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挂断电话再回来时,发现靳修臣正在挣扎着,试图把自己的腿,从车轮子底下拔出来。
他疼得需要大口抽气,来缓解极度的痛感,但手下的动作,却一点没停。
司机被他吓得魂儿都丢了,这人也太疯了,没见过对自己这么狠心的人。
他蹲下身,着急忙慌地朝靳修臣打手势:“不行!不行的!你的腿可能受伤了!这样拔会更加严重!”
司机的英文太烂了,夹杂着其他国家语言的单词。
靳修臣听得稀里糊涂,他着急回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飞快的用英语跟司机说:
“请帮帮我,我必须要走,我有个很重要的约会,有人在等我……”
司机似乎听懂了,有些犹豫,看他更加用力挣扎,吓得冲他疯狂摆手:“别!医生马上到了,你需要去医院!”
靳修臣见沟通失败,索性不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拖着身子,想把腿弄出来。
周围逐渐围过来一群人,大家看着他指指点点的,有人同情,有人唏嘘,有人不理解。
“他在干什么?天哪!他好疯狂!”
“这样弄不痛吗,看着就好痛。”
“谁去帮帮他,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先把车挪开吧。”
“不行!万一车一懂,把他伤得更严重了呢,先别动车子,等医生过来。”
在人们七嘴八舌的喧闹声中,靳修臣只觉得视线逐渐模糊,眼前一点点暗了下来。
然后他在司机的尖叫声中,疼昏了过去。
等再次睁开眼,靳修臣闻到了清晰的消毒水的味道,他强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来,但他刚动弹,一只手就按在了他肩上。
是司机。
司机边打手势边说话:“不行!你的左小腿粉碎性骨折了!医生虽然已经给你处理了,但现在还不能动!”
靳修臣没听懂,只说:“我该走了。”
司机手都摆成了风扇:“不行!刚给你做完全身检查,需要等结果出来,万一还有哪儿伤到了呢,好及时医治!”
靳修臣充耳不闻,摸到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从山脚的镇上,去到山腰的度假酒店,需要一个多小时。
来不及了,马上就来不及了。
靳修臣什么都顾不得了,掀开被子就下了床,又想起什么,焦急问到:“我的蛋糕呢?!cake!看见没有!”
司机忙转身去帮他拿过来,塞进他手里:“你快躺回去。”
靳修臣松了口气,拎着蛋糕就往外走,司机企图拉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他拖着骨折那条腿,一边走一边喃喃,有些疯癫的魔怔:“来不及了,要快点,必须要再快点……”
拿着手机点开微信,他本来是想给周煜林发消息的,但指尖落到键盘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林应该,并不想看到他的消息吧……
而且这个微信号,是他从员工手里买来的,里面有周煜林的微信好友,如果他暴露自己,又会被拉黑。
靳修臣徒然有些颓丧,撤出聊天对话框后,却又看见,微信的朋友圈入口,挂着周煜林的头像。
他顿了下,飞快地点进去。
周煜林只发了简短的一行字:
€€€€放下了。重新开始吧
靳修臣呆呆地看着屏幕,这三个字明明是很简单、很明显的意思,但他却怔愣在那儿,理解了很久。
半晌后,他眼里逐渐氤氲起水雾,委屈却又欣喜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心脏充斥着不可置信的喜悦,这一瞬,对他来说,简直如梦般救赎。
此刻被医生绊住的司机,又追了上来。
司机强硬地拉着他胳膊:“快回去,检查结果马上出来了!”
但当他抬眼,却发现面前的亚洲长相的男人,正泪流满面。
司机还以为是自己把他拽疼了,忙松手:“抱歉!”
靳修臣又哭又笑:“终于……终于……”
他终于等到了一个宽恕。
林林放下了,林林是不是不再怪他。
司机挠挠头,怎么会有人边哭边笑的,疯了?
靳修臣抬手揉了把脸,又继续拖着残破的身子往外走。
要快点,要赶在十二点前。
他有种预感,今天如果他能及时赶回去,他跟林林之间,就会有所改变。
毕竟……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他以前真的混蛋,让林林等过他太多次了,太久了,每回都让林林失望。
以后,他再也不会,让林林等他了。再也不会让林林失望。
司机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试图说服他回去等全身的检查结果。
靳修臣再一次被他扯住胳膊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别拦我!我不能再让他等我!”
他吼过后,又自言自语地低喃:“快点……再快点……”
司机被他的气势压迫住了,有点明白过来,这个人似乎是要急着去哪里。
谁都有个急的时候,有些事,确实比命重要。
司机不再阻拦,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冲他摆了摆:“我送你,送你!”
靳修臣一把抓住他的手:“真的吗!谢谢!”
这个点出去,又是大雪天,很难打到车,如果司机愿意送他,会节省很多时间。
上车后,靳修臣直接开了导航指挥司机。
路上,他就坐在副驾驶座,一遍遍看着周煜林的那条朋友圈,独自在那儿傻笑。
可能是他做的孽太多,老天都不想让他太顺利,车子在上山的途中,遇到了大雪封路。
司机根本开不过去,只能一个劲儿地朝他道歉。
靳修臣看着堆到半人高的雪,看了会儿后,他一句话也没有,直接下了车,拖着断腿打算自己走上山。
司机跟在他身后:“你这样不行的,要不算了吧,非得现在上山吗。”
最后那句话,靳修臣听懂了,他平静又坚定道:“嗯。非得今天,不是今天不行。”
只有这一天,对他跟周煜林来说,是意义非凡的,是特殊的,是他唯一可能的机会。
司机咬咬牙:“我陪你。”
就当他倒霉吧,怎么偏偏车子就撞到人了,还是撞到这样一个不知死活的人。
出于人道主义,他没办法在这样大雪的夜晚,把一个受伤的人,扔在半山腰。
靳修臣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
雪又大了,寒风呼啸着,卷起细密的雪打在人脸上。
雪又小了,风来了又去,天光似乎明了一点。
经过一夜,司机感觉自己的脸都被冻麻了,还好他习惯在兜里揣一沓暖宝宝贴。
要不是靠着他这几个暖宝,昨晚他们俩可能就冻死在了半山上。
等天完全亮起时,靳修臣终于徒步走回了酒店,他看着酒店大厅墙上挂着的大钟,已经指向了清晨六点半。
那张被冻得青紫的脸上,流露出一瞬痛苦。
晚了。
完了。
他失去了唯一可能的机会。
他还会有下次机会吗。
靳修臣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灵魂,那样绝望靠在了墙边,低着头揉了一把自己的脸。
司机看他这样,就知道大概是回来晚了,他伸手拍拍男人无力的肩膀:
“振作!你努力了一晚,就算来不及了,也要再勇敢一次,不能放弃!”
靳修臣看向他。
司机把他放在地上袋子拎起来,塞进他手里:“去吧!勇敢!”
靳修臣眸光闪动,张了张嘴,喉咙艰涩地吐出一个字:“好……”
对,就这么一点困难而已。
不过就是时间晚了而已。
当初周煜林在原地等他,肯定经历过无数次这样挫败,又难过的瞬间。
靳修臣正要走,司机想起什么,拉住他,两人互留了电话号码。
司机同他说:“等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我让医生直接通知你。”
靳修臣点点头,转身朝着周煜林的房间去了。
他那条粉碎性骨折的左腿,在医院的时候,简单被打了夹板,石膏都没来得及弄。
如今在外面被冻了一晚上,已经痛感都丧失了。
走路时,那条腿像一截没有安装和谐的假肢,基本是被拖身体着走的。
这段路并不长,但靳修臣却费力地走了很久。
他想,没关系的,错过结婚纪念日,也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