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凌准备放下他的手一顿,眼前已经浮现出陆应淮看见江棠如此信任依赖他时的表情了。
仅是这种想象都让他浑身颤栗起来。
他点头,如同神明般应允了他将死的信徒的请求:“好。”
江棠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涣散的眼瞳无法聚焦,眼尾却轻轻弯了一下。
夏凌抱着江棠出现的那一瞬间,陆应淮觉得自己的心空了。
他大步迎过来,看着那张消瘦到极点的脸庞,灵魂被撕扯得发痛。
“宝宝?”他轻声喊江棠。
江棠的眼珠缓慢转动,看不清眼前的身影:“哥,他是谁?”
“我……”
“陆丹臣,”夏凌随口说了个跟陆应淮不对付的人名,“他要杀我,你替哥哥杀了他好不好?”
“陆丹臣……”江棠小声重复。
突如其来的记忆撕扯着他的神经,乱七八糟的画面一股脑儿涌入江棠脆弱的身体。
短暂的恍惚之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地下室里,陆应淮被锁在他身后的角落,而陆丹臣要杀了他!
不。
江棠空洞的眼睛看向“陆丹臣”,他缓缓抬起枪,枪口对准了“陆丹臣”。
陆应淮意识到他的宝宝现在认不出他了,不仅认不出,还想杀了他。
他不躲不避,看着那张没有血色的小脸,伸手握住了枪口:“宝宝,杀了我你会开心吗?”
江棠沉下脸。
他恨陆丹臣恨到了骨子里,能亲手杀了他当然会开心了。
看清江棠眼中的仇恨之后,陆应淮松开了枪口。周围所有人的信息素压迫着他,让他无法动弹。
他突然不在乎了,如果江棠会开心,那就€€€€
江棠把枪口下挪,直至对准了陆应淮的心脏。
鬼使神差地,陆应淮再次握住枪口往上抬抵在喉结上:“乖宝,往这里打。”
莫名的熟悉感席卷了江棠,他歪了歪头,不受控制地问出一句:“S级也怕死吗?”
这句话好像在哪听过?
陆应淮漆黑无光的眼眸温柔地看着他:“因为心里装着我的宝宝,你不能伤害他。”
江棠的心脏猛地钝痛,眼前出现一张模糊的面庞,这一切好像经历过一般。
夏凌催促道:“棠棠,别听他废话,杀了他,今晚我抱着你睡。”
可以被陆应淮抱着睡了!
江棠不再犹豫,他再次对准陆应淮的胸口按下扳机。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江棠的枪脱手掉到地上。
“阿淮€€€€”
一群人把夏凌的人围在中间。
谢瓒看清夏凌怀里的人时也是一愣,紧接着是愤怒。
形势变换,两方人开始交手。
夏凌遗憾地摇摇头,他对自己的人有信心,只是好戏还没看完。
算了,这些人的下场已经注定。
夏凌抱着江棠往回走。
转身的一刹那,江棠在他怀里吐出一口黑色的血,那双混沌的眼睛变得清澈起来。
江棠突然知道那股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他不敢回头看,疲惫地闭上眼睛,任由夏凌把他抱回房间。
怕回到床上会再次失去力气,江棠主动挣扎着下了地。
转头扎进夏凌的怀里:“哥哥,我帮你杀了他,你开心吗?”
夏凌满足地感受着江棠全部的依赖,难得用手抚摸着江棠干枯的头发:“开心,你做得很好。”
虽然没成功,但江棠肯为他杀掉陆应淮这个举动已经足够让他愉悦。
因此他没有发觉江棠的异样。
江棠的手慢慢伸向夏凌背后的柜子,那里有把未归鞘的长刀。
他叹息般轻轻说了句:“我也开心,哥哥,我爱你。”
夏凌的身体僵了一瞬,巨大的战胜陆应淮的兴奋瞬间淹没了他,以至于那把长刀从背后捅入他的身体时他没有反应过来。
先是冰凉,之后才是剧痛。
那把长刀从夏凌背后没入,同时捅穿了他和跟他紧贴在一起的江棠的身体。
江棠的唇角涌出鲜血,凄怆地笑了,握着刀柄让刀刃在夏凌和他的身体里转动了下€€€€
“夏凌,”江棠说,“和我死在一起,很开心吧。”
夏凌瞪大了眼睛,血液漫上喉咙,已经无法回应。
江棠慢慢把刀从身体里拔出来,夏凌的身体重重倒在他脚边。
江棠捂着腹部的血窟窿,拿过一边的手枪在夏凌企图用信息素控制住他之前,对着夏凌的身体补了几枪。
地上那具身体彻底没了动静,江棠才给自己胡乱包扎了一下。
他也该死,可这里不是他的归宿。
他还要去一个地方。
谢瓒跟陆应淮脱身跑进别墅发现了一串带血的脚印,血脚印的起点旁边是夏凌的尸体。
江棠已经不见了。
“我去找他。”陆应淮急道。
他余光瞥到地上有张纸条,俯身捡起发现上面的红字是用血写就的。
「炸掉地下室」
是江棠留下的,笔画模糊混乱写得很急。
地上的血脚印乱七八糟,能看出那个跑出去的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
陆应淮不敢想江棠误会了什么,他追着血脚印撑着无力的身体跑到后门。
谢瓒命人把地下室炸掉,他追上陆应淮:“他可能去哪里?我开车来的。”
陆应淮绝望的眼睛转向他,声音抖得不像样:“送我回家,快……”
江棠拦了别人的车,用枪指着司机的头让对方送他回了市里。
怎么上的楼他也不清楚,他知道自己大概又惹麻烦了。后来进电梯的人看到里面的血会吓一跳吧。
可他没办法。
他好想回家。
江棠强撑着开门上了二楼,踉跄着奔进陆应淮送给他的童年房里。
身体的温度在流失,直到摸到那张婴儿床,江棠才虚脱地跪倒在地。
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他呜咽着用手指摸索着陆应淮在小床上的刻字。
「希望我们棠棠平安快乐地长大。」
哥哥……
棠棠不能长大了。
他冲哥哥开枪了。
江棠哭不出声音,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小床里蜷缩成一团,然后闭上眼睛,用随身的匕首划开了左手的手腕。
听说在浴缸里血液才不会凝固。
可是江棠没有力气放水了。
比起冷冰冰的浴缸,他更喜欢这张小床。
是陆应淮亲手为他做的。他死在这里,和死在陆应淮怀里是一样的。
意识沉沉浮浮,江棠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细瘦的手腕并没有流出很多血。
或许他连续吐血了几个月,身体里也没多少血能往外流了吧。
哥哥,再等等我,我马上……
陆应淮踹开房门时心脏都快停跳了€€€€
他的乖宝正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心脏企图开枪。
那小小一团身体不停发抖。
就在他扣动扳机的前一秒,陆应淮把枪从他手中夺走重重扔到地上。
整张小床上都是江棠的血。
他仰起脸茫然地看着来人,释然地弯起眼角:“哥,你来接我啦。”
最后几个字只剩下气音。
陆应淮一靠近,江棠马上伸出满是血迹的皮包骨的手小心地触碰他,又仿佛做错了事一样马上收了回去。
陆应淮把他那只手紧紧握住,心惊地看着江棠手腕凌乱的伤痕:“谢瓒!!!”
去医院的路上江棠一直盯着陆应淮看,像是舍不得闭上眼睛,他的瞳孔已经扩散,分不清眼前是不是幻觉。
他艰难地扯扯唇角:“陆先生,阿淮,别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