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饿了,庙里厨房有留饭菜,先过去吃早饭吧。”
除了特殊节日,庙里平常都只有素斋供应,一顿两顿还好,时间长了阮祺便有些受不住了,索性自己单独开火。
不过如今饿得前胸贴后背,也就顾不上这些了。
仆役那边很快端了早饭的四菜一汤。
菜有煎豆腐,炒菌菇,炒青菜,炖素肉,汤则是一道菜苗笋丝汤。
阮祺咬着筷子,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没那么饿了。
清珞给他盛了饭,安慰道:“没胃口就再等等,我已经叫人给你买了圆子,马上就能送来。”
阮祺眼眸亮了亮,总算提起些精神:“是钱婆婆家的圆子?”
“是,”清珞颔首,“这会儿还没到吃圆子的季节,估计也只有她家有卖。”
钱婆婆做饭手艺不成,做出的圆子却是一等一的好吃,有芝麻馅,山楂馅,红糖枣泥馅,甚至还有塞了肉馅的圆子。
小时候家里农忙,伯母偶尔会将他寄放在魏婶子或是钱婆婆那边,阮祺每回去钱婆婆家里,都盼着能吃上一碗圆子。
有饭后小吃在前头等着,阮祺终于来了食欲,夹起炒青菜放进嘴里。
阮祺吃饭慢,整根青菜吃不下,只能一点点咀嚼。
仿佛喜爱肉食的小动物不仅被迫吃素,还倒霉只能吃自己不爱吃的草料。
清珞盯着忍不住笑,倒了杯茶水递给他。
“觉得难吃就别吃了,不必勉强。”
阮祺面无表情地嚼嚼嚼,认真道:“不是青菜难吃,是这青菜实在太素了。”
大伯过去是做猎户的,家里生活不差,即便是在炒青菜的时候,伯母也会放入肉沫和葱蒜辣子调味。
然而庙里忌食荤腥,也就意味着不仅没有肉,就连葱蒜辣子也没有,不见半点油花,说是炒青菜,不如说是水煮菜还更恰当一些。
“……不能浪费。”
阮祺咽下好容易嚼完的青菜,夹起同样寡淡的炒蘑菇,继续嚼嚼嚼。
清珞实在忍俊不禁,凑近亲了下他的面颊。
阮祺这边苦苦等着圆子送到,负责买圆子的陶玄景却同样是满心崩溃。
望着人群里无比熟悉的银色盔甲,陶玄景已经连哀叹的力气都没有了。
为何是此人?
算上最后那次,他一共向外送出过三条灵讯,如今足有百余名仙家在外搜寻,即便来的是最低阶的小仙童,陶玄景也都认了。
可为何那么巧,偏偏找来的正是自己的死对头。
更要命的是,前不久这人才刚被自己骗得团团转。
陶玄景只感觉一阵窒息,这算什么,现世报来得快吗?
不,为今之计,还是要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陶玄景是三品星官,对方却是一等天将,若是被对方擒住,自己必然讨不到好去。
银甲天将岳闻朝眉头紧皱,再环顾四周时,却一眼瞧见正打算悄悄遁走的身影,顿时怒从心头起。
“姓陶的!”
岳闻朝大喝一声,提起长戟便挥了过去。
数道银芒闪过,避开人群,却直接劈断路边两棵松树。
陶玄景心知再无法逃避,只得祭出法印勉强应对,努力替自己分辨。
“将军息怒,下官不是有意蒙骗将军,实在是事出有因。”
“事出有因?”岳闻朝冷笑,掌中兵器挥舞不停,“我看你不是事出有因,分明是利欲熏心,只想将寻找仙君的全部功劳都占为己有!”
陶玄景叫苦不迭。
士别三日,这人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单论斗法打架,陶玄景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不过片刻便已经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下官是想抢夺功劳没错,但把将军唤来此处,确实是有十万火急的要事。”
“要事,可以啊,”岳闻朝嗤笑,“等我先砍了你这满口胡言的小贼,再问你有什么十万火急的要事禀报!”
围观众人不明所以,只以为两位是庙祝请来演大戏的,纷纷在一旁拍手叫好。
常渊县地处北方,寻常百姓比起文戏,都更喜爱热热闹闹的武场戏。
有些戏班子为了增强代入感,会特地安排武生混在人群中打斗,刀光剑影的,煞是好看。
“又是舞狮,又是武戏,这芜河村也真是下血本了。”有人感叹。
旁边用力鼓掌的汉子颔首:“是啊,这两个武生打得真俊,就不知是哪个戏班子的。”
围拢来的人群越来越多,耳边尽是各种欢呼。
银芒划过,陶玄景躲闪不及,肩膀霎时多出一道血痕。
眼看危在旦夕,顿时再顾不上其他,直接高声喊道:“仙君伤势恢复,如今就在水神庙里!”
长戟停顿在半空,岳闻朝眉心紧皱:“此言当真?”
可既然仙君已然恢复,为何还要停留在下界之中。
陶玄景按住伤口:“是与不是,将军一看便知。”
神庙主殿熙熙攘攘,东配殿内不接待香客,附近倒是难得的清静。
房间里,阮祺痛苦吃着早饭,不时望向窗外。
“圆子怎么还没送来,不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吧?”
清珞侧耳听外面的响动,随意道:“大概是遇见熟人了。”
阮祺疑惑,刚想问是什么熟人,便听“轰”的声响,木门突然被人踹开。
一名陌生汉子闯进屋内,身披古怪的银色盔甲。
“仙……”声音卡在喉咙里,岳闻朝举着长戟,以扭曲的姿势僵立在原地。
清珞搁下汤碗,给被吓住的阮祺介绍。
“这人叫岳闻朝,是我另一名下属,脑子有些愚钝,不过很擅长打猎。”
阮祺缓过神,小心翼翼探出头,打量外间的年轻汉子。
很会打猎的下属?
第33章
阮祺终于如愿以偿吃上了圆子。
钱婆婆的手艺一如既往,皮薄馅儿大,软糯滑嫩,尤其是芝麻圆子,甜度适中,还能吃到里面没有打碎的果仁,叫人齿颊留香。
咽下最后一颗肉馅圆子,阮祺吃饱喝足,困意逐渐涌上来,迷糊得直揉眼睛,被清珞哄到里间休息。
“我就睡一会儿,下午还要去庙市里捞鱼呢。”阮祺蹭了蹭枕头,强撑着道。
“睡吧,”清珞帮他盖好薄被,“等一炷香之后叫你。”
神庙里都是短香,一炷香大约是两刻多钟,阮祺算了下应该来得及,于是安心熟睡了过去。
东配殿角落,密密松林遮掩之下,陶玄景和岳闻朝并排被定在原地,半步也不能挪动,仿佛一对难兄难弟。
岳闻朝面无表情,眉眼冷肃,却依旧紧握着那柄银色长戟。
陶玄景心底一阵绝望,不抱什么希望的开口道:“我之前传出去的灵讯,叫你过来时别忘了将仙君的所在上报到无念天,你……应该没忘记吧?”
岳闻朝冷冷瞥了他一眼:“我为何要送信,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假话。”
他又不是蠢的,被骗过一次后,还能毫无防备的再被人蒙骗第二次。
陶玄景拼命吸气,很怕自己直接撅过去。
“所以你就这么过来了,没有任何准备,期间也没有将行踪透露给其他仙家?”
“当时我身边并无旁人,况且我一人受骗已经足够,若是再将其他仙家也拖下水,岂不更如了你的心愿。”岳闻朝不屑道。
“我没有骗你!”陶玄景已经快要窒息了,因着无法挪动,只能用目光示意屋子的方向。
“仙君已经苏醒恢复,且根本不想回归无念天,我被君上限制了法力,要借助特殊途径才能勉强联络外界,情况紧急,必须尽快把事情上报给瑶台仙翁。”
否则最糟糕的情况,一旦仙君领着那凡人离开这里,他们将再无法寻到仙君的踪迹。
“哦,”岳闻朝不置可否,“君上的事原本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他想去何处,那便去何处好了。”
岳闻朝是天将,只管护卫无念天的安危。
如今魔神与残余的魔种都已然被清除,后续的一切事宜,自然也不归他统管了。
“你是蠢货吗!”陶玄景忍耐到了极限,强压着嗓音吼道,“仙君是无念天主,一旦他长久不回归上界,你有想过无念天会有何种下场!”
岳闻朝沉默。
思忖片刻,觉得对方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于是矜持道:“好,算你说得有理,所以你打算如何行事,是直接将仙君押上无念天?”
“不过丑话说前头,我可打不过仙君,你若是想上的话只能自己上。”
陶玄景:“……”救命。
来个人把他弄死吧。
或者把面前这蠢货弄死了也行啊!
山脚下,仿佛有流水声自耳边淌过,刚刚还议论着打戏热闹的村人突然露出迷茫神色。
互相对望着,似乎全忘了先前都发生了什么。
清珞迈下石阶,将两只汤碗还给钱婆婆,低声道了句谢。
“哎呦,两碗都吃完了,”钱婆婆笑呵呵道,“你夫郎还是和小时一样,最爱吃我做的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