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弟子看了看站在一旁笑得一脸亲切和蔼的昭王,这人好似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是外人,方才昭王应当有听见他说了“私下”啊,这也就算了,掌门竟然也不反对,是掌门也认为昭王属于私里之人吗?
在掌门的再三问询下,他到底还是一五一十地将在书中的获得和盘托出。
被选到这里的昆仑弟子多是有点毛病的,没毛病谁会在一个剑宗天天沉迷看书,这位弟子名为蔺子骞,算是有些修真世家的家底,同岑云谏一般父母都是修真者,只是在千余年前就没落了。即便如此,让他在昆仑混个普通弟子职也足够。
他一直待在昆仑,不过是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混过这几百年人生也就差不多了。
他说:“此书分上下卷,上卷藏于昆仑,下卷藏于凡间,若非相合,则上下都无法解读。我初时还以为是戏言,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它竟然说仙魔相生相克,有仙便有魔,有魔便有仙,且都出现于三万年前的一场天灾,那场天灾几乎灭世,使得这世间生灵涂炭,之后仙魔便出现了。
“而那登仙台上所蕴藏着的不只是历任仙君的力量,更是魔皇之种,每当新一位的仙君继承时,魔种也会在同一时间种下……”
他似是不敢说下去了,觑了觑岑云谏的脸色,却见小掌门没有任何的怒意€€€€好吧,岑云谏本来也是门里出了名的情感淡薄,说得好听是他不然凡尘俗气,对谁都斯文有礼,说得难听就是像个石头,一板一眼,秉公执行€€€€更让他奇怪的是,那个默默站在一旁的昭王也丝毫没有觉得奇怪。
倘若他没有在昆仑待过也就算了,既然他曾经也是个昆仑弟子,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番话有多么地石破天惊,要是在修真界里传出去了,非得掀起惊涛骇浪不可!
岑云谏略等须臾,问:“接下去呢?”
蔺子骞:“啊?”
岑云谏:“书中可有写解法?”
话音未落,澹台莲州先笑了:“扑哧。”
岑云谏转头看他,澹台莲州笼着袖子,放轻松地靠在榻上,说:“若是有解法,你我怎会一遍又一遍地站在这里。”
蔺子骞听不懂昭王所说的话。
岑云谏便又问:“那书中还写了什么?”
蔺子骞小心翼翼地说:“书中还写了天地之间的仙魔之力自有它的周期,每一千年在日月灵气极盛之时会有更迭变化。”
掐指一算,明年正好是离上一位仙君消失又过去了一千年。
但他一声不敢吭,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怕稍有不慎就会一命呜呼。
等蔺子骞离开后,澹台莲州感慨说:“到底我还是书读得少了,若是当年早点读到这本书,说不定一切都会不一样。”又想了想,换作第一世,就算他发现了,把这件事告诉岑云谏,彼时的岑云谏难道会信吗?他觉得只有二三成把握能让岑云谏相信。
岑云谏:“我们也将这书亲自读一遍,未必没有解法藏在其中。”
澹台莲州觉得他真是不死心哪,但也觉得不是全无道理,与岑云谏一道闭门不出七天七夜,日以继夜地研读,互相探讨。
昭国的史官守在外头,便颤巍巍地写下,大意为:昭王莲州公子游历到容国时,他去参观容国有名的摘星楼,这座楼建于一千年前,如何如何地雄伟,如何如何地美丽,仿佛是神迹。而在此时,天上闪过一道光,原来是我们家的王幼年在昆仑时曾经结交的好朋友,也是现在仙界差不多最厉害的仙者路过,见到了他,于是下来叙旧。两个人住在一个屋子里,就苍生大计开始激烈地讨论,路过的人都能听见他们的慷慨陈词,比如他就为了他们的王这份心感动得泪流满面呢。
这两个人时不时地还会吵起来,很难说服对方,总是一吵就是一两个时辰,必须吵出个统一结果来才算完。
史官又写:他们家大王的智慧完全不输给仙者,甚至与仙者势均力敌,两个人讨论得有来有往,各有输赢,他个人觉得,还是他们家大王赢得更多。难怪大王曾经跟他说过,凡人的智慧是一种不比仙者灵力低等的力量。此言果然颇有道理,他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最后他写道:七天七夜之后,两人似乎达成了一些共识,于是一起走出了宫殿。他们究竟谈了什么又谈成了什么,他尚且不知晓。只是这七天七夜没睡,昭王却不见疲惫生病的模样,反而精神奕奕,容光焕发,让他想,他们的王果然也不是普通的凡人啊。
澹台莲州与跟随着自己的昭国臣子说:“仙人邀我一道去仙界观看他的成仙大典。”
众臣惊讶,谁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即使是在典籍里也没有看过啊。以往的各国国君只需要祭拜仙人就行了,很少有能够见到仙人本人的,再往前的蛮荒部落时代就更罕见了,当时的祭祀都还很粗糙简陋。众人面面相觑,问:“大王此行一去,要多少岁月?”
澹台莲州:“少则一年半载,多则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一百年。”
臣子们担忧不已:“对仙人来说不过是弹指一夕间,却是我国的数十年国祚啊,大王若是去了,我们该怎么办?”
澹台莲州:“这些年我出国游历不是一切都还安稳吗?让太上王继续监国便是,还有我的小妹,你们要多加培养于她,如若十年后我还没回来便扶她上位。我不在时,昭国不求扩张,只求安稳。”说着,他看向其中一个人:“荆玉山,你可能做到?”
荆玉山俯首,他郑重地向澹台莲州承诺,是恭敬的臣子,也是对知音的感激:“臣必不辱命。”他甚至很有自信:“以臣的纵横之术,二十年未必可行,十年却绰绰有余。”要统一六合很不容易,但是让大家先别打仗就不算太难了。
澹台莲州淡淡一句“好”,是对他的无比信任。
荆玉山又进谏道:“仙者既然邀请您去仙界一游,是否有给您请柬等物?既然是邀请盟友,我想,各种礼数必不可少才是。”
澹台莲州很是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笑盈盈地说:“爱卿考虑得极是,哈哈,请柬一定是要有的。你以为仙人离开宫殿以后就不见了是去哪里了呢?自然是回昆仑准备待客所需的仪仗了。”
荆玉山恍然大悟。
与臣子商量是因为他作为人王,讨价还价,让岑云谏答应了他也可以带人一起去。
这要带谁、要留谁也不好决定。
岑云谏让他在三个月内想好,到时候就过来接人了。
澹台莲州第一个问的是黎东先生,他老人家最是德高望重,但是黎东先生想也没想便拒绝了,表示要镇守凡间,等着澹台莲州回来,叮嘱他不要太过留恋,早些回来。
但澹台莲州第一个想到的其实是他母后,他写信问母后要不要去昆仑一看,母后很是意外,回信问:怎么会问我呢?是怕我又一次担心你一去不回吗?我的确是有担心,但这次你是被请去的,不是被掠去的,且已经与我说过了,既然是为了各国百姓,那么我能接受你的远行,你若是不能回来,我也会照顾好国家。
澹台莲州惆怅地想:是呢,您已经不记得,在曾经的一次人生之中,你为了要回我的身体,而一步一叩首地登上昆仑的天梯,我是想让那些眼高于顶的修真者对您以礼相待。
但之后,庆王写信给他母后,说是听说了昭王作为人王受邀请去仙界的事情,他妹妹不想去的话,他不介意一起去啊,如果他也能去的话。要是不行的话,他非常乐意让他妹妹去,这不庆国公主也可以代表一下他们庆国吗?
但母亲还是拒绝了,她舍不得还牙牙学语的小公主。
最后,澹台莲州从昭国王都,独自出发。
那一日正有个好天气。
澹台莲州提前半个月回到都城,全国上下的百姓此时都已经知道他们大王不光是周游列国回来,似乎还参透了什么天地玄机,直接被仙人邀请回去天上做客,纷纷与有荣焉。
众人议论不休。
“我们大王这是得到成仙了吗?”
“非也,我看啊,咱家大王这应该算作是成圣了,凡人之圣,而不是仙。”
这两天大王就要出发了,会发生什么呢?
他们都觉得非常期待,许多人都睡不着觉。当天一早,天还未亮,就有人发现了夜空中出现异象,惊呼着叫醒了家人朋友都起床来看。
史官记录:当天日出之前,已有人看到奇幻的场景,瑰丽的光像是最美丽的绸带一样铺在天空,星河从未如此璀璨明亮过,清晰可见,如被倾倒向人间。天刚亮,青鸟所拉的仙车出现在天上,它扇动羽翼时会掀起一阵阵凉爽的风,落下了几片羽毛,有人捡到这些羽毛,用来做药可以延年益寿。仙鸾飞向王宫,来迎接他们的大王了。
第202章
昆仑的弟子们早已被掌门告知他要与结盟的人王一道去探寻天意。
人王?
这个称谓可真新鲜。
凡间有那么多国家,每个国家都有一个国君,这个人怎么能被称为人王呢?
有一些后入门的弟子听说过他的名声,比如少女江岚,她说在她的家乡,在她幼时,她就曾经听说过莲州公子的大名,所有人都觉得他以后一定能够统一天下。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好像见过莲州公子一次,但是记不太清了,只依稀记得是个美得像是在发光一样的人,莲州公子送了她一个陶埙,她来昆仑学艺以后也带在身上。
其实还有一件事没有说,她第一天到昆仑时,掌门将她叫去问了话,问她这是谁送的,她说是澹台莲州,还说这是临行前父母特地给她,让她带在身上了,假如她思念父母了,就可以拿出来吹一吹,玩一玩,以纾解思乡之情。
她笑着同师兄弟师姐妹们说:“说不定以后还能见到莲州公子。”
昆仑如今已与以前不太相同,掌门设置新入门的从凡间来的弟子们,将来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斩妖除魔,护卫百姓,只是到时候回去以后要先在官府登记,且绝不可以将仙术用于害人性命上,一旦违规就立即挑断灵根,逐出师门。
等将来,说不定哪一天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了,再回昆仑。
她就是立新规以后被招进门的第一批弟子,每年还能和父母写一封家书,她如今每天都在努力练习,过两年她就可以参加考核看看能不能回家去了呢。
她和师姐胥苑风一道好奇着昭王的到来。
为什么与师姐关系好呢?因为师姐这里有个凡人女子,听说以前是一国公主,她在昆仑没什么人可以一起玩,就常常来找俪姬玩。
俪姬会跟她讲凡间的事,很想去问一问掌门能不能见到太子表哥……哦,不对,如今澹台莲州已经不是太子,而是王了。
俪姬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对幼年的记忆只留下一个隐隐约约的印象,每年有一天她会被掌门叫去,这件事很少有人知晓,掌门会在桌上放一碟点心,凡间的味道,请她一起吃,因为冷桌冷灶的,直到很后来,她才意识到那天是表哥的生日,这是掌门在与她一起恭贺表哥的生日。
可惜,掌门什么都不说,害她猜了五六年才捕风捉影地猜到点大概。
江岚问俪姬:“我还能回凡间,直到送我们的父母归西以后再返回昆仑?你呢?你都不能回去尽孝。你想家吗?”
俪姬羞怯地说:“想的。”她在练仙法,掌门允许的,只是练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要花上几十上百年,掌门让她不要心急。
她有个感觉,掌门希望她记着表哥。
也不知道澹台莲州已经到了哪里。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到了嶙山置。
置长韩阳羽没有被事先通知,听人禀告说掌门来了,他还觉得是胡扯,翻了身,继续呼呼大睡了,等真的听见青鸟长鸣后才屁滚尿流地跑出来接驾,但肯定还是怠慢了。
掌门与昭王携手而至,又请昭王也上座,随后询问了一番关于他们与民间的工作,他汗流浃背地回答了,一五一十,虽然不能说呕心沥血,但是也还算尽职尽责,尤其他提拔了老虞这个副手帮忙,可省了他不少事。
掌门听完,先问昭王的意见:“你看如何?”
竟然让一个凡人来评价他的工作,韩阳羽心底有些不爽,转念又想,兴许这个凡人真的有点本事,所以才能被掌门另眼相待吧。这些年他们这儿的灵石产出确实也是肉眼可见地在增长,听说政明道通才会这样,他已经是历任置长之中最能干的,偶尔昧下一些自己修炼也不是不行。
而且,有时会有旁人对付不了的妖魔,村们会便会来请他,他轻轻松松地打完,受到一圈人的爱戴感激,也挺有意思的。
昭王:“并无疏忽呢。”
韩阳羽心想,怎么敢疏忽啊?别说昆仑上下了,就算是整个仙界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任昆仑掌门对拯救凡人格外上心,他又不是在昆仑呆腻了想被赶出去。当然不敢有一丁点不尽忠职守的。
过了一会儿,他知道昭王为什么前来了。
昭王说有个叫作郄城的地方连年被水患困扰,请他前去帮助当地的官员一起修建大坝,解决当地百姓们今后年百年的忧患。
韩阳羽不太明白,但依然欣然应之:“自然可以。”
他掐指一算,觉得不过用个三五年,就算时间长一点,也不过八年十年,对于他漫长的修真生涯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昭王郑重地向他行了一礼,感谢了他,又给予了他一块白壁作为信物,尽管这块白壁没有任何的灵力,但是当郄城的百姓见到它时都非常的恭敬顺从。
后来,他将这段他与昭王的交往告诉了郄城的百姓,还被百姓们编成了故事流传下去。
对了,昭王还给了他一个名单,写了一些人的生死。
他不太明白,但后来还是照着名单把这些人挨个救了下来。
为什么昭王能未卜先知呢?
他明明是个凡人啊。
韩阳羽想不明白,但之后也再也没有见过昭王了。
来路上,岑云谏问澹台莲州:“怎么不带几个陪你一起来?”
澹台莲州拢袖子说:“有什么区别?”
这话说得也没错,倘若仙人不屑凡人,那么就算他带上十万士兵一起来,在人家眼里也不过是一盘散沙,倘若他受到尊敬,那么,就算他是一个人来的,也不会被轻视。
岑云谏没有再问,其实他知道澹台莲州是清楚这一去可能有去无回,所以,只他一个人就够了。
仙銮并不停在山门,直接进了昆仑,停在三重天云上。
青鸟的尾羽长翼曳过天际,所有昆仑弟子都看到了,他们望去,各自讨论起来:“那是人王到了吧?”
“是了,他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