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在拐角处跳下马车,隐在人群中,朝少女所在的方向看去,那少女跪在地上哭了一会儿,便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鹰见状悄悄跟上。
鹭出声问道:“公子,我们现在去何处?”
伊华然想了想,道:“回府吧。”
刚过午时,距离谢集回府,还有近两个时辰,他想回王府用完午膳,睡一会儿再去将军府。
齐方岑正在东厢房用膳,伊华然不在,即便面前的饭菜做得再精致,他也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放在了筷子,正欲叫人将饭菜收拾了,就听门外有人说话。
“奴才见过公子。”
齐方岑闻言一怔,无精打采的凤眸瞬间亮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房门的方向。房门被打开,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门口,他眉眼弯弯,嘴角忍不住上扬,问道:“华然,你怎么回来了?”
“回家吃饭。”伊华然说得理所当然,几步便走了过来,坐在了齐方岑对面,看看面前的饭菜,问道:“阿岑这是吃了,还是没吃?”
“还没呢。”‘回家’这两个字,让齐方岑心头一颤,心中越发欢喜,急忙回了一句,随即扬声说道:“来人,再准备一副碗筷。”
门口的内侍应了一声,很快便拿来了碗筷。
齐方岑殷勤地给他挑着鱼刺,将鱼肉放进他的碗里,笑着说道:“今儿的鱼特别鲜美,你尝尝。”
伊华然夹起鱼肉放进嘴里尝了尝,点头说道:“确实鲜美!阿岑不吃吗?”
“吃,怎么不吃。”齐方岑话虽是这么说,手却又伸向了那条鱼,认真地挑完鱼刺,熟练地放进伊华然的碗里。
伊华然见他眉眼弯弯,高兴得就好似得了糖果的孩子,也忍不住勾起嘴角,发现回来吃饭,是个很好的决定。他夹了些齐方岑爱吃的菜,放进他碗里,道:“别光顾着我,阿岑也吃。”
齐方岑顿时笑眯了眼,夹起碗里的菜吃了起来,方才还没什么胃口,如今吃得格外香,“华然下午还出去吗?”
伊华然点点头,见他吃得香,又给他夹了块排骨,“下午要去将军府。”
齐方岑眼巴巴地看着他,“华然中午回来,可是想我了?”
看着他眼里的期待,伊华然也没矫情,直接点了头,“想回来瞧瞧,阿岑有没有好好吃饭?”
齐方岑闻言一怔,虽然他心有期待,却未曾想过伊华然会这般爽快地承认,嘴角止不住上扬,怎么压都压不住,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见他这副傻样,伊华然有些好笑,心里也体会到了甜蜜的滋味,这大概就是爱情吧。
一顿饭下来,齐方岑吃了两碗饭,若非伊华然觉得他较以往多吃了不少,及时叫停,他这会儿三碗饭都下肚了。
两人消了会儿食,便一起上床午睡,齐方岑如猫儿一般窝在他的怀里,睡得格外安心。伊华然也一样,最后还是被齐方岑亲醒的,一下又一下,就好似小鸡在啄食。伊华然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吻了上去,直到许久后两人才分开。齐方岑被吻得七荤八素,身子瘫软地趴在伊华然身上,不停地喘息着。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心脏的跳动,突然觉得幸福是如此简单。
过了好一会儿,伊华然才轻轻拍拍他的背,“阿岑,该起了。”
齐方岑在他身上蹭了好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地起了身。
齐方岑坐在轮椅上,看着伊华然穿上外衣,眉头越皱越紧,道:“华然,这套衣服不好,换一套吧。”
伊华然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素白色绣着丹顶鹤的长衫,疑惑地问道:“哪里不好?”
就是太好了,衬得他更像是不食烟火的谪仙,所以才不好。
话自然不能明说,不过齐方岑很快便想了个理由,“换身黑色的吧,你去将军府,穿白色会输了气势。”
伊华然略微思量了一下,觉得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皱眉道:“我好似没有黑色的衣物。”
“没有吗?”齐方岑的眉头皱紧,“自回到王府,前前后后我让人给你做了几十套衣服吗?一套黑色的都没有?”
“几十套?”伊华然神情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许是哪里出了差错,秋风园好似就十几套衣服。”
齐方岑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扬声说道:“于海,进来。”
于海听到召唤,推门走了进来,行礼道:“主子,公子。”
“我让人给华然做的衣服呢?怎么华然说只有十几套?”
“十几套?不可能啊?”于海也跟着皱起了眉,疑惑道:“若奴才没记错,主子前前后后给公子做了五十多套衣服,都在箱子里放着呢?”
“华然说秋风园里只有十几套衣服。”
于海似是想到了什么,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道:“都是奴才的错,忘了跟公子说,秋风园确实只有十几套衣服,剩下的衣服都被奴才放在了芙蓉园,与主子的衣物放在了一处,以免来回取衣服麻烦。”
齐方岑闻言也跟着舒展了眉头,还给了于海一个赞赏的眼神,道:“去取一套黑色的衣服来。”
“黑色的?”于海瞧了一眼伊华然身上的衣服,果断地点点头,道:“好,奴才这就去。”
于海心中暗想:若公子穿着一身出去,指不定招来多少桃花。
“还有头饰,黑色的衣物不能用白玉发簪。”
于海适时地问道:“那主子觉得要用什么发簪合适?”
齐方岑想了想,道:“金簪吧。”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很快,于海便拿着衣物和头饰回来,一副并非纯黑,而是黑红搭配,布料上有暗纹,是水流形状,若不是在阳光下,根本看不出。那发冠是纯黄金打造,中间是一颗红色的宝石,打眼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伊华然拿着衣服转到屏风后换上,待他穿戴整齐出来时,仿佛换了一个人,温和的气场消失,被冷峻疏离取代,一身贵气逼人,仿佛真正的皇亲贵胄,摄人心魄,让人不敢直视。
齐方岑皱着眉头端详着,出声说道:“这一身也不好。”
伊华然上下看看,问道:“哪里不好?”
“太招摇!”齐方岑抬眸看向伊华然的脸,道:“要不华然化个丑妆?”
听他这么说,伊华然突然明白症结所在,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道:“谢家小姐见过我这张脸。”
齐方岑心里不舒服,再次生出将伊华然藏起来的想法,道:“那就选一套最不起眼的衣服。”
于海非常赞同齐方岑的想法,这套衣服确实太招摇了,这简直男女通吃。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扑上来,受罪的又是他。于海翻箱倒柜,终于找了一套灰色的衣服,又拿了一根檀香木做的发簪,这才满意地回了东厢房。
伊华然接过衣服,无奈道:“这是最后一套,不行也得行。”
伊华然换好衣服出来,齐方岑紧皱的眉头稍稍松了松,虽然这套衣服他穿起来依旧好看,可相较于以上两套,要低调得多,不过配上那檀香木做的发簪,更多了几分飘逸洒脱的味道。
“就这身吧。”齐方岑勉勉强强地松了口。
尽管房间里温度不高,可折腾半晌,伊华然身上还是有了汗,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又补了补妆,这才在齐方岑依依不舍的眸光中,出了芙蓉园。
伊华然上了马车,从侧门出了平阳王府,在京都转悠了几圈,确定将身后的尾巴甩掉后,这才朝着将军府驶去。
见鹰回来,伊华然出声问道:“那少女的身份可查清了?”
“她是原大理寺少卿吴妄之的庶女,叫吴春婷。”
“原大理寺少卿之女?那吴妄之犯了何事?”
鹰如实答道:“贪腐。被皇上下旨抄家,吴家男子被押入大牢,不久后将发配边疆。吴家女眷在西城租了个宅子,病的病,逃的逃,如今已经没了银钱度日。”
伊华然接着问道:“这吴妄之是谁的人?”
“是禹王的人。”
“禹王的人?”伊华然的眉头皱紧,“可将此事禀告世子?”
鹰顿了顿,道:“属下已经递了条子。”
伊华然就此打住,没再多问。齐方宇的人突然找上他,不得不让他心生怀疑,难道他被盯上了?转念一想,他来京都后虽然甚少出门,却并非完全不进出,以齐方宇对齐方岑的忌惮,盯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这安插,未免他刻意了些。
一炷香后,马车停在了将军府门外,这次伊华然并未下车,而是派鹰过去询问,没过一会儿便回来了。
“公子,将军回来了。”
伊华然看向谢信,道:“我教你的,可还记得?”
谢信点点头,道:“公子放心,我记得。”
“那就走吧。”伊华然起身下了马车,谢信紧随其后。
伊华然看向门口的守卫,还是昨日的两人,走上前拱了拱手,道:“劳烦两位进去通禀一声。”
那侍卫客气道:“将军吩咐过,若公子今日再来,便让公子直接进府。”
伊华然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谢信,抬脚进了将军府的大门。门房已经在一旁等着,见几人进来,恭敬道:“公子请随奴才来。”
伊华然跟在门房身后,朝着里面走去,径直来到了前厅。
“公子在此稍候,将军忙完便过来。”
伊华然应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谢信垂手站在他身旁,鹰和鹭则站在他身后。刚坐下不久,便有丫鬟上了茶点,他也不客气,该吃吃,该喝喝,悠然自得地等着,仿佛在自己家。
一炷香过去,依旧没人过来,伊华然微微笑了笑,起身说道:“既然将军不便待客,那我们便回去吧。”
“是,公子。”谢信跟着应声,小脸上尽是不满。
伊华然起身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抬脚就往外走,却被门口的小厮拦住,道:“公子稍候,我们将军忙完就来。”
伊华然脸上的笑意淡了,身上洒脱恣意的气质骤变,“你们将军事忙,我也并非无事可做,既然将军府不懂待客之道,我也不便奉陪。”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
不待小厮说完,鹰便上前,撞开了他,护着伊华然走了出去,谢信紧随其后,还不忘狠狠瞪了小厮一眼。
小厮见状急忙追了上去,朝着同伴使了个眼色,紧接着便有一队侍卫围了上来。
伊华然扫了一眼众人,冷笑一声,道:“将军府的待客之道还真是让尹某大开眼界。既如此,那便动手吧。”
鹰和鹭对视一眼,抽出兵刃,便朝最前方的侍卫便冲了过去。侍卫没想到在将军府,伊华然竟说动手就动手,急忙抽出兵刃与他们打在一处。
伊华然抬头看了看院子里的树,快速在谢信耳边说了一句,趁人没注意,找了个上风口,从怀中掏出瓷瓶,倒出里面的粉末,顺着风向众人洒了过去。
“掩住口鼻。”
听到伊华然的提醒,鹰和鹭反应迅速,及时屏住呼吸。而那些侍卫不明所以,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吸入了迷药,‘砰砰砰’,倒地的声音不绝于耳,转瞬的工夫,院子里还站着的就只剩他们四人。
伊华然掏出帕子,捂住了口鼻,冷眼看着倒地的众人。站在远处的丫鬟看到这一幕,被吓得花容失色,想要逃,却被绊倒在地。伊华然仅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抬脚就走。
谢信跟在伊华然身后,明亮的眸子里尽是崇拜之色,压根没想过,这里有可能是他家。鹰和鹭看向伊华然的眼神也满是惊讶,他们可是在人家地盘上,这不仅说动手就动手,还一下撂倒一群人,这可是赤裸裸的打脸啊。
往外走了没几步,就瞧见远处走来三个人,为首的人人高马大,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常服,头上戴着黄金发冠,瞧着气势十足。伊华然瞧着他的这身打扮,忍不住想道:这一身果然招摇!
待谢集看清地上躺着的人时,原本就严肃的脸又多了几分阴沉。
伊华然停下脚步,依旧捂着口鼻,以防吸入空气中残存的迷药。不过他并未提醒来人的打算,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跟在谢集身后,穿着一身儒服的男子似乎察觉了不对,上前一步拦住了谢集,提醒道:“将军,小心。”
可惜啊,已经晚了,谢集刚想说话,突然眼前一黑,身子踉跄了两步,撞在了身后的人身上,而提醒他的男子,也在下一刻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砰砰’,又是两声闷响,谢集和被他撞上的人,也相继倒在了地上。
鹰见识过这种迷药的威力,而鹭是第一次见,不禁瞠目结舌,道:“这药竟有如此威力?”
鹰提醒道:“你小心些,莫要阴沟里翻船。”
伊华然吩咐道:“去将厅里的茶端来。”
鹰应声,转身进了前厅,将冷掉的茶端了过来。伊华然指了指地上的谢集,道:“泼。”
鹰屏住呼吸,将茶水泼在了谢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