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若是见一个人就要比一比,世界上的人千千万,那你岂不是要累死?更何况‘三人行必有我师’,你就不能谦虚点,承认别人比你强,很难吗?”
齐方岑直直地看着他,“在你心里,我不能输给任何人。”
突来的情话让伊华然微微一怔,随即尴尬地瞥了余明磊一眼,见他低垂着头,认真地做着手里的事,好似没听到一般,不禁稍稍松了口气,小声说道:“齐方岑,你够了,以后再做这种蠢事,你看我搭不搭理你。”
“嗯。”齐方岑闷闷地应了一声,重新拿起地上的兜子,道:“明日去挖野菜用这个。”
“知道了。”伊华然无奈地叹了口气,就齐方岑现在的表现,说他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都是抬举他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鸠和谢信却还没回来,伊华然有些不放心,便跟齐方岑交代了一声,打算到门口迎一迎。他刚到门口,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看到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地走了过来,急忙迎上前,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道:“这么多东西,你们这是挖到宝了?”
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凝滞,伊华然好似明白了什么,顿住了脚步,道:“那宅子里的人……死了?”
鸠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道:“那宅子几乎全被泥土埋了,只有西北角的偏院没事,但那是个荒废的院子,应该许久没人住了。”
“那这些东西?”
“从那偏院搜刮出来的,那里虽然荒废了,却还有不少能用的东西,我们就拿来了。”
伊华然转头看向谢信,见他脸色有些发白,好似受了惊吓,道:“见到死人了?”
“嗯,那些人被埋了,并未立即死去,努力往外爬,手已经伸出来了,却还是死在了里面。”
伊华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天灾无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公子,我不是胆小鬼,我只是、只是……”谢信垂下了头。
“用敬畏之心面对生命,本就是应该,没什么好自惭形秽的。”伊华然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走吧,我们进去。”
“谢谢公子。”
三人走进破庙,燃烧着的火光,驱散了他们心中的阴霾,将搜罗来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有两副碗筷、两个小勺、一个汤勺,一个水桶、一个砂锅、两身男子的衣服,两双千层底的布鞋,等等。
伊华然将布鞋拿在手中,走到齐方岑身边,和他的鞋子比了比,道:“你试试合不合脚。”
齐方岑接过布鞋换上,“刚好。”
“那就穿着吧,千层底的布鞋养脚。”
齐方岑指了指另一双鞋,道:“你也试试。”
“不用试,这鞋我穿肯定大。”伊华然将鞋递给余明磊,“你穿着差不多。”
余明磊没有接,笑着说道:“你先穿着,待会儿我把你的靴子洗洗,待明日靴子晒干了,再换回来,到时我再穿也是一样。”
伊华然一想也是,不过现在不急,便将鞋放在了一边,道:“那就先做饭,现在锅碗瓢盆都有了,做起饭来也不用束手束脚了。”
伊华然将腌制好的兔肉用树枝穿起,架到火上烤了起来,齐方岑在一旁帮他扇着风,还时不时地拿帕子帮他擦汗,唯恐像上次那样病倒。齐方岑扇风用的是伊华然摘的大叶子,扇起风来,也不比扇子差。
一开始伊华然还拒绝,耐不住齐方岑执着,再加上确实是热,便放任了他这么做。他乐意侍候,自己为啥不享受。
第077章 回京(9)
晚上, 大家吃了顿好的,不止有荤有素,还有汤喝, 虽然碗筷不够,可以轮着用, 到底不必再用手抓着吃。
饭后,齐方岑一直盯着伊华然,但凡他皱皱眉, 都会忍不住问上一句,唯恐他又像上次那样大病一场。伊华然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动, 以至于晚上睡觉,齐方岑粘着伊华然, 伊华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这样,他们在这间破庙又待了三天, 确定齐方岑脸上的伤结痂后, 这才继续往前走, 当然在上路之前, 伊华然给自己和齐方岑化了妆,遮住了他们原本的容貌。
那场大雨虽然持续时间并不长,却有极强的破坏力,造成的泥石流不止一处, 很多道路都埋了,其中不乏建在山下的房屋,这个时代没有所谓的救援, 这些天过去,埋在下面的人没有生还可能。每每见到这样的被埋没的房屋, 伊华然都会感叹现代社会的美好,只是他回不去了,那个世界的他已经死了。
单凭两条腿走了两日的路,终于来到了运城,而他们蓬头垢面,脏得和乞丐没什么两样。
他们打听了客栈的方向,路过成衣铺时,每人买了两套衣服,两双鞋子。若非一打照面,伊华然就掏出了银子,就他们这副模样大抵连门都进不去。
来到客栈门口,众人鱼贯而入,店小二见状急忙上前阻拦,“哎哎哎,你们……”
话还没说完,伊华然就将银子亮在他的眼前,道:“我们不是乞丐。”
店小二一看那银子,足有十两,顿时眉开眼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几位贵客勿怪,里面请。”
伊华然抬脚走了进去,道:“有房吗?住一晚多少钱?”
虽然随着众人进来,一股子酸臭味扑鼻而来,店小二却还是面带微笑,十分有职业素养,道:“上房一晚二钱银子,普通房一晚一钱银子,大通铺一晚十文。您看要住哪一种?”
伊华然沉吟片刻,道:“那就普通房吧,要五间,尽量挨着。”
店小二刚要应声,就听齐方岑说道:“三间。”
伊华然一怔,随即便看穿了他的小心思,道:“五间,我出银子,我说了算。”
银子都在伊华然这儿,齐方岑身上一个铜子儿都没有。齐方岑皱了皱眉头,却并未多说什么,这倒是引来伊华然的怀疑。他银子递过去,道:“这是十两银子,压在柜台,我们另外要的东西,直接从里面扣,到退房时算总账,多退少补。”
见两人达成一致,店小二的脸上再次堆满了笑意,道:“成,您几位随小的到柜台拿房门钥匙,小的再带几位去看看房间。”
众人在店小二的带领下拿了钥匙,又随着他进了后院,五间房有三间房紧挨着,另外两间房在对面,中间隔着个一米多的走廊,伊华然要了最里面的一间,齐方岑理所当然地拿了他隔壁的钥匙,鸠住最外面一间,余明磊在伊华然对门,谢信则在鸠和余明磊中间。分房后,伊华然吩咐店小二烧水,他们要沐浴,便各自回了房间。
待浴桶被送进房间,伊华然利落地关门落闩,又将窗子封死,这才脱掉衣服进了浴桶,舒舒服服地泡起澡来。大夏天,三十几度的高温,他竟然已经有七八天没洗澡了,感觉自己就像是放了几天的泔水,身上的味都能熏死人,也不知道齐方岑怎么能受得了的,每天晚上还靠着他睡。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中衣,伊华然坐在床上,正与湿答答的长发较劲,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他清了清嗓子,问道:“谁啊?”
“是我。”门外传来齐方岑的声音。
虽然有些不情愿,伊华然还是起身开了门,看着门外穿戴整齐的齐方岑,道:“哥,你不在房里休息,找我有事?”
齐方岑见他只穿着中衣,好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轻轻推开他的身子,抬脚进了门,随后又转身把房门关上,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伊华然看着他被浸湿一片的后背,一边擦头发,一边说道:“哥,你的头发确定不处理一下?”
“以后开门前要穿戴整齐。”齐方岑极为认真地看着他。
伊华然垂眸看看自己,道:“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有何不妥?”
齐方岑拿过伊华然手里的帕子,出声说道:“坐下。”
“哥,还是先处理自己的头发吧。”伊华然又拿了一方帕子。
“我给你擦干,你再帮我。”
伊华然犹豫片刻,还是背对着齐方岑坐了下来,任由他给自己擦着头发。擦拭发梢时,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待发梢不再滴水,齐方岑方才帮他擦拭头顶,并非只是擦拭头发,还在帮他按摩,力道不轻不重,很是舒服,让他微微仰着头,靠在齐方岑身上,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看着他如猫儿一般慵懒的神情,齐方岑嘴角勾起笑意,他就是要这样粘着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让他习惯自己的存在,让他的生活满是他的影子,这样他便不会再生出离开他的念头。
许是太累,也许是按得太舒服,伊华然竟靠着齐方岑睡了过去。齐方岑垂眸看着他,为他的毫不设防感到欣喜,就是这样,未来的三年,他会让他彻底离不开。
不知睡了多久,伊华然轻哼了一声,慢慢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竟靠在齐方岑怀里毫无防备地睡了过去。这样的认知让他蹙紧了眉,随即离开了齐方岑的怀抱,这对于一个特工来说,可是致命的,与他如今的身份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得和齐方岑保持距离才行。
伊华然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黑透了,语气疏离道:“夜深了,哥回去歇着吧。”
齐方岑敏锐地感觉到伊华然的情绪变化,一掀衣摆坐了下来,道:“我的头发还未打理。”
伊华然一怔,看着他的头发,道:“哥的头发干了。”
“又想言而无信?”齐方岑转头看他,好看的凤眸中带着控诉。
伊华然闻言神情一滞,拿起手上的帕子,站到了齐方岑身后。他用手摸了摸,头发处于半干状态,压根用不着再擦拭,只是洗完之后并未梳理,发尾纠结在一处,看上去乱糟糟的。他转身打开包裹,从里面拿了把梳子,耐心地给他梳理了起来,一边梳一边忍不住吐槽:一个大男人留这么长的头发作甚,真想拿把剪刀全给剪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如此?”
耳边传来齐方岑的声音,伊华然不禁一怔,随即讪讪地笑笑,“我只是在说笑,哥不必放在心上。”
也不知怎么的,他竟将心里的吐槽说了出来,看来自己真的习惯了齐方岑的存在。
伊华然给伊华然梳理好头发,不过仅是梳顺了而已,他压根不会束发,于是理所当然地下逐客令,“哥,夜深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齐方岑压根不接伊华然的话茬,“还未吃晚饭,你不饿?”
齐方岑不说,伊华然还不觉得,如今竟突然感觉饥肠辘辘。
齐方岑见状站起身,道:“我去叫人送些饭菜过来,顺便将这些东西收拾了。”
也不等伊华然回应,齐方岑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伊华然一阵无语,随即关门上闩,套上了外衫。没过多大会儿,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客官,小的来收拾浴桶。”
伊华然起身去开门,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店小二门口的齐方岑,手里还拎着个食盒,这是唯恐他不开门,让店小二来叫门。
待房间里被清理干净,齐方岑这才拎着食盒走了进来。伊华然张了张嘴,到底没赶他离开,却在心里吐槽,这人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压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伊华然关上房门,走到桌前坐了下来,而齐方岑已经打开食盒,将饭菜摆上了桌,还殷勤地递过来筷子。
“夜深了,厨房里就只剩下这些饭菜,凑合吃点,待明日再去酒楼,好好吃一顿。”
有菜有汤,有荤有素,还有香喷喷的白米饭,虽然分量不多,已经算得上丰盛了。
伊华然接过筷子,夹了块青笋吃了起来,饭菜的香味瞬间充斥口腔,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太想念炒菜的味道了,尤其是这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慢点吃,别噎着。”相较于伊华然,齐方岑的吃相就文雅得多。
伊华然忍不住瞥了一眼,咽下嘴里的米饭,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在军营中吃饭,也是这么慢条斯理?”
他们在训练期间,每次吃饭都是狼吞虎咽,一是因为他们吃饭有时间限制,二是因为饭菜有限,饭盒的容量有限,吃得慢了,就打不上第二份。他常想战场上的士兵也应该跟他们差不多吧。
齐方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我们是皇家子弟,行走坐卧都有规矩。”
“真累!”伊华然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头继续干饭。
齐方岑给他盛了碗汤,放到他手边,道:“喝点汤。”
伊华然抬眸看了看,将汤碗推了回去,道:“我要喝,自己会盛,你吃你的,不用照顾我。”
齐方岑眉头微蹙,不明白伊华然为何突然对他改变了态度,“随手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伊华然不置可否地笑笑,道:“我们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若不出意外,枭他们已经到京都了,我们明日还是早点上路,尽快赶回京都为好。”
齐方岑并未直接表态,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说道:“好。”
吃完饭,伊华然起身收拾东西,看向齐方岑再次下了逐客令,“明日一早还要动身,赶紧回去歇着吧。”
齐方岑定定地看着他,“身边没有你,我睡不安稳。”
伊华然听得一阵好笑,道:“你之前的二十几年,身边也没有我,不是一样长这么大?”
“我的噩梦是从辽东开始。”
原书中没写过原主对齐方岑有这个作用,怎么一换了芯子,就多了个安神药的作用,伊华然压根就不信。
“若你不打算回去,那我去你的房间睡。”伊华然利落地起身走向门口。
齐方岑攥住他的手腕,皱眉问道:“你怎么了?为何一醒来,便换了副态度?”
齐方岑素来敏锐,能察觉出变化,伊华然一点也不奇怪,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已经许久没睡个好觉了,实在没精力跟你掰扯。你到底睡哪个房间?”
齐方岑好看的眸子浮现受伤的神色,缓缓地松了手,道:“我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