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仙君的be美学 第26章

岑云谏:“……嗯。”

掌门紧盯着他看半晌,发现他并不松口,不得不将语气缓和下来,一言难尽、无可奈何地说:“罢了,总会有这么一遭情劫。你遇上的是在昆仑长大、我们都知根知底的好孩子,总比遇见外面居心叵测的人来得好。反正,至多不过几十年,想必你就会看开了。”

那时,他们才新婚。

岑云谏拉着澹台莲州的手,轻抚他手心刻苦练剑留下的老茧,道:“你不用不好意思,我给你仙丹灵草,你拿着用就好。只要你能修炼有成就行。”

为什么要做个凡人?

澹台莲州不是都答应了他要修炼入道的吗?

这才两年怎么就放弃了呢?

岑云谏不解,想:等我找到了澹台莲州再问吧。

要找一个去到凡尘的凡人,比从沙漠里找一粒砂子简单不到哪儿去。

忽然,一段回忆如火光般跃入岑云谏的头脑里,照亮他的思绪,使他刹那间茅塞顿开,一下子想到了澹台莲州可能去哪儿。

幼时他们曾有过这样一次对话。

小莲州找到一枝开得盛美的木芙蓉,与他说:“你看这朵花是不是开得很好?我母后最喜欢木芙蓉,要是能把这朵花送给我母后就好了。”

小云谏问:“母后?应该是母亲吧?”

小莲州说:“因为我母亲是昭国王后,所以我称她为母亲。”

€€€€澹台莲州是昭国人,老家在昭国王宫。

……

申,夕食时分。

追随莲州公子的行队已找好一条小河边扎寨休整。

有的人在做饭,炊烟袅袅,三五个人围坐一堆;有的人捡到合适的石头,招呼伙伴一起过来,跨坐在河边磨刀擦剑;还有一群马儿累了一天,正在河边喝水,香香多了好多动物小伙伴,它用鼻子把水吸起来再喷到马儿们的身上,飞溅的水沫上映出一弯彩虹。

如今簇拥澹台莲州身边的队伍已经不该被称作车队,毫无疑问,这已经是一支军队。

今日他们随莲州公子路过一座城,吃了顿饭的工夫,城主便赠送了他们一百辆车和够他们吃一个月的豆粮。

大伙都乐坏了。

澹台莲州倒是理直气壮,受之不愧:“你们忘了?你们全被封赏了武官,最低的也是个公士!全昭国上下,怕是没有比你们等衔更高的队伍,本就人人都有俸禄和车马。等到了王都,还能去领两身正式的官服。”

他们一个个给激动得红光满面,两眼发晕,已展望起去往王都的好日子。

春风骀荡,梳拂河岸旁的花树,夭袅落花顺水而下。

远方青山凝寂,暝色轻柔。

忙碌的男人们偶尔抬起头,偷偷看一眼营地的一角,杏花树下铺着草席,其上坐着一群女眷,是秦夫人与她的侍女们。

澹台莲州正与女眷们坐在一起,向姊妹们询问应该给母亲送什么礼物好。

还没商量出个头绪来。

自城中方向赶来一个骑马的护城兵,送来一份尺牍,点名说是给杨老将军的。

杨老将军拿到手一看,拆都没拆就转头给了莲州公子,说:“是羽檄。”

在封缄的木简上插一支羽毛,示速急,用以征召将士。

澹台莲州拆开看,渐渐皱起眉,道:“昭国与幽国交战大败,幽国乘胜追击,已往王都去了。王发召集令,使各地军队前来勤王救驾。”

众人逐一听说这个消息,都放下手上的事情,纷纷站了起来。

方才还嬉笑愉快的氛围变得凝沉严肃。

黎东先生那双尚未老去的眼睛紧盯着澹台莲州,如钩沉稽玄,想从这位他所报效的仁义之主的神情中寻出一丝野心的痕迹:“公子打算如何?”

澹台莲州沉着镇定,似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他只凝视着这封羽檄,仿佛透过这在看着更远的什么,让人捉摸不透。

莲州公子正是如此。

有时让人觉得他通透澄净,有时又是这样地神秘莫测。

澹台莲州收回目光,环顾自己四周。

黎东先生、秦夫人、兰药、阿€€、任乖蹇、杨老将军、孟白乙,还有三千多汹汹将士,所有人都用信任崇敬的目光望着他,如将千钧之力注入他的灵魂。

澹台莲州扬剑指向王都方向,道:“救国救民乃我职责所在,我欲前去勤王救驾,你们可要同行?”

杨老将军带头,他像是早就在等着这一刻了,第一个高举起大刀,虎声道:“愿从公子行!”

一时间士气旺盛,气势可吞山河般,齐声连喝三声:“愿随公子行!!!”

澹台莲州又问:“怕吗?”

众人答:“不怕!!!”

声可震天。

€€€€只要是跟着莲州公子,他们便不会怕。

火烧般的夕晖映在澹台莲州的脸庞上,他仍抱有一种无惧生死的勇毅,举目眺望天边,像是在等着谁出现。

记忆蓦然回头,掀开他离开昆仑那天的一页。

也是在春天。

他仅一蓑衣、一把剑,孑然一身便下了山,来到人世间。

昨日哪曾想到会有今朝好光景?

那时他孤身一人,尚且不怕。

现在有这么多人爱戴他跟随他帮助他,他更无惧怕的道理。

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蹶石伐木,梢杀林莽。

那么,他这个微小凡人是否也能化作大风,挽救与他一样的千万凡人于乱世水火之间?

第24章

裴桓轻装简行,孤身一人,策马来到幽军的扎营之地。

因先前已经递交过拜帖,得到了他们长官的允许,是以士兵只是简单地检查了一下他身上有无携带兵器,就对他放行了。

裴桓,即黎东先生是一位闻名于各国的策士,他曾周游列国三十载,满腹纵横之策,是诸多王侯的座上宾。这长期的声望的积累,使他无论想要谒见谁,对方都必须给他几分面子。

奉命率领军队出征的幽国将军周蹇也很好奇,况且,他在十年前还是个少年时,曾经有幸听过黎东先生的一场坐论,对其印象深刻。

当时他还与几位同窗讨论,黎东先生究竟会栖在哪一家,没料到他直接销声匿迹,再出现便是现在了。

周蹇特意拿了个乔,没有出门去迎接黎东先生,而是坐在帐子里等人进来。

就是黎东先生进入帐子的时候,也没有小兵在一旁帮他搴开帘布,而是要他自己动手。

周蹇安居高座,好整以暇,见到了儒士打扮的黎东先生。

他飞快地睃巡一眼,这位当初满头乌发、意气风发、受人追捧的策士已经两鬓霜白,苍老年迈,委实让人唏嘘。

在他看来,世上没有人不贪慕功名利禄,那些嘴上说不要的,也不过是装腔作势地讨价还价罢了。

曾有几位王侯邀请他出仕,他都严辞拒绝,最近却听说他投效了一位名叫“公子莲州”的奇人。还听说这位公子莲州救出了被困在万妖域三十年的碎月城将士,实在是匪夷所思,半年间已经传遍天下。他并不大相信,人与仙魔有别,其中差距并非兵戈可弥补,但他手下的士兵们人人都在议论。

他认为,裴桓是自作自受,年轻时自视甚高,觉得哪位君王都配不上他的辅佐,到老了无甚成就,如丧家之犬,才想到得找个家,现在投奔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

黎东先生看上去比他的同龄人要健壮年轻得多,他的脊背依然笔直,目光依然明亮,笑声也依然响亮,此时他正笑着步进,拱手道:“周将军,许久不见了,上次见你还是十二年前,在幽国国都的大榕树下。我还记得你能言善辩、慷慨激昂,果不其然,如今已飞黄腾达,得成将军之尊。”

这老狐狸!何其卑鄙,居然还记得十多年前的一面之缘,他自己都记不清具体日子了。

周蹇作过心理戒备,还是不免对黎东先生升起一种近似于重逢故友的好感,再坚持着倨傲的态度未免不好,他终于起身相迎:“黎东先生,您的风姿一如往昔。”

黎东先生笑笑:“老喽。”

然而,跟黎东先生交谈了几句以后,周蹇开始困惑起来,因为黎东先生身上一点也不见沉沉暮气,相反,给人以朝气蓬勃之感。

一个老人与朝气蓬勃无疑是反义词,但事实的确如此。

这使得周蹇第一次心生好奇,他的主公“莲州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能让骄傲的裴黎东心甘情愿地臣服。

寒暄几句之后,黎东先生道:“祝贺周将军在边境取得大胜,建立军功,回去以后一定能会幽国国君的称赞,加官进爵,得到美玉锦绣的赏赐。

“但我请问,将军认为您能获胜的理由是什么?”

周蹇:“幽国土地丰饶,国力强盛,缮甲厉兵,自然会效胜于战场。”

黎东先生:“老朽却认为,是因为幽国士兵热爱自己的家乡,在国境线上作战,士兵是抱着保家卫国的信念在战斗,加之将军指挥有方,所以才取得了胜利。”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精明的微笑说:“然则,你已取得了出师之名的胜利,再继续劳师动众,急速行军,让军队精疲力尽,恐怕不好吧?

“先前你并非在昭国国内备兵,昭国并不知道你的情况。如今你得寸进尺,闯入昭国之中,一举一动都被注意。百姓们不想亡国,军队必定会士气大振,此消彼长之下,幽国军队只怕会失去之前的优势。

“届时,您劳师动众却没有收获,人们一定会生出怨恨、背叛之心,还会弄巧成拙,消抹了你之前辛苦打仗的功劳。”

在周蹇看来,裴桓从未领兵打仗过,哪有他行伍多年,深谙兵家虚实妙用?

周蹇岂会被两三句话给吓到,语气却已冷下来:“兵家见利而进,此乃天经地义。我敬佩你的这份慈悲之心,不过,先生还是回黎东山莳花弄草更好。”

换句话说,就是让黎东先生滚回去种地,不要多管闲事,就算他想多管闲事也没有任何用处。

黎东先生惋惜地摇了摇头,用觉得孺子不可教也的困扰语气说:“我只是想来提醒,周将军若再一意孤行下去,必将遭遇大败,不如就此收手。”

周蹇被逗笑了,蔑意地嗤一声:“哦?此话怎样?裴老莫不是认为这样能唬住我吧?昭国国君昏庸无能,百姓生活困苦,我们幽国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难道不是吗?你为什么要帮这个已经朽败将倾的国家?”

黎东先生莞尔一笑:“昭王是无能,但他的儿子,也是我的主公莲州公子有倾世之能。他熠耀如凤凰,我信他能让这乱世在尘烬中涅€€重生。”

未免夸张。

周蹇想。

黎东先生问:“可借您桌上的蚕豆一用?”

周蹇将装着满满一碗的炸蚕豆推过去:“裴老想吃的话,我可以让人给你装一整袋带回去,也请你的主公尝尝。”

黎东先生捡蚕豆在桌上成堆成堆地摆了起来,周蹇起初不以为然,看着看着,意识到这是在干什么,陡然后颈一寒,毛骨悚然。

这是在摆他的军队布局,连数量比例都相差不大。

黎东先生指着不大不小的那一堆代表着虎贲营地的蚕豆,说:“这是五百人。”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