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解签吗?”阮祺问身边郎君。
清珞被他拉出来晒太阳,此刻还半梦半醒,眯着眼问:“解什么签?”
阮祺无奈了,只能自己去瞧手中的册子。
崔庙祝给他的册子明显有些年头了,书页破旧泛黄,许多字迹都已经模糊不清。
阮祺识字本来就不多,这会儿更加迷糊了。
……这个花开富贵,是说结果很好的意思吗?还有这一句,画虎画皮难画骨,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再回头时,崔庙祝又急匆匆走了过来,阮祺以为对方是改变主意了,正要眼睛一亮。
就听对方压低嗓音,悄声叮嘱道。
“解签一次收十文,有钱人收二十文,若是下下签便不要收钱了,叫香客明日再来。”
阮祺:“……”
阮祺过去很少求签,解签这种事更是一窍不通。
参考的册子看不懂,阮祺原本还有些紧张,很怕中间出什么差错,可没过多久便发觉自己想太多了。
到庙里求签的香客不少,负责解签的却不止阮祺一个,其余两人皆是年近花甲,头发斑白,一身的仙风道骨。
水平如何暂且不知,但至少架势摆得足,举着签文的香客只在庙里转上一圈,便很快到对面两人那边去解签了。
阮祺:行吧。
没人来解签,阮祺反而乐得清闲,索性帮清珞也拿了张座椅,准备一起混到下午就离开。
殿内香烟缭绕,供神香是崔庙祝自己调配的,里面加了苍术和崖柏,据说能够除秽辟邪,胜四时不正之气。
能不能除秽辟邪阮祺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在这股香烟里也快要昏昏欲睡了。
避免睡着丢人,阮祺推了推郎君,随便找话题问。
“你说,如果这世上真有神仙的话,他们平日里都会做些什么消遣?”
清珞被他推醒,懒洋洋道:“修炼吧。”
“那整日都修炼会不会很无聊,”阮祺仰头望殿内高耸的神像,“等到不修炼的时候,他们也需要一日三餐吗。”
“不用。”清珞道。
“哦,”阮祺继续天马行空,“连饭都不吃的话,他们是不是也不需要成亲?”
“可以结道侣。”清珞无奈。
阮祺提起了兴致,满脸好奇问:“那也能生孩子吗,还有神仙的孩子,会不会也是神仙?”
清珞似乎被噎住了,半晌才开口道:“可以试试看。”
阮祺:“……?”
阮祺原本也是胡乱问的,等到困意差不多消散了,便重新打起精神,专注盯着手里的册子。
能背一点是一点,起码糊弄人的时候不至于无话可说。
才看了两页,就有孩子扒在桌边,六七岁大,像是刚刚换牙,声音含糊着道。
“哥哥,你是帮人解签的吗?”
阮祺低下头,瞧见他手里的竹签就乐了,估计应该是哪位香客领来的孩子。
“是,你想算什么?”
孩子抿了抿唇,眼圈似乎有些红:“奶奶给的琉璃珠丢了,怎么都寻不到,能不能算算那珠子到哪里去了。”
阮祺看了眼竹签,上面写着“第二十九签”,随手翻开桌上的册子。
第二十九签,千帆过尽,柳暗花明,上上签。
阮祺心底一动,下意识开口道。
“签文上看,你那琉璃珠子并没有丢,应该就在你身边很近的位置,绿色,上面绣红花的……你可以去里面翻找一下。”
“绣红花,”小孩儿眼睛顿时一亮,拍手笑道,“知道了,是娘亲的荷包,我现在就去找,谢谢哥哥!”
孩子蹦跳着离开了,独留下阮祺疑惑翻着册子,不明白那灵光一闪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阮祺忍不住感慨:“我好像很有解签的天赋啊。”
“嗯。”清珞这回没有玩笑逗弄,反而认真颔首。
他与阮祺有姻缘线相连,仙灵之力原本也要分一部分到对方身上。
可能够拥有与能够使用,完全是两回事,以最近发生的事情来看,对方的确很有修行上的天赋。
……这是好事。
清珞眉眼舒展,等到日后将阮祺带上无念天时,也就不必担忧对方会无法适应了。
水神庙主殿正是来往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孩子跑进人群,低头从娘亲的荷包里翻找出琉璃珠。妇人露出困惑神色,目睹全程的香客心底惊讶,很快便将事情宣扬开来。
不过片刻工夫,阮祺桌前便排满了过来解签的香客。
有算姻缘的,有算财运的,阮祺忙于应对,偶尔甚至来不及查看手中的册子,只能随口胡诌。
偏听的人十分受用,纷纷赞叹他神机妙算,听得阮祺忍不住心虚。
最后崔庙祝也跑来凑热闹,拿着竹签叫他来解,阮祺彻底无奈了。
“崔叔,您自己就会解签,还来找我做什么。”
“第七十二签,”崔庙祝理直气壮,将手里的竹签扔到他桌上,“……算我何时能得道成仙。”
阮祺默默低头翻册子。
第七十二签,竹篮打水,水中捞月,下下签。
阮祺合上册子,一脸同情道:“不收您解签钱了,请您明日再来吧。”
崔庙祝:“……”
送走闷闷不乐的崔庙祝,阮祺继续给排队的香客解签,等到事情都忙完时,天色已然有些暗了。
提着一大串赚来的铜钱,阮祺连下山的步子都轻快了几分,觉得这半日的辛劳总算是没有白费。
晚饭阮祺懒得再做,随便在附近买了油酥饺,配着自己煮的青菜汤简单吃了。
用过晚饭,阮祺歪在床边昏昏欲睡。
临睡前不忘叮嘱:“记得吃药,柳郎中给的药酒最多喝半杯,一定不能多喝。”
帮他盖好被褥,清珞垂眸沉思,越发好奇自己那日醉酒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床头放着温水,清珞拿过水碗,随意向前泼洒,泼出的水却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停留在半空,形成薄薄的水幕。
幕中场景变幻,最终停留在他醉酒那晚,微偏过头,轻吻在阮祺的掌心。
少年的杏眼因震惊而睁大,手指缩在一起,脸颊渐渐涨红。
水幕破碎,水花重新落回地面。
清珞扬起眉,露出若有所思神情。
夜半三更,常渊县内。
似乎快要下雨,巷子里阴冷潮湿,浓黑的乌云压下来,叫人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中年更夫抓紧竹梆子,每隔段路便用力敲打三下,一快两慢,高声喊:“平安无事,天下太平。”
话音未落,远处漆黑里突然有人影走出。
不,不对。中年更夫僵立在原地,那人根本是凭空冒出的。
来人面色惨白,一袭衣衫鲜红似血。
“敢问,离此处最近的水神庙,应当往哪个方向走?”
中年更夫深吸口气,待看清对方的容貌后,直接扔了手里的竹梆子,扯着脖子高喊。
“有鬼啊!!”
红袍星官:“……?”
第26章
因为昨夜睡得早,阮祺天没亮就醒来了,赶不及做早饭,胡乱将身边人拖起来洗漱穿衣。
“快快,今天庙市要去给里正帮忙,还得帮着分发摊位的木牌,得快些起来。”
清珞半睁着眼,长发凌乱,脸上还带着被床铺压出的印痕。
阮祺一面将衣襟抚平,一面忍不住想笑。
清珞是偏冷淡的长相,天生有种矜贵疏离的气质,然而此时迷糊着,却是显得有些傻了。
“在笑什么?”清珞眯眼捏他的脸颊。
“唔,”阮祺无辜摇头,“江叔让我帮忙收钱,我心里高兴呢。”
也不管有没有糊弄过去,阮祺拽着换好衣裳的清珞起身,一路朝村外庙市赶去。
临近卯时,晨光熹微,四周里弥漫着淡淡的白雾。
然而隔着老远,便已经能闻到庙市摊位上各种吃食的香气。
“祺哥儿睡醒了,”魏婶子一眼便瞅见阮祺,笑着朝两人招呼,“刚还和你伯母打赌呢,说你不到辰时绝对没法子起身。”
“怎么会,”阮祺反驳道,“我最晚也是卯时末起身,况且村口外面这么吵,睡再熟也要被吵醒了。”
“行了,知道你起得早,”董念给他搬了把凳子过来,“早上天凉,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吧。”
“哎呦,那是婶子冤枉你了,来吃碗甜豆花,今早上刚做的,给你多加了蜜糖。”
魏婶子原本也只是逗他的,闻言连忙赔罪。
这回庙市家里的摊位和魏婶子依旧是挨在一处的。
魏婶子卖甜豆花和甜酒酿,伯母便卖辣豆花和油酥饼,一甜一辣,刚好不会起冲突。
辣豆花里加了葱花榨菜和辣油,撒上脆脆的炸黄豆,沾着油香的酥饼一起吃,舒坦又满足,吃过后只觉整个身子都跟着暖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