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肖仲海力挺大儿子,那底下还有三伯四伯盯着,于是肖老爷子心生一计,既能让大儿子更稳妥地接手家业,又不会死后被骂的淋漓。
“我这辈子赚的钱够多,就是缺名气,谁要是能把肖家的生意做到海内外认可,掌家一位我也能放心交出去。”
这是老爷子的原话,所有人都听着为证。
“阿钰,你知道我从小最疼你,向着你。可……肖老爷在世,我只能中立。”
“我知道。”
邵管家叹气道:“现如今正在你与你大哥竞争激烈的节骨眼上,不能就这么消沉下去啊……”
床榻里,少年静静躺着,薄薄眼皮上浮现淡青色的细管,如安然入梦的睡美人。
肖钰顿了约莫半分钟,打开的嗓音里透着强装出来的冷静:“我会解决,还劳烦您替我照顾他……要是、要是醒过来,第一时间告诉我。”
*
“肖爷,您要闭店?!€€€€”
二店店长是从电器行跳过来给肖钰当帮手的,鲜少有人能抵御得了肖爷开出的价格,可他刚从珠宝销售里摸出点门道,就遭遇闭店危机。
肖钰纵容弯起唇:“闭店而已,又不是不做了。”
说完盘摸着腕子上的天珠手串,目光落在劫后余生的店铺展架上:“红则遭妒忌,名利分荣,我时间有限,目前的生意先换个隐蔽的地方做,你和阿水商议下马上就搬去。”
“肖爷,何时也开始盘磨珠子了?”
肖钰着一身深色中山装,显露一股淡淡的阴郁气质,店长总觉得肖爷的性格沉稳不少。
“这般,不容易觉得时间漫长。”
肖钰落下句话,抬手将门帘拉下,背对着朝他扬了扬:“不用送。”
金色秋阳高悬于空中,天穹湛蓝且高远,云絮缓流,是难得的好天气。
他望向枝头满簇的木芙蓉,淡粉中夹带着鹅黄色的蕊,层层叠叠显得羞涩,被照得耀目,还能闻见淡香。
不知为何,凡见到美好景象总会勾起他心里的酸楚。
恍惚间,眼中浮现那张精致细腻如美瓷的脸蛋,变得病怏怏的失去光泽。
那人很安静,正如他曾盼望过的那样,成为一件工艺品摆放在只有他能看得见的地方。
已是第四天了,许汐白仍旧没醒。
每天回到府里,肖钰会用毛巾蘸着温水替许汐白擦拭身子,这活他不愿意让邵管家代劳。
输液补充的营养只顾得上维持生命,可他之前是那样贪嘴,吃饭时聚精会神又表情生动,看得直叫人喜欢。
将折采下的花放入瓷翁中,肖钰又坐回了老位置,目光灼灼,投向少年微微蹙起眉头的小脸上。
接着,他俯下身,慢慢靠近吻上少年苍白的唇。
“汐白,我原谅你了,你也宽恕我的愚钝和谎言好不好……等你醒来,我一定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你……”
他浅浅吻过后,眼睫忽然湿润。
少年微冷的唇瓣柔软香甜,若是平常,一定不会有这种浅尝辄止的探入,而是用力探索每处,凭借本能将许汐白禁锢在自己怀里。
可他现在,碰都不敢用劲,怕那人就在他眼面前碎掉。
“木芙蓉开了,我还瞧见枝头上的桂花、木槿、秋菊……你不是最喜爱赏花的吗……你睁开眼吧,我带你去看……”
男人的印象,还停留在许汐白十二三岁的样子。
他从开始就对少年撒了慌。
初见从来都不是成年后商会上见过的一瞥,或是顺应狐朋狗友间的赌注而去窥探的几次,是在许氏总店刚建成时举办的品鉴会。
他怀揣着莲妈的那句打趣“你去问问,许老爷要不要你做儿媳妇”,去的。
他声音很轻、很轻,可内心的恐惧与不安无处安放,默默捋顺少年额边的细发。
“是人都会撒谎,先生也会撒谎。”
你心里有他时,我活得像阴蔽下的影子。
最痛苦的不是被憎恨,亦不是永远被当做备胎,而是从你身边经过这么多次,仍处在角落中被忽视。
“汐白……你可感受到了。”
肖钰握着少年的手,贴在自己胸膛上,一同感受与脉搏相连的紧密跳动。
“嗯……”许汐白闷哼着,皱起的眉舒展开的同时,缓缓睁开眼。
肖钰被那双蓝眸惊到失神,慌乱之中音调不自觉高昂:“……医生!!他醒了。”
听见正房内的呼唤,医生和在外苦等多时的万晴、邵管家与杜鹃小姐相继走入房内。
“汐白!先生跟你道歉,我与杜鹃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心里只你一人,我……”
医生盯着少年迷懵不知的反应,以及嘴里稀稀吐露的不连贯的话语:“……呃呜……呜……”
“肖少爷,许公子可能听不见你说的,也说不了话。”
肖钰顿住,狂喜的神色瞬时消失、凝在脸上。
“耳道受损、颈部也有伤……我先替许公子检查下吧。”医生也不确定,这种情况是暂时的,还是一直这样。
第36章 肖爷后悔了
“有可能……一直好不了?”
肖钰再三询问,医生也只能给出最中肯的解答。
“肖爷,每位病人体质不同,我不敢跟您下保证,若按照开具的药物来治疗,保持心情愉悦不受惊吓……是有可能恢复的。”
许汐白直愣愣地看着大夫嘴唇翻动,他也不会唇语,搞不清楚究竟说了什么,才让肖钰背靠着座椅久久沉着脸。
【我还活着。】
悲痛无情侵袭,令他不想面对现在的生活。
又在那时唤醒原身记忆与懊悔,阴差阳错地动了轻生的念头,觉得是不是这样就能回现世。
可惜,他前脚失魂落魄地离开,男人又追出来,还想继续发泄心中的怒火。
就撞到他悬梁那一幕。
杜鹃心存愧疚,这几日睡眠轻浅,她没想过自己故意刺激许汐白的那些话竟逼得少年想不开。
在近乎无声的世界里,许汐白像是置身于一场陌生的幻灯片。
他隐约感受到这几人脸上都挂着忧伤神情,却不知是为了自己。
“唔……嗯……”
【为何,说不了话。喉咙好痛啊……身上也痛,耳朵里跟灌了水似的什么都听不清。】
许汐白轻咳两声后,努力将发音连成句子:“……先……先生……”
也不是完全听不清,只是模糊,连带着耳后肿胀的部位都透着热痛。
被围观着的许汐白慢慢从床间下来,无措站着。
他还没想好死不成之后,要如何面对肖钰和众人。
肖钰感觉后背被谁推了下,差点撞上许汐白,他胸口有点闷,情不自禁想将少年拥入怀中。
手臂张开的瞬间,许汐白对男人形成了条件反射,躲了下,眼中充满恐惧。
【……先生眉头蹙这么紧,是不是我又添麻烦了。】
杜鹃小姐还在场,若是他寻死的理由被猜透说破,这以后还怎么有脸面在府里待着。
他是男人,又不是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丫头,当时只因突然被悲念冲昏了头脑。
“汐白……”
肖钰只好收回手,暗自叹息。
心里想,他现在很害怕我,又听不见声音表达困难,还是先按时用药休息几天为好。
“各位回屋去,我留在这找看他。”
邵管家应答迅速:“可不得您照看,就是我们想,您也不让碰啊……”
医生叮嘱了肖钰几句,邵管家又补充道:“少爷,许公子这几日没法沐浴,您得带他去……”
“知道了。”
最后,屋里只剩下许汐白与肖钰两人。
中间隔着一张方桌,肖钰局促地坐在那,十指交叉无意识地揉搓起。
我不能摆臭脸,要温柔,千万不能吓到他。
既然伤口恢复能碰水了,要不……先带他去沐浴?
汐白愿意让我碰吗。
许汐白与肖钰平视,对方嘴唇紧闭着,没挂愠色,反倒是有些紧张。
【他不舒服?是不是因为我赖在这,所以杜鹃小姐没办法住下,先生不高兴……】
肖钰在屋里从来不摆梳妆镜,要是有的话,他迫切需要看看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是否骇人。
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希望能给少年留有足够的安全空间。
又从抽屉里掏出纸笔,在少年惊惑的注视下写下一行字:【我带你去沐浴,换身衣服。】
许汐白还没从捡回一条命的惊讶里缓过神来,他看着男人推过来的字条,字迹飘逸有型,像是练过大家之手笔。
男人倒是挺聪明,立刻就能想到与自己沟通的方式,确实不去动用喉咙处的声带与肌肉,刺痛感便不再强烈。
但许汐白还是犹豫了一下下。
毕竟,他的字写得挺丑的。
细毛笔握在手里的感觉轻飘,他用拿圆珠笔的姿势握着,落笔时感觉非常别扭,在纸上留下歪扭七八的字迹。
【救命啊……社死也不过如此!先生肯定认为我至少也会点传统字笔法!】
【这真的是我写出来的吗?鳖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