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自己不答应,这件事也就算了,谁想,考试的时候,这个逼在后面踢他凳子。
还趁着监考老师去门口伸腰时,站起来伸手去扯周煜林的卷子。
周煜林以为,他是要抢自己的试卷,就举手打了报告,也没说作弊的事儿,就说这人妨碍他考试。
但监考老师多精,看出这人的意图,直接向学校反应了,那段时间学校抓作弊抓得严,老师又在这人身上搜出了作弊的小纸条,直接就给了他通报批评的处分。
从此后,这人记恨上了周煜林,联合一些学校的刺儿头,三天两头把周煜林堵在厕所或学校的角落里欺负。
他越是反抗,被欺负得越狠,那是真正的校园霸凌。
那时周煜林父母还在,但很忙,忙到家都很少回,不怎么管他,他作为一个标准的三好学生,唯一会做的只能告诉老师,但老师只是把王康喊过去,口头教育一番,根本起不到作用。
说来也奇怪,王康只欺负了他十来天,后来突然就变乖了,再也没找过他的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煜林现在想起来,都心头厌恶,所以对面前这人,他没什么好脸色。
这人被他当众下了面子,也不恼怒,只是不依不饶地要把酒杯递到他手上:“喝一个呗大学霸。今天不喝不让走啊,咱们一杯泯恩仇。”
周煜林冷冷地瞥他一眼,还没开口,张凯先怒了:“王康,给我坐回去,别找事儿。”
王康笑呵呵的:“我哪儿找事儿了,都是同学,敬个酒而已,班长也太敏感了。”
张凯冷嗤:“你自己当年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我今天压根儿没请你。你既然来了,就安分点。”
班里被王康欺负过的同学,不在少数,此刻看他的眼神,也都不太友善,大有拧成一股绳的气势。
王康只能双手举起,做投降状:“OK,消消气。”
等王康走了,张凯怕周煜林心里不舒服,安抚他说:“这人就一傻逼,别为了他坏了自己心情。”
周煜林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砂糖橘,轻缓地剥着皮。
张凯:“当年班里,谁没被他欺负过,这傻逼,要不是他遇到了个厉害的主儿,怕是要欺压我们到毕业。”
周煜林顿了下,但很快又接着吃自己的橘子,没多问。
他不是喜欢八卦的性格。
张凯却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当年你眼里只有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都不知道吧,这孙子,后来被人收拾了,才变乖的。”
“收拾他那人,你也熟,就是那个隔壁班的刺头,靳修臣。”
周煜林心脏被揪了下,手里吃了一半的砂糖橘掉了,但他没捡,只是无意识地又拿了个继续剥皮。
张凯没看出他的不适,还在说:“当时我也被王康欺负过,有天靳修臣路过,恰好看到我被王康带人围了。”
“他问我是不是周煜林的朋友,我说是,他就一扬下巴,说今天这个事儿他管了。”
“然后王康那傻逼,被揍得五颜六色的。而且班里好多跟你关系不错的人,当年都被靳修臣罩着……”
周煜林只觉得呼吸不顺畅。
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他不想听这些。
他现在更愿意听到,靳修臣高中时多么有心机,多么坏,听到别人也愤怒地批判靳修臣。
然后他就能轻松地附和两句€€€€是的,那就是个烂人。
好把心底恶毒的怨恨发泄。
张凯还在说,但周煜林脑子仿佛开启了自动屏蔽功能,能听见声音,却拒绝了接收含义。
只在张凯说完后,本能地回了句:“挺好的。”
张凯终于看出他脸色不太好,试探说:“咋啦?你俩,掰啦?”
当年周煜林跟靳修臣关系好,张凯是知道的,靳修臣经常托着他给周煜林带一些吃的用的,托他照顾周煜林。
但周煜林跟靳修臣后来变成了情侣这件事儿,张凯不知道,所以也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十年,还结过婚,如今已经离婚。
毕竟周煜林一直是个很低调的人,包括谈恋爱。
他跟靳修臣在一起后,唯一不低调的事儿,就是他们的婚礼。
但结婚那时,他们的社会阶层,早就跟以前的同学脱层了,也没邀请谁,所以同学都不知道。
周煜林表情很淡,直接承认:“嗯。掰了。所以不要再聊他。”
张凯愣了下,尴尬得笑笑:“你不早说,早说我就不提他扫你兴了。”
两人间沉默了片刻
周煜林捏着水杯,觉得自己刚才态度不妥当,他不该这么下朋友的面子,让张凯下不来台。
正要开口重新找回话题,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熟悉的人抢进视线。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棉袄,曾经打理精致的头发,如今只是松散地垂落眼前,凌厉的气场被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没有攻击性的柔和。
暗黄的灯光像是一层薄薄的纱雾,让他的五官变得朦胧,那双以往让人看不透的深邃眼眸,如今沉淀着死寂跟平和。
他变了。
变了好多。
从满是棱角的石头,被打磨成了柔软的沙包。
屋里人都安静了下来。
周煜林也怔住了,目光呆滞两秒,在扫到靳修臣怀里抱着的孩子时,他不可遏制地,瞳孔剧烈收缩了下。
捏着杯子的手逐渐收紧,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勉强把目光从那个孩子身上挪了回来。
屋里有几个人开始喧闹,招呼靳修臣进包间坐。
张凯想起刚才周煜林的话,尴尬地看向周煜林:“我、我没请他……”
这时靳修臣也开口了:“不好意思,我本来是在这里谈事情,刚好看到熟悉的同学进了这个包间,又听服务员说,你们在同学聚会,就想着来跟熟人打个招呼。”
也是抱着那么一丝,周煜林会在的可能,来碰碰运气。
很客气的礼貌,简直让人认不出。曾经那个靳修臣,永远高高在上,何曾这样温和过。
也很让人挑不出错的理由。
说话间,靳修臣的眼睛,也只是一错不错地钉在周煜林身上,不舍得放过一眼。
班里有好多同学,当年被王康欺负时,都接受过靳修臣的帮助,所以对他其实印象不错。
再加上他老往周煜林班级跑,给周煜林送东西,很多人都认识他。
有人就说:“€€,来都来了,赶巧了不是,来坐,你也算半个我们班的人。”
大家都乐呵呵地笑。
靳修臣小心翼翼地:“可以吗。”
眼神却是望向周煜林。
周煜林没说话,低着头坐在角落里,让人辨不出神情。
但有人替他答应了:“当然啦,你以前跟小林儿关系那么好,你俩坐一块儿呗。”
周煜林眉头厌恶地蹙了一瞬。
靳修臣立马说:“不了,就不坐了,大家吃好玩儿好,我还有点事儿,以后有空再聚。”
他说完,在一片遗憾的哗然中,退了场。
但很快,门又被推开,一个服务员拿着几瓶高档的酒进来:“有个先生说他请客,让我送来。”
大家立马就能猜到是靳修臣:“这么贵的酒,靳修臣现在不知道是做啥的,发达了吧。”
毕业后,靳修臣就跟高中同学完全断了联系,没人知道他的近况。
众人七嘴八舌地猜测起来。
又有人说:“刚看他抱了个孩子,那是他的孩子?看不出来啊,咱们这么多人都还单着,他竟然结婚生子了,事业家庭双丰收啊。”
周煜林手里的橘子,被他捏爆汁了,等他反应过来,看着满手的黏腻腻的橙汁皱起了眉。
捏爆橘子的那一瞬,他满心都是,凭什么?
那个烂人,凭什么配结婚生子,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张凯看出他心情不好,想宽慰他一下,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就递给他一张纸巾擦手。
周煜林站起身:“我去一趟厕所。”
张凯:“要我陪你吗?”
周煜林摇头:“你跟他们玩儿吧,我上完厕所回来,就走了,以后有空,我们单独聚。”
他还是不太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让人胸闷。
出了包间,周煜林给明黎发消息:师哥,我完事儿了,上个厕所就走
明黎:好,那我去门口等你
明黎:出来时记得把衣服拉好,围巾围上,外面冷
周煜林心情缓和几分:嗯
他搓了把脸,进了厕所。
打开水龙头洗手,又想起靳修臣怀里抱的那个孩子,木然了几秒。
片刻后,周煜林关掉水龙头,转身正要走,突然听见厕所的某个隔间,传来婴儿的哭声。
他脚步顿住,很快,隔间的门开了,熟悉的男人抱着一个婴儿出来。
靳修臣不知道在隔间里做什么,整个人虚弱脱力,脸色跟窗外的雪一样惨白,那双眼睛里,密密麻麻满是疲惫,仿佛刚经历过一轮痛苦的折磨。
看见周煜林时,他瞳孔震颤,身子都抖了下,显然比周煜林还意外。
靳修臣幻想过很多再次跟周煜林相见的场景,有悲伤的,感人的,还有无动于衷的。
却没想到,重逢后第一次单独相处,是在这样的境地下。
靳修臣僵立在那儿,有些手足无措,眼神也闪烁着,想看周煜林,又不敢看。
过了几秒,才从嗓子里沙哑地挤出几个字:“你,过得还好吗。”
语调那么温柔,那么不舍,克制又夹杂着难忍的刻骨思念。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