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菀风不解他的意思,这是不会杀,还是不会留情?
胥菀风道:“你应当建立一个一统的国家。”
她直视着澹台莲州,罕见地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
澹台莲州在心下暗自啧啧,想:真有些像岑云谏啊。
这些昆仑弟子一个个的,是不是都要被岑云谏给附身了。若不是知道岑云谏不会这么做,他都要怀疑岑云谏控制了弟子们的神魄。
真像是着了魔。
可他们自己却没有发现。
澹台莲州不像她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位君王,他既没有小国国君的怯弱无知,也不似幽王那样骄傲自大,他就像是一阵风,该往前吹就往前,该停下,就停下来歇息一下:“大抵天命自有安排吧。”
又过了几天。
周王的使臣收到了周国送来的国书,他再去求见澹台莲州,因为澹台莲州在装消失,所以并没有见他。
但他用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偷偷读了这封国书。
没想到周王还真的不分青红皂白,没有调查,直接在国书里把幽王骂了一顿,申斥了幽王背信弃义的行为。然后又说他会把幽王狠狠地骂一顿,让幽王停止这种不义之举,请太子不要跟这个傻子计较。他现在表示不承认这个幽王的继位,让幽国换个国君,如此一来,缺德事就是上一任国君做的,不能责怪下一任。你看看,这样你们是不是又能齐心合力一起打庆国了?
澹台莲州对着这封国书乐了好半天。
五天后。
斥候发现穆城城外六十里外有小股军队出现,看旗帜是庆军。
众人商量对策。
幕僚建议他们退出城中,留一座空城给庆军,让庆军小尝甜头,诱敌倾巢后再一网打尽。
澹台莲州很快否定了这个建议:“庆太子残暴,每到一处,必坚壁清野,杀人敛财,我们若是撤离,把本城百姓留给他们,一定会遭到屠杀。
“我们夺回故土,本来就是为了这里的昭国人。我的父王不善军事,曾经抛弃过他们一次,我深感愧疚,在我有生之年,万万不能再抛弃他们第二次。”
澹台莲州想了想,说:“这样吧,连夜去通知其他几座城的守军,调配人马,抄后伏击,也能擒获敌首。”
只是这招极险,若是慢了就会功败垂成,需要极强的动员力和纪律性。
澹台莲州却没有丝毫的怀疑,这是他的士兵,他了解。
若说古往今来,有哪一支军队能够做到这样快到可怕的调度,那就只有他的太子军。
十天后。
庆太子被抓获。
而洛城也传来消息,杨老将军在城外很远就伏击了贼兵,但是很惭愧,没能做到全歼,也没抓到对方将领,竟然让对方带着一半人跑了,他谢罪!!
第125章
在带兵出发的第一天,周僳就知道自己对付的是很厉害的敌人,一点也没有轻视,甚至是重之又重,所以他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筹谋。
他并不觉得自己稳操胜券,相反,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太多的胜算。
幽王并非良主,庆王难道就是了吗?庆王根本信不过他,只是想要他去狗咬狗罢了。
他手上拿的是一群战败之后的散兵,一个个都被吓破了胆,光是要将这些人收拢起来能够重新听令就很难了,谈何胜利?
所以,他也只能想办法勾起这些败兵的好勇斗狠的心性,让他们做一回强盗,去劫掠,去破坏。
他深知,这样的士兵就像是果子上的一块腐烂,会渐渐地蔓延到整个果子上,让整个果子都开始烂掉,并非长久之计。
可是,他别无选择。
他只能拼尽一切去赌那一点微渺的胜算。
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
他想,只要他够狠,够不要命,就算赢不了,也总能从昭太子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再不济也能抢劫自肥一番。
周僳相当谨慎,他甚至在还没到洛城的密林之中组建战车与投石机,检查武器,一切都进行得隐蔽、低调,准备一切就绪,就开始发起进攻。
当时他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太安静了,也太顺利了。
除了树上的小鸟,就没有其他人类的眼睛在看他们了啊。
结果,就在士兵还在连夜整顿器械、他的各种条令也有条不紊地下发的时候,对方先动了。
起初,是一个正在检查车辙的士兵眼角瞥见天上似乎落下一颗流星,为着新奇,他眯起眼睛看,发现“流星”越来越近,愈发闪耀,接着,他终于看清了€€€€
那不是“流星”,那是火矢。
这个火矢跟他们以前所见过的都不一样,落在地上的时候还会响起一声爆炸。
砰、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爆炸响声惊乱了马、驴。
惊叫声划破夜空,很快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军号急匆匆地被吹响,短促,暴躁,一下一下,每次结束都像是被人掐住脖子,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慌了神。
周僳这才意识到,为什么这么安静?
因为洛城守军早就发现了他,悄无声息地做足了准备,没等他们出手,提前向他们发起了攻击。
一时间,人仰马翻,野火四发,烟焰迷目,一片混乱。
即使在这时候,周僳也没有放弃,他还有自己的亲信,他立即把核心队伍聚集起来,一边平乱,一边寻找敌人。
而根本来不及等到他重新组织好军队,昭太子军已经狼奔冢突而至了。
领头的高头大马之上,骑着一个白发老翁,他一手提着一把巨大的大刀,只用一只手来提缰绳,竟然还能操纵着马儿灵活地在林间纵行自如。
周僳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杨将军。
周僳觉得不可思议,这个老家伙已经一把年纪了,不是说他安享晚年去了吗?没有躲起来还在冲锋陷阵就罢了,竟然还冲在第一个。
杀了他。杀了他。必须得杀了他。
周僳想。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周僳冲了出去,大喝一声,自报家门,他有如意气用事地高喊着,让杨老将军停下来,与他一绝仇怨。
杨老将军像是听见了,策马向前,一步没停。
甚至陪在他身边的骑士还在疾风中提醒他:“杨爷,那个人在喊让你去决斗呢?”
杨老将军道:“别管他。”
他翻了个白眼。
傻的吗?骑兵要是停下来,就会被拖入近身肉搏。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不会被无谓的仇怨冲昏头脑。
他若是那种性子,早就死在碎月城了。
不过,他也分神地想了一想:哦,原来真的是幽国人啊……
他还跟人打赌是不是幽国人,他觉得不是,这下输了赌局,回去得给钱喽。
接着,杨老将军就带着这支老骑兵们直直地冲进了人群中,即便如此也没有挡住他们前进的速度,他们就像是一柄剑一样,精准又轻巧地把人群给切割、驱散。
幽国士兵就像是进了饿狼的羊群一样,大多数人甚至没有反抗,只光顾着逃跑了,接近一万的军队人数,竟然被这只有一百人不到的骑兵给冲散开来。
周僳根本无法再拢起这样庞大的人群,当他看到杨老将军骑着马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点都没有被他的挑衅所干扰,一种比兵败更加巨大的耻辱感就像是一盆冰水一样兜头浇了下来。
把他浇了个透心凉,与此同时,也冷静了下来。
“怎么办?五郎?”
周僳在家里这一辈的几个儿女中行五,侍从上前来问。
他看了一眼战鼓,上面插着一支火矢,将战鼓点燃,正在疯狂地燃烧着,只剩下一个框架,还在往下掉着火的碎片。
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须臾之间,悲凉悲痛,无能为力,各种情绪涌上心头,闷死了他还没有升起就被杀死的满志踌躇。
怎么办?怎么办?
电闪石火的一瞬间,周僳阖上双眼,眼前仿佛走马灯一般地飞快地浮现、掠过自己的前半生。
周僳怀念当年的周家军。
他想起大哥出发去征战昭国的那年,他十二岁,缠着大哥要一起去建功立业,甚至还偷偷地藏在了军队里,打算跟到半路了,再蹦出来告诉大哥自己也在。
但是大哥很关爱他,在出发前还要专门再见一下自己心爱的幼弟,发现他不在家,很快就从军营的队伍里把伪装成小兵的弟弟给抓了出来。
他挨了一顿罚。
大哥生气地说:“你这小兔崽子,等我回来了再仔细地教训你。”
周僳嬉皮笑脸,一点也不怕,可是他再也没有等到大哥周蹇回来。
受大哥战败牵连,族中人颇有微词,大哥以前为家族赢来的所有的荣耀似乎一夜之间都被消失了,大家只记得大哥输了,死在了昭国。
周僳一直不明白,大哥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一败涂地?而且还是输给了区区三千人的军队。
民间也有传说,说昭太子有鬼神相助。
在大哥战败身死之后,哭泣的母亲曾经抱着他庆幸过,说幸好他没有跟去,不然他就跟着大哥一起死了。
他有时会想,要是当初他跟去了,他跟在大哥的身边,大哥还会死吗?
大哥依然会冒进吗?
又或者,他愿意在大哥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为大哥拦下攻击,他乐意让大哥逃走而献出自己的性命。
可惜,没有如果。
他抬起头,举目望去,火光之中,没有鬼神,没有妖魔,只有一支由白发苍苍的老兵率兵的尖刀军队。
周僳回过神来,火光映在他的眸中,他说:“死在这里毫无意义。
“放弃辎重武器。先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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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几乎是单方面的冲击并没有持续太久,除了让敌将逃走,昭太子军的损失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