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允海毫无所觉,依旧抬手要去拉他,却再次拉了个空。
顾允海眉心一跳,望着对面被清珞搂在怀里的阮祺,莫名有些不爽。
就好像……眼看着自家弟弟被登徒子占了便宜一般。
不,顾允海觉得自己是魔怔了,对面两人已经成婚,况且阮祺也不是自己的亲弟弟。
“你和你郎君感情真好,”顾允海勉强干笑道,“先上楼,我刚好有些事情要与你商量。”
顾家二公子顾洵也坐在雅间内,看见阮祺略微点了一下头。
阮祺原本以为顾允海来找自己还是为了收购古画的事,却不想对方开门见山,直接笑着道。
“……对,你没听错,娘让我来邀请你,参加明日我爹的寿宴。”
后面顾允海说了大堆的理由,但阮祺再迟钝也能够听出,这些不过是临时找来的借口,对方邀请他到府里明显另有目的。
从醉江楼离开,回到家中,阮祺紧张得原地打转。
正准备睡午觉的清珞无奈,伸手将他拉进怀里。
“紧张什么,先前又不是没有见过。”
不提那晚在县衙内宅的事,就是顾夫人,他们也已经当面见过了,那会儿阮祺也只是略微忐忑,并没有像现在一般紧张到坐立难安。
“怎么能一样,”阮祺抗议道,“我那时只将她当作普通的客人看待,如今却是要登门拜访的。”
“其实也没什么不同。”盛夏炎热,怀里人的碎发黏在额角上,清珞帮他理了理。
“你依旧可以当她是陌生人相处,或者换一种方向,考虑是否要直接认亲。”
“喂!”
阮祺瞪眼,认亲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况且此事完全就是郎君的一面之词,压根没有任何凭证。
看对方还在纠结,清珞索性将他按在床铺里,抬手用薄被裹紧。
“的确没有凭证,并且你也没有下定决心,所以不如一切顺其自然。”
清珞略微倾身,如墨的眸子与他相对。
“刚好你可以慢慢考虑,总归无论是哪种结果,我都是与你一起的。”
清珞生来无父无母,不能理解凡人的复杂情感,在他心底唯有眼前人是最要紧的,其余都不重要。
帷帐遮住半面天光,问题依旧无解,阮祺却莫名感到一丝安心。
他叹了口气,伸手回抱住郎君:“是,无论哪种结果,你都是与我一起的。”
阮祺做事向来认真,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参加寿宴,那么寿礼上自然也不会含糊。
歇过午觉,阮祺便找来梅秀舟,问对方的商船里可有像样的古字古画,价钱不能过于昂贵,最好是能看出用心,且不至于太过出格的。
梅少东家常年经营货船,这话也算是问对人了,眼睛转了转便回道。
“公子打算送寿礼的人是喜爱字画吗,那不能太昂贵,又要看得出用心,依属下之见,何不送些与字画有关的事物?”
阮祺一愣,这倒是他从没想过的。
“公子有所不知,”梅秀舟细细与他解释,“如今文人雅士无不推崇古人字画,以至于市面凡是有些年头的字画,价钱皆被炒得极高,并且鱼龙混杂,难以甄别。”
“那你说的,与字画有关的事物是什么?”阮祺问。
“绣屏。”梅秀舟笑着道。
梅秀舟朝一旁的陶玄景使了个眼色,对方低头收拾灶台,假装没有瞧见,梅少东家有些急,连忙拱手作揖。
阮祺还奇怪这两人在打什么机锋,就见陶玄景将木柴堆好,腾出空位后轻拍了下手掌。
随着动作,原本空荡的堂屋忽然多出数扇屏风。
屏风有大有小,小的不过半尺,大的却足有一人多高。
榉木,核桃木,花梨木,甚至还有金丝密集的上等紫檀,中间的装饰图画皆是由真丝做底刺绣而成。
“这是……”
阮祺原本就是懂针线的,自然能瞧出其中的好处,心底忍不住赞叹。
“大昭仿古风气盛行,公子如今见到的绣屏,便是效仿古代字画做成的。”
梅秀舟给他指了边上一扇红木插屏道:“好比这一幅松鹤延年图,仿的便是前朝画师的成名之作,由六名绣娘花费半年工夫,期间返工十数回,才最终得来这一幅成品。”
阮祺凑近细看,眼前的绣屏的确风格古朴,分明是最常见的松鹤延年图,却简淡悠远,气韵天成,全然不是寻常绣作能够比拟的。
“这样的绣屏,价钱应当不会便宜多少吧。”阮祺迟疑道。
梅秀舟一笑:“那您是不知道眼下市面古字画的价格,就说这幅松鹤延年图的原作,若是拿出来售卖的话,至少也是这个价钱。”
梅秀舟比出略显夸张的手势:“这个数,足够将这整屋的绣屏包圆下来,都还有剩余了。”
阮祺默默把嘴合上。
好吧,这么算来的话,确实还是送绣屏更合适一些。
有陶玄景帮忙,梅秀舟几乎将货船里的绣屏全都搬送了过来,整齐排放在堂屋正中,供阮祺慢慢挑选。
阮祺来回瞧了半晌,眼睛都挑花了,忍不住拉过才刚睡醒的清珞商量。
“你眼光好,快来帮我瞧瞧应该选哪一幅当作贺寿礼。”
“是,让仙君挑选也好,”梅秀舟殷勤道,“毕竟那位顾知县可是阮公子的生父,也算是仙君的岳……”岳丈了。
视线扫过,梅秀舟瞬间噤声。
“没错,”阮祺扯了扯身边人的袖角,笑着道,“来吧,不用紧张,随便挑一幅就好。”
清珞无奈,想解释自己并未紧张,但被这样一说,倒是不好太过敷衍了。
清珞挑绣屏没有像阮祺那般纠结,最终选了仿前朝宫廷藏画的四扇曲屏,画面内容与贺寿无关,却是更磅礴大气的锦绣江山图。
定下要送的绣屏,最后便是做些细节上的调整了。
顾知县毕竟是朝廷官员,日常用品摆设上总有些规矩需要遵守,避免逾制。
四扇曲屏留下,剩余的屏风则需要原路送回,梅秀舟再次望向陶玄景,看得对方直翻白眼。
不过瞧在仙君的面子上,只能重新捏起法诀。
一扇扇屏风迅速消失,院里忽然传来响动,陶玄景起初还漫不经心,闻声下意识望向窗外。
“祺哥儿睡醒没,柳郎中要来家里,给你瞧瞧最近身子如何了。”来人是阮成丰,嗓音浑厚,刚推开院门便高声道。
似乎有木料散落的声响传来,阮成丰不满道。
“谁把木柴放院里的,你现在身子重,也不怕出门绊倒摔着了。”
阮成丰嘴上埋怨,手里却不自觉帮忙收拾起来。
房间内,阮祺慌忙示意陶玄景快些将屏风弄走。
屋里的绣屏数量太多,层层堆叠在一起,陶玄景加快速度,却反而弄出更大的动静。
“怎么了?”
阮成丰想也不想便冲进屋里,眼睁睁望着一扇插屏在他面前凭空消失。
阮成丰:“……”
屋内鸦雀无声,阮祺将一串挂饰藏到身后。
清珞神色平淡,陶玄景转头看窗外的风景,梅秀舟笑容满面,微微朝他颔首。
“大伯,”阮祺乖巧凑上前,试图蒙混过关,“您说柳郎中要来家了,是叫我现在过去吗?”
阮成丰恍惚点头,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
第62章
柳郎中是芜河村的老郎中了,给村里人瞧病向来不肯多收钱。
若是哪个村人实在过意不去了,便会请他到家里吃顿饭,或是从地里摘筐菜送去。
那日给阮祺诊过脉,柳郎中还和董念打趣,道这回可有地方蹭饭了,董念哪里有不愿意的,也笑说您爱吃的菜我都给您记着呢,您只管日日来。
今日也是同样,听闻柳郎中要来看阮祺的情况,董念提早一个时辰便开始准备起来,还让阮成丰过去喊人。
结果人没喊来,阮成丰反而一脸恍惚的独自回来了,还因为走神,险些被桌腿绊倒。
“怎么毛毛躁躁的,”董念正忙着做饭呢,忍不住皱眉道,“祺哥儿和他郎君呢,别是还在歇午觉吧。”
窗外的天色已经隐隐有些暗了,董念将一盘炒河虾端到桌上,摇头无奈道。
“睡到这个点儿,晚上还能睡着吗?”
话虽这么说,却并没有催促阮成丰继续去唤人,毕竟以阮祺如今的状况,偶尔嗜睡些也是正常。
好容易等最后一道菌菇汤上桌,阮成丰还在原地发呆,董念终于气得推了他一把。
“愣着干什么,柳郎中都快来了,还不赶紧出去接人。”
“哦,”阮成丰总算反应过来,眼里依旧带着空茫,愣愣开口道,“……你说,那比人还高的屏风,能自己凭空消失吗?”
什么屏风?
董念莫名其妙,上下打量着他:“你是遇鬼了还是撞邪了,怎么也开始说胡话了。”
“不是胡话,”阮成丰拉住董念,“我在祺哥儿家亲眼看到的,绣白鹤青松的屏风,紫檀木框,一下!就不见了!”
反复回忆了许久,阮成丰异常确信,自己当时并没有眼花,他的的确确是瞧见屏风自己消失了。
董念不耐烦将他挥开:“行,等会儿让柳郎中也给你瞧瞧吧。”
阮成丰:“……”
日头西斜,阮祺过来时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与他前后脚进门的柳郎中将他招到跟前,问他最近睡眠如何,食欲如何,有没有感觉心情烦躁,或是精力不济。
阮祺都依次答了。
柳郎中替他把了脉,笑着感叹,说没见过有身子后能像他这般状态好的,能吃能睡,可见孩子也是个省心的。
“孩子省心,他可不叫人省心,”董念给柳郎中倒了酒,在一旁无奈道,“仗着自己精神好,成日乱跑乱跳,只差没上房揭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