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房门被敲响,大夫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公子,药熬好了。”
齐方岑擦了擦眼泪,起身将床头的床帐放了下来,遮住了伊华然的脸,“进来。”
大夫推门进来,拎着食盒来到床边,齐方岑接过药碗,道:“出去。”
“是。”大夫没敢逗留,转身走了出去。
齐方岑一口一口地度药给伊华然,让他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尽管如此,他依旧高烧不退,整整烧了一日一夜,齐方岑就守在床边,不停地给他擦着身子,直到黄莺将余明磊带回来。
余明磊无视齐方岑,看向昏睡不醒的伊华然,脸色一寸一寸地沉了下来,没有问诊,直接给他喂下去一颗药丸,随后才坐到床边给他诊脉,随后又查看了他的伤口。
黄莺见他起身,急忙问道:“老余,我哥怎么样了?”
余明磊脸上露出凝重之色,“公子伤得很重,我没把握。”
黄莺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惶恐地说道:“你可是神医,怎么可能没把握?”
“姑娘放心,我定竭尽全力,若不能救回公子,我为他陪葬。”
黄莺一怔,看着余明磊认真的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需要为公子施针,护住他的心脉,期间不能有丝毫打扰,你们都出去吧。”
黄莺回神,瞧了一眼面色惨白、毫无生气的伊华然,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好,我就在外面,你需要什么,说一声就成。”
余明磊点点头,转头看向齐方岑,眼神平静无波无澜。齐方岑沉默地与他对视,随后移开视线,转身出了房间。与伊华然纠缠了这么久,他清楚余明磊对伊华然的感情,也清楚他方才说的是真的,若救不活伊华然,以他的执着真的会给伊华然陪葬。
余明磊走到门前上了门闩,随后重新回到床边,拿出针包,打开后露出密密麻麻的银针,紧接着弯腰将伊华然的上衣脱下来,露出白皙的胸膛。
他走到盆架前,仔仔细细地净了手,又回到床前,为伊华然施针。随着银针一根根插进伊华然的身体内,他的额角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越来越大的汗珠流进眼里,刺痛随之传来,他不得不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随后继续全神贯注地施针。
待施针完毕,他不由长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眼前突然一黑,晕眩感席卷而来,身子一个踉跄,他后退两步,撞在了凳子上,随即双腿一软坐了下来。
第136章 逃避
焦急的等待让时间变得漫长, 黄莺疲惫地靠在墙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的房门,心好似被放在了火上,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齐方岑靠在门边,眉眼低垂,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短短两日,他好似瘦了一圈,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就像飞上高空的风筝,在狂风下摇摇欲坠。黄莺撇开眼,心中的恨意丝毫不减, 如果伊华然真有个好歹,她一定会杀了他。
房间里寂静无声, 好似没有人一般,更让门外等待的人惶恐不安, 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黄莺焦躁地直起身子, 来到房门前, 贴近房门, 想要听一听里面的动静,哪怕一丝一毫都好,而不是如今死一般的寂静。
‘哐当’一声,仿佛在她的心上重重敲了一锤, 下意识地想要出声,却在想到余明磊的叮嘱后,将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感觉到身后有人, 她猛地回头,看到了齐方岑面无表情的脸。她直起身子, 恶狠狠地看着他,若视线能化作利刃,他怕是已经千疮百孔。
那个声音过后,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余明磊出现在众人眼前,脸色苍白,神情疲惫,好似经历了一场大战。
余明磊递过来一张纸,道:“这是药方,快去抓药,三碗水熬成一碗。”
鹭伸手接了过去,随即转身离开了客栈。
余明磊往后退了一步,想要关上房门,却被齐方岑拦住。
“他怎么样了?”
“还未脱离危险。”余明磊平静地看着他,眼神似是一潭死水。
齐方岑松了手,房门再次关上。
黄莺看着齐方岑,愤恨道:“你最好祈祷他没事,否则……”
齐方岑靠着房门坐了下来,依旧低垂着眉眼,神色却如余明磊一样,变得十分平静,好似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想到这儿,黄莺心中的愤怒再也压制不住,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公主!”一旁的鸠忍不住出声阻止,“公子受伤,最伤心的是主子,您就不要再……”
“闭嘴!”黄莺打断他的话,目光凶狠地看过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资格!”
鸠眉头微蹙,心中为齐方岑不平,“主子为了寻公子,长途跋涉千余里,跑死了两匹马,好不容易赶到万平,又……”
“够了。”齐方岑出声阻止鸠继续说下去,抬眸看向黄莺,“若他没了,你以为你会是什么下场?”
黄莺闻言一怔,随即嘴角勾起冷笑,“你可知我离开这两天都做了什么?我告诉你,但凡他出了事,你所做的一切,都会被送到父皇的御案上。我既然敢回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不过能拉着你和你的一切陪葬,我觉得值了。”
鸠心下大惊,急忙看向齐方岑,“主子。”
“他不会死!”齐方岑紧盯着黄莺,“若他死了,我陪葬,不要连累其他人。”
“主子!”鸠不赞同地看着齐方岑。
黄莺讥诮地看看主仆二人,“还真是主仆情深啊,实在令人感动!只是这与我有何关系?你不肯放过他,我就毁了你!”
齐方岑看向鸠,鸠会意,转身走了出去。
“你到底是谁?”
“一个疯子,一个只有他能控制的疯子。”黄莺松开齐方岑,一边抚平他领口的褶皱,一边轻声说道:“一个能毁了你的疯子。”
半个时辰后,余明磊给伊华然把脉,发现他的脉象渐渐趋于稳定,这才长出一口气,紧接着将银针一根一根取下,帮他重新包扎伤口,穿上中衣。
“药熬好了。”门外传来齐方岑的声音。
余明磊起身去开门,伸手去接药碗,却被齐方岑躲了过去,“药,我来喂。”
余明磊清楚他在意什么,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只要与伊华然的病情有利,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齐方岑端着药碗走了进去,黄莺紧随其后,待余明磊关上房门,关切地问道:“老余,我哥怎么样了?”
余明磊如实答道:“暂时脱离了危险。”
黄莺闻言长出一口气,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上前握住余明磊的手,哽咽道:“谢谢,老余,真的谢谢你!”
余明磊的脸上有了温度,“这都是我该做的,小姐不必道谢。”
“不,老余。”黄莺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我哥能遇到你,是他的幸运!”
余明磊默默守在伊华然身边,不求回报地为他做了许多事,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全心全意对他的人。
余明磊转头看向床榻,只见齐方岑正嘴对嘴喂药给伊华然,眼中平静无波。而黄莺却瞪大了眼睛,想要上前阻止,却被余明磊拦了下来。
“公子昏迷不醒,药喂不进去,只能如此。”
黄莺闻言没再上前,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这两日她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找人,甚至没来得及喝一口水,之前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一放松下来,只觉得喉咙干涩难忍。
黄莺抬眸看向余明磊,见他嘴唇干得起皮,也倒了杯水给他,道:“老余喝水。”
余明磊笑了笑,接过水杯喝了下去。
三人在床榻前守了两天,伊华然的情况却并未好转,甚至有恶化的迹象,余明磊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用尽了手段,依旧不见效果。
黄莺不安地问道:“老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哥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吗?”
“我已经尽力救治,公子的病情也得到了控制,可……”说到这儿,余明磊停了下来,似乎想通了什么,脸色白了几分,道:“除非是公子不想活了。”
“这怎么可能?哥怎么可能抛下我……”想到伊华然毫不犹豫地撞上刺过来的长剑,黄莺的心一下子慌了,“他不是哥……”
黄莺扑到伊华然身边,推搡着他的身子,“你不能这么做,你放哥出来,我求你了,你快放哥出来!”
余明磊不明白黄莺的意思,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小姐,公子有伤在身,你小心些。”
黄莺闻言放轻了力道,哭着说道:“你不想活了,可他不想死,你不能这么自私。我求你了,放他出来吧,求你了……”
齐方岑看着面无人色的伊华然,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掐进手心,却不觉得疼,道:“你们都出去。”
黄莺抬头看向齐方岑,愤恨道:“他不想活了,你没了威胁,满意了?”
“出去!”齐方岑看向黄莺的眼神中杀意尽显。
黄莺见状抽出匕首,想要上前,被余明磊拦了下来。
“小姐,一切源于公子与他的纠葛,让他试试吧。”
黄莺看着平静的余明磊,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又看向伊华然,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余明磊紧随其后,随手关上了房门。齐方岑慢慢坐下,攥紧他的手,看着毫无生气的人,嘴唇嗫嚅着,却半晌未曾说出一句话。
“华然,我知道了……前两世的事。”
话一出口,齐方岑只觉得喉咙干涩,心上好似压了一座大山,让他喘不过气来,不禁张开嘴巴大口呼吸了几次。
“我知道你恨我。”泛红的眼尾像是染了血,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他哑着嗓子说道:“可该死的人是我,不是你。只要你醒过来,我随你处置,绝无半句怨言!”
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下,砸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他哽咽道:“我知道经历两世的背叛,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再信,我可以发誓,若有半句虚言,便让我五马分尸,不得好死!我只求你,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许是齐方岑的话起了作用,伊华然的病情慢慢好转,又过了三天,他终于醒了过来。
伊华然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床帐,大脑在缓慢地恢复意识,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好似放电影般,在脑海中播放着。
过了许久,他终于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床边,齐方岑与黄莺一个趴在床头,一个靠在床尾,闭着眼睛沉睡着。而余明磊则单手撑着脑袋,趴在桌上打着瞌睡。三人皆是两眼青黑,一身狼狈,一看就是熬了许久没睡。
意识恢复,疼痛也随之而来,胸口的剑伤经过这几日的调养已经结痂,几乎感觉不到疼痛。疼的是他的喉咙,以及昏沉的脑袋。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就好似在吞刀片,虚弱地抬手推了推身边的黄莺,若非渴得厉害,他真不想吵醒他们。
疲惫的黄莺微微皱眉,想要挥开扰她清梦的手,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了恢复意识的伊华然。
见黄莺要说话,伊华然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做了个喝水的动作。黄莺看着他红了眼眶,忙不迭地点头,起身去倒水。虽然她的动作很轻,却还是惊醒了两人,见伊华然醒来,脸上皆露出激动的神色。
余明磊起身来到床边,关切道:“公子,我再给你把把脉。”
“好。”伊华然的声音嘶哑,有气无力,在余明磊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齐方岑也起了身,只是并未上前,反而让出了床边的位置。伊华然有些惊讶,想到他说知晓了前两世的事,也就释然了,他大概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吧。
伊华然接过黄莺递过来的水,小口小口地喝着,齐方岑则转身离开了房间。
黄莺见状冷哼了一声,随即坐到床边,看向伊华然,试探地问道:“哥,是你吗?”
伊华然点点头,愧疚道:“让你担心了。”
黄莺一听,顿时红了眼眶,委屈道:“哥,你可吓死我了,呜呜。”
见她哭得稀里哗啦,伊华然既心疼又愧疚,伸手帮她擦掉眼泪,道:“别哭了,再哭,眼睛都变成核桃了。”
“哥,你不、不能抛下我!”哭得太厉害,黄莺打起了嗝。
“放心吧,以后不会了。”
伊华然轻声哄着,哄了好半晌,才让她平静下来。
余明磊收回手,不禁长出一口气,道:“公子已经脱离危险,不过还需卧床静养。还有,因这一剑伤了心脉,公子要保持心态平和,切忌大喜大悲。”
伊华然点点头,“老余,这次又多亏你了。”
余明磊摇摇头,“公子与我不必说这些。”
“我这儿没什么事了,你们都回房歇着吧,别闹得我的病还没好,你们又病倒了。”
余明磊看向黄莺,道:“小姐去歇着吧,我在这儿守着,等明日小姐再来换我。”
“不成。”黄莺转头看了看门口,道:“老余不会武功,万一那个混账用强怎么办?我留下,老余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