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看戏的伊华然在心里为黄莺喝彩,嘴上却说道:“公主,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切莫让外人看了笑话。”
黄莺听伊华然开口,脸色缓和了些许,转头看过去,道:“嫂嫂,皇兄行事素来利益至上,利用起人来从不手软,他对嫂嫂这般殷勤,说不准是在打什么主意,嫂嫂还是小心为妙。”
“齐方晴,你放肆!”黄莺公然在伊华然面前诋毁自己,已经触碰到了齐方玖的逆鳞,眼神中闪过杀意。
“怎么,皇兄这是想杀了本宫?”黄莺毫不畏惧地看着他,扬声说道:“大家可听好了,若本宫出了任何意外,便是骁王殿下谋害,到时劳烦你们到父皇面前做个见证。”
“你!”齐方玖还想再说,被郑玉娇拦了下来,“王爷息怒。”
收到郑玉娇的眼神,齐方玖冲到脑门的怒气,强行被他压了下去。
郑玉娇笑意吟吟地看向黄莺,道:“公主与王爷可是亲兄妹,兄妹之间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说什么要死要活的,被旁人听了去,还以为你们兄妹不和睦,平白让人笑话。世子妃,你说呢?”
伊华然被人点名,不得不出声说道:“王妃说得在理。公主,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上山吧,待晚了,便要错过午膳了。”
“嫂嫂新丧,不宜与男子同游,顾及嫂嫂的名誉,皇兄还是莫要跟着我们了。”黄莺说完,转头看向伊华然,接着说道:“嫂嫂,我们走吧,莫要让不相干的人扫了兴。”
“公主说得在理,王爷还请见谅。”伊华然福了福身,转身跟上黄莺。
“嫂嫂。”齐方玖急忙跟上,道:“嫂嫂,这大庭广众之下,又有那么多人跟着,哪来的闲言碎语,除非是有人刻意编排。况且,王妃在此,就更无须避嫌了。”
郑玉娇瞧着走前面的三人,感觉十分难堪,终于明白齐方玖让她过来的真正目的。他不是不懂温柔,只是这温柔不想给她。想到这儿,她又不免心生怨恨,自己是堂堂内阁大学士的女儿,真正的高门贵女,哪里不如她这个商贾之女?
只是这怨恨,又在她看到伊华然对齐方玖冷清的态度时,慢慢发生转变。伊华然分明对齐方玖避之不及,是他在死缠烂打,她又何其无辜要承受自己的怨恨?真正错的是齐方玖,他不该在有了妻子后,不知珍惜疼爱,去肖想他注定得不到的女子。
“王妃?”
齐方玖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郑玉娇的思绪,不禁抬头看了过去,正巧看到了他还未来得及掩藏的厌恶,心骤然一痛,脸色也跟着白了几分,却不得不强颜欢笑,道:“王爷,怎么了?”
“王妃平日里不是总夸赞嫂嫂管家有方,想要向嫂嫂取取经,如今这是怎么了?”齐方玖不满地朝她使眼色。
郑玉娇明白齐方玖的意思,虽然心中不愿,却不得不配合,“王爷说得是,我确实想向世子妃取取经。”
齐方玖不悦道:“都是一家人,叫什么世子妃,要叫嫂嫂。”
“是,嫂嫂,是我见外了。”郑玉娇委曲求全,主动走到伊华然身边,笑着说道:“嫂嫂,都是一家人,不必顾忌太多。”
黄莺上前一步,将两人隔开,道:“皇兄和皇嫂不愧是夫妻,说话行事都是这般一致。若是传出风言风语,被诟病的是嫂嫂,可不是你们,你们自然说得轻松。本宫就奇了怪了,皇兄皇嫂怎么就和狗皮膏药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不会是另有所图吧?”
“公主说笑了,我们能有什么图谋?”
伊华然适时地出声说道:“公主说得对,我们同行实在不便,兰清也不想坏了王爷王妃的兴致,此时便下山,改日再来上香。”
伊华然说完抬脚就走了出去,完全不顾他们的反应。齐方玖见状想要跟上,被黄莺挡住了去路。
“让开!”齐方玖怒瞪着黄莺,威胁道:“齐方晴,不要以为有父皇的宠爱,就能为所欲为!”
黄莺有恃无恐,笑着说道:“瞧皇兄这话说的,本宫是公主,又不想要那个位置,有了父皇的宠爱,自然能为所欲为。可皇兄不成,就算再受宠,也不能行差踏错半分。否则,若是惹了父皇不高兴,换了你也不过是父皇一句话的事。王妃你说,本宫说得在不在理?”
齐方玖握紧了双拳,看向她的眼神杀意尽显。
郑玉娇见状心里‘咯噔’一声,急忙上前挡住齐方玖,笑着说道:“公主说得是。王爷最近忙于政务,累糊涂了,公主莫要放在心上。”
齐方玖猛地回神,急忙收敛脸上的情绪。
黄莺仔细打量着郑玉娇,容貌虽然比不上伊华然,却也是妥妥的美人,只是命苦,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
“皇嫂秀外慧中,是个好妻子,奈何所嫁非人。”黄莺说完,带着人也下了山。
黄莺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郑玉娇心上,酸涩的滋味在胸口蔓延,看到她的好的人,不是她的相公,而是站在他们对立面的人,这是何等讽刺。
齐方玖紧盯着黄莺的背影,不由怒火中烧,这个皇妹是个祸害,必须除去,否则将来坏事的定然是她。
齐方玖又看向身边的郑玉娇,满心的不耐烦,道:“还愣着做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爷!”郑玉娇难堪地红了眼,道:“我是王爷的妻子,不是被王爷呼来喝去的下人,我自认恪守本分,不曾有半分对不起王爷,王爷却一而再再而三当众给我难堪,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若王爷对我实在不喜,那便写下和离书,我们……和离!”
第150章 计成
目的达到, 伊华然果断抽身离去,黄莺最后又加了一把火,成功挑拨了郑玉娇与齐方玖的关系, 紧接着潇洒离去。可以说,他们此行收获满满, 不仅吊足齐方玖的胃口,成功让他们夫妻不和,还能顺理成章让齐€€对齐方玖不满, 可谓是一箭三雕。
齐方岑虽然依旧看黄莺不顺眼,却不得不承认这次多亏有她,否则以齐方玖对伊华然的死缠烂打, 他说不准真会对齐方玖动手。
待他们来到山下,齐方岑找机会对黄莺说道:“这次的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黄莺冲他翻了白眼, 道:“我出手是因为我哥,跟你有什么关系, 还欠我一个人情, 你当自己的人情有多值钱, 脸皮真厚!”
齐方岑顿时变了脸色, “真是不知好歹!”
黄莺撇撇嘴,转头看向伊华然,“哥,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去春满楼吃烤鸭,怎么样?”
伊华然看看齐方岑,又看看黄莺, “你们俩又欠收拾了?”
“才没有。”黄莺闻言上前挽住伊华然的胳膊,讨巧卖乖道:“哥, 我方才表现得不好吗?齐方玖可是被我气得不轻。”
“你刚才表现得很好,就是因为太好,我现在很担心你的安全。”伊华然忍不住担忧道。
“放心,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况且公主府周围有暗卫保护,他们敢来就别想走。”齐€€给了她五名暗卫,以保护她的安全。
“即便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伊华然忍不住叮嘱道,随后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白瓷瓶递了过去,道:“这是迷药,你拿来防身。”
“那我就收着。”黄莺将瓷瓶收了起来,随即说道:“去春满楼?”
“嗯,走吧,我也许久没吃了。”
郑玉娇下山后,便要收拾东西回娘家。齐方玖本就恼火,得了信儿后,更是怒火中烧,让人给郑玉娇带了话,说若她敢回去,以后便不要再回来。郑玉娇听后,心中更加难过,直接坐车回了娘家,而且一住便是七日。
齐€€得知了齐方玖的所作所为,对他越发不满,将他召进宫中狠狠训斥了一番,并责令他将郑玉娇接回王府,这才放他回宫。
齐方玖对郑玉娇本就不喜,如今又被逼迫,不得不去大学士府把她接回来,还被郑玉娇的父亲郑会林拐弯抹角地教训了一番,近两年齐方玖被养出了不可一世的性子,怎能受得了这些,虽接回了郑玉娇,却对她却越发厌恶。他也终于沉不住气,发动麾下官员上书,再提册立太子一事。
齐方玖的一举一动皆在齐€€的监控之下,此番举动让齐€€对他越发不满,竟在朝堂之上,当着一众大臣的面训斥于他,丝毫不顾及他的颜面。齐方玖因此心生怨愤,篡权的想法时不时在脑海中出现,只是被身边的人劝了回去。直到齐€€将齐方宇放出,并让其住回肃王府,齐方玖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六月十八,又是一年大暑,宅子里的荷花争奇斗艳,比之去年开得更好,尤其是清晨,荷塘的景色最为惊艳,伊华然和齐方岑又开始打莲蓬的主意,只是这荷塘小,荷叶长得又密,不能停放小舟,他们便打算下水采摘,也别有一番情趣。
只是还不待他们行动,鸠便急匆匆走了过来,行礼道:“主子,有消息传来。”
“拿过来。”
鸠将飞鸽传书双手呈上,齐方岑伸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不禁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伊华然,道:“华然,鱼儿上钩了。”
“哦?”伊华然接过纸条看了看,“青州卫礼有他的人?”
“嗯,青州卫指挥使是他的人,大约有三万兵力。”
伊华然点点头,道:“以他们的行军速度,何时能到京都?”
齐方岑想了想,道:“急行军的话,五日便能到。”
“那咱们是否给齐方宇透露一下消息?”
虽然齐方宇苦心经营的势力被毁了大半,却并非完全没有底牌,若他得知齐方玖意欲谋反,定会倾尽家底博一把,否则一旦齐方玖成功,那他必死无疑。
“英雄所见略同。”齐方岑笑了笑,随即又收敛情绪,道:“只是他上过一次当,这次怕是不会轻信。”
伊华然思量了思量,“你的意思是想让公主出面?”
齐方岑点点头,“如今她是最合适的人选,也只有她的话,齐方宇才会信。”
伊华然沉吟片刻,道:“我现在便去一趟公主府。”
“还是传信让她过来吧,公主府人多眼杂,容易出纰漏。”
“也好。”
伊华然转身去了书房,给黄莺写了张字条,派菊香给黄莺送去。当然,名义上送去的是香粉,字条是放在香粉盒子中。黄莺在收到纸条后,并未立即去见伊华然,而是等到下午时分,才以赏花的名义,带着人过来做客。
两人遣退下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还一起采了莲蓬,喝了莲子泡的茶,黄莺这才乘兴而归,只是她并未回公主府,而是进了宫。第二日,她便以探望兄长的名义,前往肃王府,见了齐方宇。
“你来做甚?”
黄莺打量着齐方宇,两鬓斑白,形销骨立,一身锦衣穿在他身上,就好似挂在骨头架子上,那还有半分以往的丰神俊朗。以前还有林美婷照顾他,可因国公府倒台,林美婷受不住打击,在不久前便香消玉殒,如今只剩他孤家寡人。
“皇兄,你受苦了。”黄莺红了眼眶,眼中有泪光在闪烁。
“是啊,我受苦了。”齐方宇讥诮地看着黄莺,眼中皆是怨怼,“母妃被刺死,我成了阶下囚,而你却依旧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疼你宠你十几年,你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皇兄误会晴儿了。”眼泪夺眶而出,黄莺委屈地看着齐方宇,“晴儿从未断过为皇兄筹谋,若非如此,皇兄又怎会被父皇放出大牢,还被安置在肃王府?”
“你为我筹谋?”齐方宇冷笑一声,道:“当初我被幽禁东陵,母妃又被禁足宫中,唯一的指望便是你与瑞清王和亲,可你是怎么做的?母妃苦心相劝,却被你气到吐血,你就是这么为我筹谋的?”
“皇兄误会了,是父皇不想让我去和亲。”黄莺焦急地解释道:“父皇不想皇兄与东楚国搭上关系,不止皇兄,骁王也不行。”
齐方宇闻言一怔,随即问道:“父皇亲口与你说的?”
黄莺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曾试探过父皇,父皇说我刚及笄,想留我在身边,晚几年再成亲。父皇都这么说了,我就算再蠢,也该明白了。”
齐方宇质疑道:“那为何你不与母妃明说?”
“因为那段时日我总觉着有人在盯着我,我怀疑是父皇的暗卫在暗中监视我,便不敢与母妃明说,我以为我的态度那般反常,皇兄和母妃应当能明白我的意思,谁知……”
齐方宇眉头皱紧,思量着黄莺的话,他们派去公主府的暗卫确实是被骁卫给清理了,说明黄莺的顾虑没错。现在想来,黄莺当初的反常,可不就是在隐晦地给他们传递信息么,只是他们一心想着用和亲来翻身,完全忽略这回事。
“那后来你为何又离开京都?你可知当时我与母妃的处境有多艰难?”
黄莺不答反问:“那皇兄可知当我得知你与母妃联手算计我时,我的心里有多难受?难道在你们心里,我就是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物件?”
在这件事上,齐方宇确实理亏,不过他不会承认,狡辩道:“我们那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你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就算被毁了清誉,父皇也会想办法帮你遮掩,你依旧能以公主的身份和亲,瑞清王不敢怠慢于你。”
黄莺听得一阵恶心,齐方宇与齐方玖一样恶心,只是面上依旧在与他虚与委蛇,“我并不知皇兄会带人进猎场,我逃是不想被白白牺牲。皇兄了解父皇的性子,他不愿做的事,就算最后不得不做,皇兄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黄莺确实不知齐方宇的计划,甚至连高明月也被蒙在鼓里。
“当我得知消息时,皇兄已被押入大牢,两大国公府的人也相继被抓,我回去起不了任何作用,说不准还会和你们一样被打入大牢。与其这样,倒不如另谋出路。我听闻天山雪莲,对父皇的病大有助益,离京这两年我走遍了天山,历尽艰险才找到一株,便马不停蹄地回京,可为时已晚,母妃她……”
黄莺用帕子捂着嘴巴,‘呜呜’地哭了起来。她的这套说辞是经过她和伊华然细细琢磨得出的,可以说是句句在理,挑不出什么错处。
“所以父皇突然放我出来,是因为你带回了天山雪莲?”
“也不全是。”黄莺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前段时日在百花山……”
黄莺将那日在百花山发生的事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遍,道:“我发现齐方玖竟对平阳王世子妃有了觊觎之心,还因此挑拨了齐方玖与郑玉娇的关系,此事传到父皇耳朵里,对齐方玖越发不满,这才将皇兄安置到肃王府,想要予以重用。”
听她说完,齐方宇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显然对于黄莺的话,他已经信了七八分,毕竟他们才是亲兄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两年在外可是受了苦?”
黄莺闻言迟疑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拉住齐方宇的衣袖,道:“只要能帮到皇兄,晴儿什么苦都不怕。”
齐方宇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往日的种种在脑海中闪过,心彻底软了下来,“之前是皇兄误会晴儿了。”
他的话音一落,黄莺的眼泪便夺眶而出,上前抱住他的身子,哭得不能自已。一边哭一边吐槽:演苦情戏可真累啊!
齐方宇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的情绪。过了好半晌,她才平静下来,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道:“皇兄,晴儿今日过来,是有件大事要同皇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