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方岑没说话,只是脸色越发难看。
于海一看便明白了,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道:“主子是……是什么时候确定他的身份的?”
齐方岑沉默片刻,道:“在御龙山上。”
“就是……就是……”
于海想问是不是欺负他的时候,却又想起齐方岑和伊华然圆房的事,让他的脑袋彻底宕机,转不过弯来了。
好半晌后,他方才出声问道:“主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男子了?”
齐方岑听他这么问,脸色直接黑成了锅底,这让他想起留宿东厢房的事,在外人看来他们圆了房,而且之后又接连两次留宿东厢房,这很难不让人误会他有龙阳之好。
可他若说不知,那又怎么解释两人圆房的事?难不成要说,他被人捆住手脚,强行那什么了,他连人家一指头都没碰?这样的话让素来高傲的他怎么说得出口。
见齐方岑不出声,于海忍不住问道:“主子,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抓到他!”齐方岑说得咬牙切齿。
“然后呢?”
于海这话问到了点子上,齐方岑却回答不了,不禁怒道:“你今日的话太多了。”
“主子息怒,奴才知错。”
家里的菜消耗得差不多了,晴云乔装改扮后出了门,到集市买了些青菜,又想买些肉,听到了肉贩和客人的对话。
“唉,你听说没,咱们平远来了个大人物。”
“什么大人物?”
“据说是亲王世子,就是皇亲国戚。”
“皇亲国戚怎么来咱们这穷乡僻壤了?”
“这谁知道。不过我听说这世子病了,还病得特别重,差点就死了,是个姓余的大夫给救回来了。”
“那这大夫发达了,那可是皇亲国戚,光是赏钱就不少吧。”
晴云见状急忙问道:“那个姓余的大夫现在在哪儿?长什么模样?”
那客人摇摇头,道:“我也只是听说,没见过真人。姑娘,你这是……”
晴云一怔,随即说道:“我……我娘病了,吃了不少药,一直不见好,我想着那大夫能救了世子的命,说不准也能救我娘,所以就问问。”
“原来是这样。你要是想请大夫,就去指挥使司衙门,那姓余的大夫应该还在。”
“谢谢大哥。”
晴云没再多问,脚步匆匆地回了宅子。
“公子,不好了!”
伊华然正在锻炼,见她神色不对,便停了下来,关切道:“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我去买猪肉,听说一件事……”晴云将方才两人的对话说了一遍,焦急道:“公子,那姓余的大夫是不是余大哥?”
伊华然苦笑地点点头,道:“为了把我逼出来,这人还真是不择手段。”
“那公子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自投罗网呗。”
第069章 回京(1)
伊华然将晴云安顿好, 便径直前往指挥使司衙门,他一身男装,俊美无俦, 过往行人无论男女皆为其侧目。
待来到衙门口,他看着威严又透着几分冷森的大门, 忍不住叹了口气,暗道:果然是该来的躲不掉啊。
停顿片刻,他走向门口侍立的守卫, 道:“这位官爷有礼。”
伊华然一出现,守卫便有所留意,见他相貌出尘, 衣着不凡,不敢小觑, 客气道:“这位公子可是有事?”
“我姓尹,是平阳王世子的旧识, 劳烦通禀一声。”
一般这种自报家门的人说的都是真的, 尤其伊华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那侍卫不敢怠慢, 道:“原来是世子的旧识,公子稍候,我这就去通禀。”
“有劳。”
伊华然站在门口等候,心中难免忐忑, 以齐方岑高傲的性子,最容不得欺骗,而他恰恰触碰了他的逆鳞, 一旦落在他手里,定不会好过。只是余明磊不慎被抓, 齐方岑有心要挟,若他不出现,余明磊不会好过。这件事本就是他将余明磊牵扯进来,若因此让余明磊有个万一,他余生都将良心不安,与其这样,还不如去面对,至少无愧于心。
齐方岑正在客房休息,闻听回报心中一跳,沉声让于海把人带来,并严加防范,既然来了,绝不能再让他有逃跑的可能。齐方岑半靠在床上,手中拿着书,目光落在书上,却半晌不见翻动,眼睛时不时地瞥向门口,明显是心不在焉。
于海带着人来到衙门口,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外面的伊华然,他见过这张脸,就在临县的庙会上,当时齐方岑还曾对他说,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当时他并不觉得哪里熟悉,如今再看,竟发现他的眉眼与自己印象中的世子妃有五六分的相似。
伊华然见他在发怔,开口说道:“来接我的?”
于海看向他的眼神极端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即让开门口的位置。
伊华然微微笑了笑,抬脚走了过去,在于海的带领下,来到客房门口。
于海上前回禀,“主子,人被带来了。”
齐方岑听到回禀,心脏不自觉地漏跳了一拍,随即皱紧眉头,懊恼自己有这样的反应,道:“让他进来。”
“是。”于海看向伊华然,道:“主子让你进去。”
伊华然刚走出两步,就被枭拦了下来,他看过来的神情也是相当复杂,只是为了齐方岑的安全,他不得不开口,道:“兵刃、暗器、毒药,全部交出来。”
“我身上没有兵刃和暗器,亦没有毒药,若不信,便搜身吧。”伊华然说完抬起双臂。
枭犹豫片刻,还是上前一步,在他身上仔细搜了一遍,待确定没有任何不妥后,方才让开门口的位置,让他进了门。
伊华然看向靠坐在床上的齐方岑,径直开口道:“我来了,还请世子放了余明磊,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与他无关。”
齐方岑看着伊华然这张脸,心中愤懑,果然是他,冷声说道:“你有何资格和我谈条件?”
伊华然仿佛没有看到齐方岑眼中的愤怒,自顾自地走到软榻前坐下,道:“禹王在平阳王府的眼线作为交换条件,如何?”
齐方岑眼神微眯,定定地看着他,道:“禹王在平阳王府的眼线?”
“是,只要世子答应放了余明磊,我便将他是谁告知世子。”
“原来平阳王府中还有细作。”伊华然不顾自身安危,甘愿自投罗网,一见面就要求他将余明磊放了,好似余明磊的命比他自己的命还要重要,这样的认知让他心里极为不舒服,道:“我会查出他是谁,无须你告知。”
伊华然闻言神情微微一怔,随即说道:“若再加上暗中支持禹王的大臣名单呢?”
齐方岑漂亮的凤眸闪了闪,这于他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诱惑,“你怎会知晓这些?”
“这个世子无须知道,只要世子肯将余明磊放了,并保证不会再找他麻烦,我便将这份名单写下来交给世子。有了这份名单,世子若想对付禹王,便易如反掌。”
齐方岑沉默了片刻,道:“你这么在意余明磊,若我用他要挟你,岂不是能得到更多我想要的?”
伊华然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与齐方岑对视,道:“每个人的忍耐都有限度,若是过了,那便只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也知人的忍耐有限度?”伊华然的神情中尽是冷漠,与在平阳王府中对他的态度天差地别,让齐方岑心里的怒火更盛,道:“以你对本世子做的那些事,本世子是否该将你碎尸万段?”
伊华然将束发的玉簪拔下来,抵住喉咙,神色平静地说道:“我死了,我们之间的恩怨也就消了,还请世子不要殃及无辜,放了余明磊和晴云。”
伊华然说完便抬起手,狠狠刺向脖颈,齐方岑离得太远,又在床上躺着,压根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玉簪撞上他的皮肤,随即便有鲜血流出。
伊华然转头看向攥住他手腕的枭,不满道:“我并未伤害你的主子,为何阻止我?”
“伊华然!”
方才的一幕让齐方岑的心脏骤然紧缩,惊恐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四肢百骸,直到枭攥住伊华然的手,他又猛地放松下来,这一紧一松,就好似溺水的人突然浮出水面,让他感觉头晕目眩,浑身疲软,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直到他听到伊华然那句话,心中的惊恐被愤怒取代,突然便有了力气,冲上前将他手里的发簪夺过来,狠狠扔在地上,‘啪’,发簪应声而断。
“你招惹了我,便想一死了之,哪那么容易!”
伊华然淡淡地看着他,道:“我这么做不是正如世子的意吗?”
齐方岑看着伊华然,心中有强烈的情绪在翻涌,却在目光触及他不停流血的伤口时,情绪在慢慢发生转变。
“我可以放他走,但你必须跟我回京,不能再试图逃跑。若你敢逃,我有办法抓到他一次,就有办法抓到他第二次,到时便是他的死期。”
伊华然并没有因为他的松口,而感到高兴,道:“我是骗了世子,却不至于搭上自己一辈子,若如此,还不如死了干脆。”
齐方岑压下去的怒火再次烧了起来,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伊华然无视他的怒火,直视他的眼睛,道:“三年,我给世子做三年的谋士,三年后,我若想离开,世子不能阻拦。若世子答应,那我便随世子回京。”
齐方岑怒道:“若我不答应呢?”
伊华然勾唇一笑,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齐方岑看着不停往外涌的鲜血,以及那张因失血白了的脸色,终究是心软了下来,道:“你把名单写下来,我就放他走。”
伊华然点点头,径直走到桌前,提笔就要写,完全不在意他的伤口还在流血,而他单薄的衣衫也早已被鲜血浸透。
齐方岑见状心里气闷,道:“带他去包扎伤口,不要脏了我的屋子。”
枭应声,走向伊华然,“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不用,一时半会死不了。”
为了余明磊,他竟做到这一步,齐方岑心里越发气闷,就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道:“我让你去处理伤口,这是命令!”
伊华然抬头看过去,眉头微蹙,到底没有多说,起身朝门外走去。枭行礼后,紧跟着出了房门。
于海见伊华然浑身是血的走出去,被下了一跳,他没想到短短的时间,竟发生这样的变故,急忙进了卧房,见齐方岑脸色不好,关切道:“主子,您没事吧?”
齐方岑身子一个踉跄,撞在了榻上,低头看向染血的玉簪,他是习武之人,又在战场上厮杀过,太明白如何杀一个人,以那玉簪染血的位置,再深一点点,伊华然必死无疑,那个混账方才当真存了死志。想到这儿,齐方岑心里闷闷的疼,怒道:“扔出去!”
于海也看了过去,那只玉簪是伊华然的,所以他脖颈上的伤口便是这玉簪所致,这人是想以死谢罪吗?做了那样的事,确实是罪不可恕,但……
于海抬头看了齐方岑一眼,他对伊华然用情至深,日思夜想,又寻了那么久,当真能眼看着他去死吗?于海不敢多问,弯腰捡起玉簪,便扔了出去。
待他回转,齐方岑疲惫地吩咐道:“让人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启程回京。”
“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齐方岑坐在榻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一盏茶过后,他的心绪终于平静了下来。
伊华然跟着枭进了隔间,一进屋就在榻上坐了下来,他了解齐方岑的性格,他受了那么大的侮辱,又被人当成傻子一样耍,对他定是恨极了。反正若是易地而处,他定会杀了齐方岑,方能消解心头之恨,所以一进门他便抛出诱饵,因为齐方岑如今面临的最紧迫的事就是谋夺皇位,只要他有足够的利用价值,就能摆脱困境。而那一簪子他没留手,他赌会有人阻止他,果不其然,枭及时制止了他的行为,而他的目的就是让齐方岑知道他不怕死,用死来威胁他无济于事。
这样一番操作下来,伊华然如愿反客为主,谈下了还算合理的条件,三年以后,他便无须再隐藏身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枭帮他处理完伤口,道:“你的伤口很深,应该会留疤。”
“无所谓,我并不在意。能给我拿身干净的衣服来吗?”伊华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嘴角勾起苦笑。他今日故意穿了身月牙白的衣服,就是为了能看上去更加惨烈些。
枭看向他被鲜血浸湿的衣服,道:“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只要余明磊在,枭也不怕伊华然逃跑,转身便走了出去,连门都没关。伊华然提笔,仔细回想剧情中的事,将那份欠齐方岑的名单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