跳,赶紧退避开来,但其中有个胆子大的,没有躲而是一刀砍了过去。
它真的很害怕,但它才做了伤害人的坏事,现在哪敢反抗?
大概这是一种惩罚,只要它老老实实、不反抗地接受了,应该就能得到原谅吧?就算很痛很痛,它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撩蹄子或是晃鼻子,而是拼了命地忍耐剧痛。
可是惩罚并没有结束。
第二刀、第三刀……其他人都发现它不反抗了,一个接一个地捡起胆子跟过来杀它。
它的皮太厚了,身上头上鼻子上都被砍得鲜血淋漓、满是伤痕了,竟然还没有对它造成致命伤害。
“呜!呜!呜!”
小白象疼得哀鸣不休,太疼了,它重新俯身下去,把自己钉在地上似的趴住,仿佛一个不知如何是好的人类小孩蜷缩起来蹲在地上,傻乎乎地抱住脑袋,以为这样就能保护自己。
就在又一轮刀雨要落在它身上时,一道白影像是闪电一样出现在它身边。
白狼尾巴一扫,轻而易举地把这些人都给拍开了。
俄顷,澹台莲州随之翩然而至。
他叹气似的劝道:“我看它确无伤人之意,应当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第11章
澹台莲州一直没回来。
到了下午,车队要启程出发,黎东先生只好留下等他。
车队的其他人都走了。
除了黎东先生,另外还有只小商队也留了下来,人不多,仅三辆马车,比较特别的是,为首的是个女当家,是个寡妇,丈夫死后便妻承夫业,四处做生意。
寡妇来问黎东先生:“可要派人去附近林子里找找莲州公子?”
黎东先生摇头:“应当没出事。若是连他也出事了,那么派谁去都无济于事。再等等吧。”
傍晚。
澹台莲州虽没回来,但白狼回来了一趟,叼着一块布。
布上有字,是澹台莲州的手书,说他暂且安全无事,他救了一只象,象受了伤,走不快,大概得明日才能返回。
隔日正午。
大家生火做饭,刚用石头垒好灶台,却被地面的震动给震散了。
咚、咚、咚……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望向林子,因未知而恐惧。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寡妇。
她厉声大喝:“一个个的,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见黎东先生不上车,寡妇还去劝了一句:“先生,别等人了。你得自己先活着才能等人回来呀!”
黎东先生紧皱眉头,半有把握地说:“应当不是妖怪,是莲州公子带着象回来了。”
寡妇着急不已,问:“什么是象?”
黎东先生说:“象是一种长鼻长牙的巨型之兽,我在书上看到过,也没见过实物究竟长什么样。”
“夫人,走吗?”
有人催促。
寡妇双手紧攥,她咬了咬唇,说:“先不走。再等等。”
总觉得今天的日头格外热辣,地面还在一直在震个不停。
寡妇藏在袖中的手用力到指甲刻破手心都没注意,每一秒她都在想下一秒要是还没确认安全,她就跳上车逃跑,到了下一秒,看黎东先生仍然面不改色,又想:还是再等一等。
终于,当一个熟悉的青色身影映入眼帘时,她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她也听见黎东先生长长地重重地叹了口气。
黎东先生快步向澹台莲州走过去,唤道:“公子!公子!”
恰好澹台莲州转过身,又向身后招招手:“我在这里,跟着我,别走错了。”
他走到半路,就看到澹台莲州所说的象,只是这象情况实在不算好,浑身上下都是伤痕,鲜血淋漓。
怔了半步,他继续拔步走至澹台莲州身边,问:“这是怎么回事?被妖怪伤的?”
澹台莲州答:“被人砍的。”
小白象身上的伤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了,可看上去仍然十分狰狞可怕,它见到远处有不少人,心里害怕,停住脚步。
澹台莲州对它招招手,温柔地哄:“过来,香香。”
小白象这才羞答答地从林子里走出来,身边伴着个小女孩。
它虽然体形庞大,但是生得憨态可掬,一双眼睛更是水汪汪的,人们见到它以后就不觉得害怕了,只觉得颇为惊奇。
澹台莲州看到那个行商的寡妇走过来,因为与她说过两句话,认识她是谁,像看到救星一样赶紧上前,请求说:“秦夫人,您可以帮忙给那个小姑娘换身衣裳、梳洗一下吗?我是男子不太方便。要多少钱尽管与我说。
“对了,若是她身上有伤的话请告诉我,我再去弄些药来。”
寡妇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并且说:“您不必给我钱,一件衣裳而已,不值得几个钱,我同为女子,您就是不说,我也不会不帮她的。”
澹台莲州还是向她欠了欠身子,连声道谢。
还得给小白象换药,澹台莲州揎臂捋袖。
黎东先生挪步到他身边,看了一会儿他那袖子滑落下去以后露出的手臂,冷不丁地问:“我先前见您日日戴着的珠串怎么不见了?”
澹台莲州愣住:“呃。”
黎东先生问:“想必是跟这只象有关吧?……恕我冒昧,那珠串一看就非同凡物,想必是您父母送您的吧?是不是认亲的凭证?您就这样用掉了?”
老头儿都快急死了,澹台莲州却一脸无所谓:“哦,不是。”
黎东先生闻言刚要松气,就听见澹台莲州说:“是昆仑掌门送我的仙物。”
瞬时间,他像是咽下一颗石子,卡在喉咙,吐不出来。
“……?”
澹台莲州简单把事情讲了下。
当时他出面要救下小象与女孩,那些人自然不肯依,要血债血偿,澹台莲州便说自己有办法能救人€€€€掌门送他的珠串他后来认出来了,每颗珠子都长得差不多,但只有其中一颗暗红色的珠子是昆仑山上的那棵万年菩提树十年才结一次的菩提果,有疗伤的功效。
澹台莲州将这颗珠子摘下来,喂给了受伤的少年。
少年立即有了好转,不过小半日的工夫,人也活了,伤也好了不少。
当时在场的人都见证了这仙药起死回生的神力。
既然人已经救回来了,那么,他再提出要买走小象和奴隶,戚家商队的人欣然接受。
一番讨价还价,以两颗珠子为代价成交了。
对方还提出要再买一颗,澹台莲州起初怎么都不肯答应,对方用一百两金子跟他换,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喏。”他指了下小包袱,狡黠地笑说,“就在那里面。都是金块。
“用一颗小石头换的。”
黎东先生陪着笑了两声,实在是笑不出来:“公子,这不是拿小石头,是拿一颗能死而复生的灵药换的。并不值得吧?”
澹台莲州笑意渐敛,说:“不,我是拿那灵药换了三条命,那个少爷的命一条,白象与女孩的命各一条,也消除了这个本性纯良的白象的杀孽,怎么不值得呢?”
黎东先生依然不解:“这样的好东西,您应该留着以后您自己遇上危机的时候用啊!
“您就这样拿去为了一个畜生和一个女奴用了吗?”
澹台莲州理解黎东先生为什么这么说,但他并不认同,是以郑重其事地纠正:“别这样说。
“都是命,没有谁更贵重、谁更低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