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公子……那里面的东西都被邵管家给打包…扔掉了吧。”
三人惊呼:“什么?!€€€€”
万晴印象里和邵管家聊及过肖少爷的旧物,里面东西繁杂,担心万一哪天再有人突然来府上搜查,万一找到些通叛军的证据不好交代。
于是一咬牙,打算全部拿去烧掉。
许汐白音调抬高:“晴儿,那些东西全烧了?”
“没,东西多分批烧……这几天就在后院烧的啊。”万晴鼻头皱了皱,赶紧说,“许公子!你闻到没,有烧东西的糊味!现在后院里……”
许汐白如离弦的箭,弹射起步,奔向火光跃然的后院。
杜鹃小姐戳了下许茹的肩膀:“阿茹,你弟弟的身体也比以前好了不少,还是肖少爷养得好。”
许茹抱臂站了会儿,突然又坐下,继续吃菜。
“不去了?”
许茹耸肩,一脸嫌弃地说:“我还是觉得肖钰像个文盲,有什么可看的,算了。”
她没说出口的话其实是,若是肖钰用心写给弟弟的书信,还是要留给弟弟独自阅读才好。
从火里抢下来的,才珍贵嘛。
第55章 算我与先生的姻缘
诗集中翻开的某页。
致许家小少爷:
君于我目之所见,恰似霜中一点红,粉舟游梦溪之间。
君静坐树下,待花碎,化作独属于君之雨。
我思,此世无人如我,爱君如此不肖之人。
许汐白暗自庆幸,从两个桶中翻找出那摞尚未被烧毁的东西,其中赫然有一个醒目的牛皮手记本,上面还贴着邵管家的纸条:务必销毁!
邵伯显然在是否烧掉这些东西的问题上纠结许久,最终还是选择将它们整齐地摆放起来。
他既曾是作家,对于剖解诗也略懂一些,阅读的同时也将文字翻译成能够读懂的意思:
我眼中的你,像白霜中的一抹嫣红,粉船遨游在梦溪里。
你安静坐在树下,等到花瓣碎落,成你一人的雨。
我想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想我这样,爱你这样不堪的人了。
“粉船是什么?”许汐白心烦意乱,轻抚嘴唇叹息道,“先生这些文字是给我的,可他又是何时见过我呢?”
这些文字的落笔日期各不相同,最早的一段甚至可以追溯到几年前,那时许汐白还在学堂上课。
可他此前对肖钰这个人毫无印象。
男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慎重表达对自己的追求之意,被拒绝后消失了一段时间,而那段时间内诗集内容并没有更新。
肖钰的字迹一如既往洋洋洒洒,不仅语言和角度细腻,还具有个人辨识度€€€€他总爱将一撇一捺拖长,但尾巴又能刚好打在同一条水平线上,行云流水,落笔如烟。
诗集厚厚一本,除了字句,还有细毛笔勾勒出来的人像,那笔触精致,人像生动,可以清楚地看出画像中的那人便是十五六岁时的许汐白。
也就是说,在原身陷于许家奴仆恶意中伤、与几个姊妹的关系僵化又无好友时,肖钰就悄然观察到他的生活。
许汐白想不到,肖钰如何会有如此精湛的画技。
在原本的设定里,肖钰是选拔去的军校,上过学堂,文笔倒是有机会积累。
但绘画……尤其是这种神似插画的风格,就算是在洋人管理的部队里也无人可教啊?
二姐看他读得出神,赶紧提醒下时间:“汐白我可得走了啊,医院里新增不少伤员,不知是出了何状况……”
“好,二姐路上小心。”
他回转思绪,可不能陷在私人情感里无法自拔。
局势紧迫,钱统领那边屡遭跟踪,想必前往各地支援原驻军的洋人部队损伤惨重,也给钱统领增加了更多值得怀疑的地方。
二姐潜身于部队医院,能见到的都是前线回来的士兵,或是部队里的要干,怎么都能探听些消息。
杜鹃小姐所在的韶光堂与许家的店铺位置分散,刚好能用于民兵组织中的情报人员藏匿和居住,而现在,有了肖梁欢的加入,还会有一家歌舞厅现市。
沪城内部已准备就绪,现在最关键的就是顺利帮助民兵攻入沪城,这需要他们将沪城里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洋人军队的最新情报与弱点,通过密信传递给对接人。
一日,府里的仆人来报,店里的员工有事想请教。
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总是徘徊在许家店铺外,皆头戴蓑笠、面上灰头土脸的。
店里员工摸不清来人身份,又不像执意来店门口闹事,尤其是有巡逻兵路过时,这几个人又都突然不见。
“许公子……我觉得还是得您去看看,我们不知道要赶还是要留。”
“你有问过他们从何处来吗?”
店员晃动脑袋,略显疑惑道:“我接待过这么多客人,也懂得些看面相识人,看他们又无武器,又饥肠辘辘的样子,就问过了。可是他们闭口不答,依旧在那里等着。”
许汐白琢磨了一会儿,披上衣服说:“赶紧备车,估计他们是要见我。”
按理说,许茹对民兵组织的熟悉程度比弟弟要多,职位也要高,但那群人没有私下里先去联络许茹,反而是等在自己店外,很可能是遇上什么麻烦。
而且,鹌先生自十天前来信后就再无寄过。
许汐白心里也急,生怕民兵那边出现什么差错。
他们形成了一种默认的交流方式,鹌先生的密信会提到三次的收信地点,许汐白每次阅读后就及时销毁,将地点默记在心中。
所以现在只有他知道,这一次的地点就标注在许家老店。
现在这群人慎重来访,一定是与鹌先生的信有关。
晚间,许汐白乘夜色抵达老店外,一下车就看见有三人挤在店外的石阶上,拿斗笠煽风。
“三位,可是来找造人之人?”
其中一位老者起身,看四下无人,凑近许汐白耳侧压低声线道:“老夫寻狗。”
许汐白笑了笑,肯定是父亲将他的代号是狗名的实情说了出来,这三人才用此试探。
“在屋里,进来吧。”
确定身份后,许汐白一人拉开木门。
他回望了眼三人,明明身穿衣服轻薄,身子却散发热度,在这初春时节还能感觉无比燥热,一看就是从严寒地带过来的。
“你们在我店外等待几日了?”
“就两三日吧。”
许汐白沏了些热茶,又从货柜里拿出几盒新品糕点,招呼道:“路上跋涉艰险,你们辛苦。”
“不……不辛苦,哇……阿爷这东西忒好吃了!”
许汐白听说话人的声音略显稚嫩,感觉只有十五六岁,可看到男孩被凌烈寒风摧残得干裂粗糙的皮肤时,又觉得说是而立之年也不为过。
男孩狼吞虎咽,抓着糕点往嘴里塞,像是饿了几天。
被称做阿爷的老者和一旁的男人都哭笑地看着他,老者劝道:“安良你慢些吃,吃得急肠子会搅在一块的。”
许汐白坐在他们对面,店里只留下两盏煤油灯。
“伯伯,您是他爷爷啊?”
老者打趣道:“按辈分是,不过这小孩的亲人都死光了,我和姚半仙往沪城来的路上经过一处难民地,将他捡来的……”
“您怎么称呼?”
“代号独钓岛,这是半仙,我们都是受鹌先生委托来给你送信的。”
老者潦潦吃了几口,就赶忙将藏在绑腿布里的信件掏出,递给许汐白。
“这信只能您一人看,阅完即焚。”
“了解。”
就着烛火,许汐白手指微颤地将信件展开,他心里默默念着民兵部队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他父亲和大姐都在各地为民兵效力,大姐更是以一己之力成为了第一任女团长,职位越高风险越大。
信中写到此次送信人有“独钓岛”、“半仙”两位成员,一人左腿微簸,另一人臂上纹了一条藤蔓,便于许汐白识别。
且给出了洋人下次轰炸的时间,需要许汐白联合伙伴掩护还在沪城内的情报人员与民兵躲避,疏散民众。
还有些细枝末节的嘱咐,许汐白看的很快,已经练就了过目不忘的本事。
可第一次有其他人在场时读信,许汐白的注意力就多在信上停留了一会儿。
忽然间,他发现这字迹似曾相识。
他猛然抬眸,抓着老者的手腕道:“伯伯,您可亲眼见过鹌先生的相貌?!”
“不曾……我们的级别达不到,毕竟长官的身份不可暴露。”
许汐白:“那这可是鹌先生亲笔?包括这里面绘制的区域图?”
老者以为被质疑,回答笃定:“确是鹌先生亲笔,而且绝对没有被调换!我和半仙可以性命发誓,一直在我们手上!”
许汐白身子往后一瘫,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那字迹……可真的太像肖钰的了。
语气也像,绘工也像。
他不敢想,又忍不住想,先生会不会还活着呢。
待三人饱食后,许汐白欲领他们到准备好的房间里休息。
半仙忽然停步,朝许汐白举了个躬:“许公子,承蒙关照,我们只是来送信罢了,你其实不必管我们吃住。”
“您客气,同僚之苦乃吾辈之苦,我们许家的点心还好吃吗?”
半仙神态真诚道:“着实是沪城名点,值得举国推广。”
“哈哈……半仙先生,您能吃得惯就好。若是这次行动顺利,等你们回去时我一定给你们捎上一些,带回去好好享用。”
半仙搓搓手背,试探地问:“许公子,我呢原来是做算命生意的,干了许多年,家乡沦陷不得已才加入的民兵。但我手艺没忘,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替你算算卦,也算还你热情招待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