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
“小江先生,住手€€€€!!”
方慕刚醒来就看到刺眼的一幕,惊得大喊出声。
陆应淮下意识看过去€€€€
晚了。
沾血的手术刀片掉落在地上,omega的后颈血肉模糊,白骨依稀可见。
江棠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痛得努力想要蜷缩成一团,喉咙里溢出嘶哑的呜咽。
空气中的信息素味道和陆应淮体内的迅速建立联结,陆应淮的信息素水平极速上升。
只一秒钟,汽油味被冷杉的木质香气全面盖住,狂风呼啸而过,陆丹臣连做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震惊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做,寒冰顺着他的小腿一路向上,扼住他的呼吸,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转眼间他整个人都被冰封,再也呼吸不得。
再看那几个保镖,已经东倒西歪,被冷杉蔓延的根系缠绕住脖子窒息而亡。
陆应淮无心顾及其他,大步走到江棠身边,一把将人抱起来,冰冷的信息素笼住江棠,给他的伤口暂时止住了血。
大手虚虚罩住江棠颈后的血窟窿,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扭头问方慕:“叫救护车没有?”
“叫了。”方慕应答。
才刚回到地面,就有几个人急匆匆地跑进来,谢瓒最先看到浑身是血的两人,气得骂娘:“路上被阴了!快,上车,我带了仪器!”
陆应淮顾不上这些细节,江棠轻得像张纸片,浑身都在抖,陆应淮抱得紧一点都怕伤着他,只能尽量温柔地哄着:“乖,让谢瓒看看。”
江棠以为自从自己“背叛”了陆应淮之后,陆应淮就该恨他入骨了,他从来没肖想过陆应淮的温柔,才会在被问到“怎么了”之后忍不住红了眼眶。
现在被喜欢的人哄着,他幸福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乖乖任由陆应淮把他放到别人抬下的担架床上。
陆应淮跟着上了车,两只手的掌心全是黏稠的血,属于江棠的信息素味道却渐渐淡了。
谢瓒迅速对器械进行消毒,却在看见江棠后颈的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工具掉落在地上。
他看向陆应淮,震惊地摇了摇头,艰难开口:“整个腺体都剜下来了……”
所有的连接神经全部切断。
谢瓒第一次看到如此惨烈的场景,江棠那件白毛衣哪里还看得见原本的颜色?
陆应淮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把我的腺体给他。”
谢瓒茫然地看向陆应淮,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从未在陆应淮眼中看到过这种情绪。
€€€€害怕,恐惧,甚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他遗憾地摇头:“不行,Alpha的腺体无法移植给Omega。”
陆应淮的衣角被轻轻捏住,他低下头,看见江棠那张总是毫无表情的小脸神色释然。
“陆先生……”
江棠知道自己快死了,他的腺体有问题,信息素一直很少很淡,分化后甚至从没有过发情期,他折腾了一年才找到办法刺激自己发情。
Omega发情期的时候信息素是最浓的,他只有这时候才有机会抽取信息素给陆应淮。他信息素实在太少了,在地下室时他已经没有信息素了。
抽干了信息素本来就会死的,他没打算活着回去。
可是最后,要刺激陆应淮的信息素回到正常水平还是需要迸发式的强烈信息素,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摘掉腺体。
腺体受损的那一刻,身体会突然分泌高浓度的信息素来防卫,江棠根本连考虑都没考虑。
他早做好了孤身赴死的打算,却在此刻贪恋起那点温暖,小心翼翼地看着陆应淮。
“陆先生……可以再抱一下吗?”
抱抱就不难受了……
他以前不知道,原来被喜欢的人拥抱着是那么舒服,幸福到他可以拿一切来换。
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命也快没有了。
陆应淮把江棠抱在怀里:“别怕,我们去医院……我们……”
“没用的……”
江棠第一次在陆应淮面前笑起来,他长得乖巧精致,眉眼如画,笑起来眼角弯弯明媚生动,可惜他只来得及笑那短短一瞬,接着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呕血。
“赶紧让他躺下!”
江棠却抓住陆应淮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眼里全是乞求。
他口鼻都在涌出鲜血,陆应淮的信息素也无法替他止血了,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痛得他恨不能满地打滚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含着留恋多看陆应淮几眼。
他不再贪心了,生命的最后能够被陆应淮拥抱着,已经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结局了。
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陆应淮身上蓬勃的暖意,江棠突然感觉自己哪里都不痛了,他小声嘟囔了句“好幸福啊”,把脸转过去往陆应淮怀里依赖地靠了靠,缓缓闭上了眼睛。
陆应淮怀里方才还在无意识小幅度抽搐的瘦小身躯逐渐安静下来,连接着江棠身体的心电图机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他弓着背贴着那张染血的小脸,心脏似乎被利刃生生剜开,灵魂被撕碎,痛得他神情恍惚,想要大声嘶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第3章 重生
从江棠身体在陆应淮怀里变冷的那一瞬开始,陆应淮好像也跟着一起死掉了。
他抱着江棠轻飘飘的身躯一刻都不舍得撒手,灵魂里透出腐朽的痛意。
江棠似乎比一年前更瘦了,那件原本还算合身的白毛衣穿在他身上都咣荡。
子弹穿透身体有多痛,抽干信息素有多痛,剜下腺体有多痛,别的omega破点皮都要哭,他的小omega硬是一声“疼”都没喊过。
陆应淮握着一个从江棠身上掉落的沾着血的毛绒小狗挂件在阳台坐了一个晚上。
一年前陆丹臣抢夺陆家家产,把他关进地下室时,那是陆应淮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低头求人。
他只求陆丹臣放过江棠,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江棠都是无辜的。陆丹臣答应了,可江棠没走。
不仅没走,江棠还成了陆丹臣的人。
所有人都把江棠当成“叛徒”,包括陆应淮。
江棠那时候才十九岁,一个人背着所有人的误解去走一条不归路。为了赢得陆丹臣的信任,江棠为他挡过两颗子弹。其中一颗贯穿了江棠右手的手腕。
而这些真相都是方慕告诉陆应淮的。如果不是自己意外暴露,江棠根本没打算再把任何人扯进这件事里。
他至死都没有为自己的“叛变”辩解过哪怕半句。
陆应淮一直以为江棠不喜欢他。
可现在他宁愿江棠没有喜欢他,宁愿江棠真的是陆丹臣的人,他宁愿江棠杀了他,也好过他明明看见了江棠眼中的不舍,却不能留住他。
江棠还那么年轻,他才二十岁。
第二天就是江棠的葬礼,陆应淮的头发一夜之间变得灰白,永远笔直挺拔的身姿也伛偻起来。
乌云翻滚,狂风怒吼,暴雨倾盆,连空气都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说是葬礼,其实从火化到下葬都只有陆应淮几个相熟的朋友参加,江家人连个鬼影都没出现。
所有人离开之后,陆应淮在墓碑前神情恍惚地淋了一整夜的雨,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回到囚禁自己一年多的地下室的。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关上了地下室的门。
昏沉的印象里他回过一次家,急切地推开主卧的门,却一点江棠的信息素都感觉不到。
他只能来到这里。
黯淡的光线下,他一眼就看见被瞥在地上的旧针管。
陆应淮踉跄地扑过去,像个瘾君子似的捡起来放到鼻边。干涸的血液里面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江棠的信息素。
江棠的信息素是冰凌花。而冰凌花的花语是,无私、勇敢的爱。
清甜的花香惹得陆应淮心颤,让他无比沉迷留恋的同时却根本无法填补他心里缺失的那一块。
陆应淮扭头看着发霉的墙角,草垫还在那里,又脏又乱还沾着血,原本困住他的铁铐被撇在一边。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坐下。
只要坐在这里就好了,江棠每天都会过来一趟的。
在他把自己的脚铐住后,想要把手也按原样铐起来的时候,突然想起江棠好像喜欢被他抱着。
手不能铐起来,等江棠来了要抱抱他的。
头顶的灯泡闪了两下,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陆应淮坐在黑暗里死死盯着门的方向,他几次听到了轮椅滚动的声音,心里涌上欣喜,在屏息等待中发现那声音又没了。
就这么不吃不喝地呆了四五天,江棠一次都没来过。
那个针管里已经没有江棠的味道了,陆应淮又想起他身体里面有的。
江棠不是把信息素给他了吗?
他从口袋里摸出江棠用过的刀片,狠狠扎向后颈。
剧痛伴随着信息素流失带来的眩晕和呼吸困难将他席卷,陆应淮的衣服瞬间被冷汗浸透。
……原来有这么痛苦,S级Alpha都难以忍受的痛苦,他的Omega却一个字都不曾提过。
……
刀尖陷入皮肤,猩红刺眼的鲜血从苍白纤细的后颈飞飙出来。
“江棠!!!”陆应淮猛地睁开眼睛,心跳如擂鼓般剧烈,让他心悸得想吐。耳边拉出悠长的轰鸣声,冷杉的气味瞬间在昏暗的房间内弥漫开。
“阿淮,怎么了?”时非承靠了过来,他的左耳里塞着无线通讯器,手里握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陆应淮看了看自己,也是一身战术服,上衣敞开,腹部潦草地缠了几圈绷带,血迹从右侧渗出来。
“什么任务?”
“天财集团二公子被绑架。”时非承回答,陆应淮刚才掩护他们进来时受了伤,短暂昏迷了一会儿,出现暂时失忆是正常的。
陆应淮心脏重重一跳。
这明明是两年前的任务。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