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不得你,看上去有些乐不思蜀。”齐方岑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脖子,竟然看不到喉结,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里的日子确实清闲,却不至于乐不思蜀。”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还吞了吞口水,伊华然以为他渴了,便又拿了出一个茶杯,给他倒了杯水。
齐方岑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不由微微蹙眉,道:“这茶……”
“这是晒干的竹叶,世子可是喝不惯?”伊华然又喝了一口,道:“最近火气有些大,喝点竹叶可以去火。”
“火气有些大……”齐方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又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竹叶茶,之前感觉奇怪的味道,仔细品起来,味道竟然还不错。
伊华然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想起后山囚禁的那些男人,不知为何竟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世子你说,那余衍林会什么时候来?”
齐方岑笑了笑,并未多做纠缠,道:“应该不会等太久。”
齐方岑去万平之前,便已经安排好了戏码,只是那群黑衣人的出现,让整出戏更富有了戏剧性,相信余衍林此时应该明白了齐€€派他来的用意。
伊华然担忧道:“余衍林多疑,世子的这出戏演得可真?”
“有人横插一脚,想置我于死地,我带来的影卫死伤不少。”齐方岑说到这儿,凤眸中闪过心疼,以及愤恨。
“有人横插一脚?”伊华然微微蹙眉,猜测道:“世子的意思是有人真的行刺?”
“嗯。”齐方岑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竟发现他好似已经喜欢上这个味道。
“看来世子的处境十分堪忧啊,到处都有人想要世子的命。”伊华然有些幸灾乐祸地笑笑,道:“不过这也说明世子足够优秀,才会让人如此忌惮。”
伊华然的话虽然说得很是含糊,齐方岑却清楚他已经猜到其中内情,这样敏锐又聪慧的人真是很难不让人欣赏,意味深长道:“你也很优秀。”
伊华然一怔,随即苦笑着说道:“我承认我很优秀,不过并没有多么高远的志向,我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滋滋润润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所以,此事过后,咱们一拍两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齐方岑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转开视线。方才他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希望能将他招揽到麾下,他听明白了,却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的心里难免有些惋惜,他若能有这样的人才相助,大事可成,可惜了……
伊华然也安静了下来,一边喝茶一边思量着他心里在想什么,位置坐得越高,就越多疑,自己方才那番话,他听是听了,却未必会信,此时应该在想要如何处置他。
想到这儿,伊华然忍不住叹了口气,帮他这一次,也就还完了柳如€€的人情,他和平阳王府就算是两不相欠,以后再没有任何牵扯。
“世子打算怎么处置这里的人?”伊华然打破了沉默。
齐方岑一怔,随即回过神来,道:“该杀的杀,该用的用。”
“该用的用?”伊华然皱起眉头,道:“世子说的这个可用之人,可是清风寨的二当家郭千?”
“你也觉得他是个人才?”
“是个人才又如何?他再聪明能干,也抹不掉罪大恶极的事实,世子若留他听用,难免会有失民心,得不偿失。”伊华然丝毫不掩饰对郭千的厌恶。
“让他改头换面,换个身份便是。”齐方岑理所当然地说道:“自古以来的枭雄,哪个手上少了血腥。”
伊华然看着他,眉头越皱越紧,不得不说齐方岑不是个好人,他做什么事、用什么人都是从大局出发,从不会妇人之仁。但这样的行事作风,却是个合格的君王必须要具备的素质。
既然这样,那这把刀就由他来做吧。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只提醒世子一句,‘得民心者得天下’,否则就算侥幸成功,也终不会长久。”
齐方岑眼神微眯,危险地看着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山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这些天他在清风寨里到处转悠,听得最多的就是他们在炫耀杀了多少男人,糟蹋了多少女人,为清风寨抢了多少银子。他们清风寨讲究的是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抢光杀光烧光,和小日子的所作所为如出一辙,这种人就不配活在世上。
看着伊华然眼中的杀意,齐方岑眉头皱紧,不赞同道:“如今的形势……”
“世子无需跟我说这些,世子的那些大计,我并不关心,我只是提个醒而已。”俗话说得好,‘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聊不到一块去,没必要生拉硬拽,伊华然将杯子放到桌上,道:“世子好生歇着,我就不奉陪了。”
伊华然说完,开门走了出去,只留下齐方岑一人。
伊华然看向门口的白炽,见他神情不对,问道:“怎么了?”
白炽犹豫了一瞬,道:“方才崴了脚,有些站不住。”
伊华然上前扶住他的手臂,道:“你坐下,把鞋脱了,我给你瞧瞧。”
白炽小声提醒道:“这是外面,若是被人看到,会引人怀疑。”
“那就去隔间。”
听着两人的对话,齐方岑眉头微蹙,两人这才相处了几日,便这般亲密了。想到白炽的长相,齐方岑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他莫不是对这个男宠生了别样的心思?还是说他原本就有龙阳之好?还有他之前说的火气大,难道真的是……
伊华然扶着白炽去了隔间,掀开他的裤腿瞧了瞧,确实是扭伤了脚,脚踝已经是青紫一片。
“你等着,我让人去叫苏琦。”
见伊华然要走,白炽出声叫住了他,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擦点药油就好。二当家刚回来,琦哥现在应该很忙,我不想他太累。”
伊华然愣了愣,随即想起清风寨中就只有他一个大夫,虽然临县的交战只是一场戏,但为了真实性,受伤在所难免,能给他们治伤的,也就苏琦一人而已,这会儿他确实会很忙。
“等着,我去拿药酒,给你揉一揉。”
白炽温顺地点点头,目送他离开房间,垂眸看向青紫的脚腕,嘴角勾起一抹笑。
很快,伊华然拿来了药酒,帮他揉擦了许久,直到淤青散开才停下。白炽白着脸看他,见他额角出了汗,从怀里拿出帕子递了过去。
伊华然随手拿了过来,擦了擦额角的汗,待想还回去时,才发现这帕子有些眼熟,仔细一看竟是自己的,“这帕子……”
白炽见状急忙解释道:“我身边的东西都是那个女人给的,唯独这身衣服和这方帕子不是,我就偷偷留了下来,你别误会。”
听他这么说,伊华然不在意地笑笑,道:“没事,这样的帕子我有很多,这方你就拿着用吧。”
晴云没事就喜欢给他绣帕子,这样的手帕没有一百也有几十,送出去也不心疼。
晚上,伊华然去了前厅,这里摆了十几桌,许多人已经就座,他们都是山寨中的小头目。见他进来,他们急忙站起身,目视着他坐上首位,随后齐声行礼道:“小的们见过大当家!”
伊华然摆摆手,道:“坐。”
“谢大当家。”众人相继坐下。
“今儿我设宴,就是为了给二当家庆功,二当家这次下山大获全胜,为咱们山寨抢了不少银子。”伊华然端起桌上的酒碗,道:“来,大家敬二当家一碗。”
众人纷纷端起桌上的酒,扬声说道:“敬二当家。”
杨山站起身,笑着说道:“好,喝!”
伊华然看着手里的酒碗,一咬牙便灌了下去,在他院子里,他喝不喝酒,有白炽给他打掩护,别人也不可能知道。可这种场合若是不喝酒,定会引人怀疑,只能硬着头皮喝,大不了就是头疼。好在另外一个人格清楚他做的所有事,他也能趁机偷偷懒。一碗酒下肚,伊华然的脑袋开始犯迷糊,耳边的声音似远似近,他知道杨山在说话,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直到彻底失去意识。
“大当家?”
杨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伊华然抬头看了过去,懒洋洋地说道:“我怎么觉着今日的酒有些不同,可是换了酿酒的师傅?”
杨山一愣,随即尝了口碗中的酒,道:“是吗?我怎么喝着还和以前一样。”
“许是我的错觉。”伊华然端起酒碗,道:“清风寨能有今日,都是兄弟们的功劳,这一碗我敬你们。”
“敬大当家!”众人扬声说道。
伊华然一仰头,将碗中的酒喝了个干净,白炽见状又给他续了一碗。
“大家不必拘束,都吃喝起来。”
众人相继坐了下来,和同桌的人开始打屁吹牛。
伊华然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里端着一碗酒,居高临下地邪睨着厅中的人。那双明亮的杏眼含笑,可笑意未达眼底,仿佛猎人在盯着猎物。
伊华然抬起腿,搭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转头看向白炽。白炽会意,跪坐在地,轻轻帮他锤着腿。
郭千见伊华然一碗接着一碗地往肚子里灌酒,忍不住出声劝道:“大当家,今日房中有美人等着,还是别喝太多,以免误事。”
他的本意是不想伊华然喝醉,以免借着酒醉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可底下的人听着却不是这么回事,纷纷接话道:“二当家今日带回来的美人,那模样可是一等一的,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人,大当家果真艳福不浅!”
“还能有十一好看?”
“在后山,十一是拔尖的,可跟那美人相比,就逊色多了。”
“当真如此俊美?”
“那是自然。”
……
伊华然看着面前低垂着眼眸,给自己捶腿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轻声问道:“你觉得是他好看,还是你好看?”
白炽的动作一顿,随即小声说道:“奴怎能跟他比。”
伊华然放下腿,坐起身子,伸手挑起他的下巴,直视他的双眼,道:“说得可是心里话?”
白炽闻言心脏不禁漏跳了一拍,“奴……”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过了好半晌,他才轻声说道:“无论是身世,还是长相,奴都输得一败涂地。可奴对大当家的心意,比得过任何人。”
“呵。”伊华然轻笑一声,手指轻轻擦过他的唇,道:“我喜欢诚实的孩子。”
白炽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白皙的脸颊也迅速染上绯红。只是伊华然却突然松了手,起身将他拉起来揽进怀里,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就不在这儿浪费工夫了,兄弟们吃好喝好。”
“送大当家。”众人相继起了身。
伊华然揽着白炽,步下台阶,走出了议事厅。
郭千见状急忙跟了出去,道:“大当家留步。”
伊华然靠在白炽身上,转身看过去,道:“不必€€嗦,我知道该怎么做。”
郭千闻言讪讪地笑了笑,道:“委屈大当家了。”
伊华然没再多说,揽着白炽走了出去。
待来到院子里,伊华然松开了白炽,道:“回去歇着吧。”
白炽见他径直走向卧房,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伊华然推开房门,看向桌前看书的齐方岑,不禁勾唇一笑,转身去关门,看到了门外眼巴巴看着他的白炽,却并未停下动作,将房门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
“身在龙潭虎穴,世子竟还有心思看书。”伊华然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端着坐到了榻上。
齐方岑抬头看过去,伊华然半倚半靠的慵懒模样竟十分勾人,尤其是那双微微眯起的眸子。只是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有种熟悉的感觉。
酒味进入鼻腔,齐方岑皱紧了眉头,道:“你喝酒了?”
“今日二当家凯旋,还给我带回了美人,自然要设宴庆贺。”
自从被伊华然折磨以后,齐方岑就对酒味十分敏感,不止他滴酒不沾,身边的人也允许喝酒。
齐方岑不悦道:“出去。”
伊华然轻笑出声,自然清楚他为何这种反应,其实这么久没见,他还真有点想,只是若被他发现自己的身份,怕是再想走就难了。
“世子可是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伊华然提醒道:“你如今不过是我掳上山的男宠,今儿我不仅不能出去,还得……”
“你想作甚!”齐方岑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伊华然无视他眼中的威胁,继续说道:“还得演给外面的人听。筹谋这么久,想必世子也不想前功尽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