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华然挡住李维生的视线, 问道:“李维生说的可是真话?”
李维真的眼睛闪了闪, 想要说话却被孙氏打断,“她一个女儿家,能知道什么?我儿说的都是真的,你快给他解药。”
伊华然没搭理孙氏, 直视着李维真,道:“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可要想清楚了。”
李维真仅是挣扎了一瞬, 便出声说道:“胡家三爷才是我们的主子。”
孙氏怒道:“你个贱蹄子,胡说八道什么!”
“你舅舅孙志恒是否参与其中?”
“是, 他和胡家三爷曾是同窗好友。”
“知县孙耀辉是否也参与其中?”
“没有,知县大人并不知情。”李维真摇摇头,哀求道:“公子该说的我都说了,求你给我解药吧。”
“你说的可是实话?”
李维真忙不迭地点头,道:“我发誓若有半句假话,让我不得好死!”
伊华然从怀中掏出瓷瓶,倒出一颗解药给她喂了下去,随即站起身。
“解药,给我解药!”李维生瞪大眼睛,看着伊华然。
“我原本是有三颗解药,如今已经给两人解了毒,如今只剩下最后一颗。”伊华然冷眼扫过躺在地上的三个男人,分别是李维生、李维生的哥哥李维立和弟弟李维和,道:“你们谁要?”
“给我!”
“给我!”
“给我!”
三人争先恐后地朝着伊华然挪动着身子。
伊华然将解药的瓶子放进怀里,弯腰给三人松了绑,道:“我给你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再过来,你们三人只能活一个,活下来的那个有解药。若你们三个都活着,我就把解药毁了。”
“畜生!”孙氏闻言一怔,随即破口大骂:“你好狠毒的心肠!”
伊华然走到孙氏身边,一脚踹在她的腿上,只听‘咔嚓’一声,她的腿变了形,紧随而来的便是尖利又刺耳的惨叫。
“再多说一个字,弄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惨叫声戛然而止,孙氏惊惧地看着伊华然,糊涂的脑袋彻底清醒了。他们一家如今是案板上的鱼肉,面前的青年则是刀俎,是生是死全在他一念之间,她竟头脑发热咒骂他,真是不知死活。
伊华然没再多说,拿着烛台出了地窖。
黄莺见他进来,出声问道:“怎么样?”
伊华然如实说道:“那个师爷与胡家三爷是幕后主使,知县并不知情。”
黄莺点点头,“哥,你打算怎么做?”
“先去广平,给晴云治腿,其他事再说。不过他们有一个算一个,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黄莺闻言笑得眉眼弯弯,“这话我爱听。好久没动手了,还真有些手痒,到时哥别跟我抢。”
“想什么呢?我们不杀人。”伊华然听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不杀人?哥,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们会改过自新吧。”
“齐国有齐国的律法,杀人是重罪,难道我们还能越过律法?”伊华然神色严肃,道:“交给律法来解决。”
黄莺明白伊华然的意思,只是在那样一个法治完善的社会,依旧有超脱法律之上的人,更何况是现在这个法律并不健全的社会,道:“若当真要按律法行事,咱们擅闯民宅,还有打伤他们,早已触犯了法律。”
“我们是为救人。”伊华然仔细想了想,在这样的时代,确实不能照搬现代的行为模式,道:“若能用律法来解决,便不要采取暴力手段。若律法不能还我们公道,那就另说。”
“成,那就听哥的,先礼后兵。”黄莺没再争辩。
“我去帮老余做饭,这里你照看着。”
“好。”黄莺笑眯眯地应声。
待伊华然出了房门,晴云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莺莺小姐,你与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从两人对话可以听出,黄莺应该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存在,否则不会将杀人放在嘴边。想想伊华然的身份,便能推定黄莺定是某权贵人家的女儿。
听她这么问,黄莺有一瞬间的晃神,随即说道:“有过合作。”
“合作?”出乎意料的回答,晴云怔了怔,随即试探地问道:“莺莺小姐家里也经商?”
“不是。”黄莺看着晴云,转移话题道:“你当初为何不跟他们回京都?”
晴云一怔,随即移开了视线,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声说道:“小姐应该知道奴婢的身世吧。”
黄莺点点头,“听说了。”
她的身份是隐秘,既然黄莺知道,那就说明黄莺也清楚当年的事,“若奴婢随公子回京,一旦被人发现,会给公子招来大麻烦,所以奴婢选择留在万平,帮公子打理这里的铺子。”
“那个李维生是否强迫过你?”
晴云蓦然抬头看向黄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没有,小姐怎会这么问?”
黄莺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置可否地与她对视,道:“我只是想说贞洁没那么重要,不必看得太重,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在乎这些。况且,女子也不是非要嫁人,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晴云怔怔地看着黄莺,从小被灌输的思想是女子的贞洁比命重要,她在伊家见过不少因为失去贞洁而不得不委身于人,甚至一条白绫吊死的女子。而如今黄莺却说,贞洁与女子而言没那么重要,这样的冲击力无异于是巨大的,尤其是在她失去贞洁以后。
“你很幸运,遇到了我哥,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他也会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说到这儿,黄莺收敛脸上的笑意,道:“不过有一点我希望你谨记,永远不要背叛我哥,否则……”
黄莺并未把话说完,但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让晴云明清楚她后面要说的话。
“莺莺小姐,公子与奴婢而言是救命恩人。奴婢虽身份卑贱,却明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您放心,奴婢对公子忠心耿耿,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公子。”
黄莺收敛情绪,转身来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与我哥不同,他这人是嘴硬心软,我这人呢,是嘴硬心也硬。这世上我只在乎我哥,谁敢伤他,我便杀谁。与你说这些,是因为我哥将你视为自己人,而往往自己人的背叛才是最伤人。”
“奴婢明白。”
晴云看着黄莺,心里忍不住琢磨,伊华然回来了,齐方岑却不在身边,是否意味着他又是逃出来的?那黄莺为何会跟在伊华然身边,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种种的疑问萦绕在心间,只是碍于身份,她不好多问。
有了伊华然帮忙,简单的四菜一汤很快上了桌,给晴云的是单独做的,她长期营养不良,身体孱弱,需要慢慢恢复。伊华然在床上支了个矮桌,将饭菜摆了上去,方便她吃饭。而他们三人则围坐在八仙桌旁,一起吃了晚饭。
与李家人约定的时间到了,伊华然拿起烛台就要下地窖,黄莺起身要跟着一起去,伊华然看看晴云和余明磊,倒是没反对,确实该给他们一点私人空间,将想说的话说出来,便和黄莺一起下了地窖。
余明磊明白伊华然的意思,搬了个凳子坐在了床边,晴云有些紧张,视线看向别处,下意识地拢了拢头发。
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余明磊先开了口,“晴云,对不住,没能及时回来,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晴云的双手下意识地握成拳,低垂的头抬起,看向余明磊,道:“余大哥,不是你的错,不必跟我道歉。”
余明磊眼中难掩愧疚,“几个月前公子找理由让我离开王府,我本可以回万平,却放心不下公子,便在济州落了脚,若我那时回来,便不会有今日的事发生。”
晴云闻言心中难免掀起波澜,却移开视线,笑着安慰道:“世事难料,余大哥又不是神仙,无法预料我有危险,不必自责。”
余明磊沉默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抱歉,以后我会把你当成亲妹妹来照顾,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晴云心里一颤,难过的情绪在心中慢慢化开,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却强迫自己笑着面对余明磊,“那以后就拜托余大哥了。”
来到地窖前,伊华然将入口的木板打开,将梯子放了进去,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扒着梯子,顺着往下走。还未落地,便听到几阵破空声,伊华然心里一紧,右脚用力一蹬,身子猛地向上窜去,紧接着便听到‘砰砰砰’几声重物撞击墙壁的声音。
伊华然的身子上升后,又迅速下坠,落地之前烛台上的蜡烛便已熄灭,而他双脚落地时身子朝前滚,卸去了下坠的力道。只是他并未停留,而是朝着旁边又悄无声息地移了一个身位,成功又躲过一次攻击。
伊华然闭上眼睛,仔细听着地窖里的情况,沉重的呼吸声从自己的左侧传来。他掩住口鼻,袖中顿时有粉末飞出,等了约莫十息的工夫,从荷包里掏出火折子吹燃,李维生一家都躺在地上,只是中毒的三人即便昏迷着,依然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的模样。
听到入口的动静,伊华然急忙说道:“掩住口鼻。”
奈何已经晚了,黄莺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一个踉跄靠在了墙面上。伊华然急忙上前,将扶住了她的身子,眼看着她陷入昏迷状态。他扫视四周,看到了墙边的大缸,将她轻轻放在地上,随即来倒缸边,往里瞧了瞧,一股水腥味扑鼻而来,缸里面放着些水,应该是时间过长,才会散发出这种味道。
伊华然掏出帕子沾了些水,给黄莺擦了擦鼻间和太阳穴,冰凉的感觉从皮肤传到大脑,黄莺很快便有了反应。她眉头微蹙,缓缓睁开眼睛,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随即苦笑着说道:“哥,下次你再用药,好歹提前说一声。”
“事出突然。”伊华然看向地上的五人,又瞧了瞧墙上插着的砍刀,地上散落的木棍,眼神越发的冷,“是他们死性不改。”
“这个简单。”黄莺抽出匕首,朝着最近的李维生走去,手起刀落,动作干脆地将他的手脚筋挑断。不过迷药的药效太好,即便这样的痛也没能将他痛醒。随后就是倒在旁边的李维立,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直到她来到李维真的面前,伊华然才叫停。
“方才问话,她还算配合,看情况李家人对她也不好。”
黄莺看看李维真,将匕首收了起来,“现在还问吗?”
“没什么好问的。”伊华然弄了些水,将未解毒的三人弄醒,昏迷于他们而言是解脱,这可不行。
三人幽幽醒来,还不待他们回神,疼痛便如排山倒海般袭来,惨叫声随即响了起来。
伊华然冷眼扫过众人,“解药没了,你们就好好享受吧。”
说完,伊华然便转身离开,黄莺紧随其后。
“等等。解药,给我解药!”李维生想要爬向伊华然,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腕咕咕冒着血,浓烈的血腥味直往鼻子里钻,惊骇地叫道:“我的手,我的脚!”
“李维生,都怪你,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变成这样!”
“李维立,你说什么胡话,当初分钱的时候你怎么不怪我?”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众人便开始收拾东西,将宅子里的金银细软全部打包,一件不留,包括被晴云藏起来的贵重首饰,却没找到随心成衣铺和工坊的地契和房契,想来定是被这幕后之人拿了去。不过,现在不是找这些的时候,先给晴云治伤要紧,于是他们便乘坐马车前往平远,傍晚时分到达目的地,在之前住过的小院里落了脚。为了安全起见,他还将隔壁空着的宅院买了下来,只是并未过户,和之前的主人签了文书,待以后想过户时,再去衙门,就是为了防备齐方岑找来。
三日后,一切准备妥当,余明磊便开始给晴云治腿,长好的骨头被打断,晴云直接疼昏了过去,余明磊重新给她接骨,用专门固定骨头的木板给她做了固定。忙完这一切,不止余明磊热了一身汗,就连按住晴云的伊华然和黄莺都气喘吁吁。
伊华然擦了擦额角的汗,道:“待会儿去木匠铺瞧瞧,给晴云做个轮椅。”
黄莺接话道:“我跟哥一起去。”
两人从木匠铺出来,又去了平远的随心成衣铺,依旧是完全陌生的掌柜和伙计。只是他们看上去神情有些紧张,尤其是面对外地人打听铺子的情况时,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黄莺也察觉出了不对,道:“哥,看来蛇惊了。”
伊华然点点头,“就是不知李维生一家有没有被救出来。”
“已经三天了,若没人救他们,就算没被冻死,也会被憋死。”
“祸害遗千年,我怎么觉着这些人没那么容易死。”
黄莺认同地点点头,道:“接下来哥打算怎么做?”
伊华然思量了思量,道:“去南山县衙瞧瞧。”
黄莺闻言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说道:“何时出发?”
“今日晚了,那就明日一早再上路吧。”
隔日清晨,伊华然和黄莺骑马上了路,直奔南山县,到达目的地时刚过午时,两人在县衙附近找了家饭馆,一人要了碗葱油面,一边吃一边瞧着衙门口来往的人。
黄莺瞥了一眼来回晃悠的衙差,小声说道:“哥,那姓孙的敢算计你,应该多少对你有所了解,尤其是你与孙家的关系。这会儿蛇惊了,若是咱们贸贸然过去,怕是见不到要见的人。”
伊华然自然也看出了不对劲儿,“白日不成,那就晚上,不急。”
两人吃完饭,便找了个客栈住下,伊华然担心李家被救,他们的面貌特征被人记住,便和黄莺换了张脸,都扮作男子的模样。几经打听下,找到了师爷孙志昂的家。
看着面前低调过分的宅子,伊华然和黄莺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惊讶。这小院不仅小,还相当破旧,院墙高低不平不说,还有破洞。大门上的漆也斑驳得不成样子,门口石墩上的两个狮子,一个烂了半个脑袋,一个没了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