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林摇头:“我做到了。平和安静的爱意,也可以凶猛炽烈。就像大海,不能因为它平静,就妄自判断它不深。”
只是,周煜林总不愿意暴露太多,不愿去歇斯底里,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疯子。
但他的付出,煎熬,所爱的程度,一点都不少。
周煜林望向明黎:“你说我没有做到,也证明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没有看懂我。”
明黎笑了下,一口气把酒喝光,然后指着楼下站着的一个人:“是啊,我给不了你要的。”
“但有人能给你,有人给过你了,所以你看不上我那点喜欢。”
因为体验过最暴烈的爱意了,所以周煜林对爱情的阈值提高,普通夹杂着其他东西的爱,不再能满足他了。
周煜林看了眼那个黑夜中模糊的影子。
明黎:“我昨天晚上,去见过他。”
周煜林瞳孔收缩了下,微微蹙起眉。
明黎:“你知道我去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吗。”
周煜林没搭话。
明黎复杂地叹息一声:“他在割腕自杀,血流了一地。”
“还好我去的及时,把他救了回来。”
周煜林喉咙堵了下,像是卡住的机器,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他,为什么。”
明黎无奈:“还能为什么,他以为你要跟我结婚了。可能,撑不下去了吧。”
周煜林垂下头,不说话,握着啤酒罐的手,却不自觉收紧几分。
明黎:“昨晚,我听他讲了你们过往的十年,然后我才明白,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才明白,为什么我不行。”
周煜林认真问:“那,我想要的是什么。”
他自己也想知道。
明黎眼眸微垂,嗓音缓慢:“你想要的,是一个为你生,为你死,眼里、心里,甚至灵魂,都完完全全属于你的一个人。”
“你所求的,是极致。”
“只有极致,极致的爱、极致的恨,才能让你安心。”
周煜林心头微颤,凝视着靳修臣的身影:“原来是这样。”
又喃喃重复:“原来如此。”
明黎笑得很难看,强行让自己像平时那样幽默风趣:
“不是极致,你就不要。林林,你好难伺候。”
周煜林却反问:“既然选择要,就必须要最好的,残次品有什么意思?不如不要。”
这点上,周煜林跟陆序还挺像的,只不过陆序追求的是完美,而周煜林追求的是极致。
明黎视线模糊:“是啊……所以我们不是一路人。”
一阵安静
两人都望着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后,明黎突然说:“其实你心里,也在动摇对吗?既然如此,去见见他吧。”
“他快为了你,把自己给毁了。真到了那个地步,依你的性子,这辈子恐怕都会背上沉重的心里包袱。”
“你们之间的事,也总得有个结果。这份动摇你要是带到国外去,也过不好日子。所以去见见吧。”
周煜林手指扣着易拉罐:“我暂时,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但他也没有逃避,这段时间,他都在努力地,挣扎地,理清自己复杂的情绪和思路。
明黎拍拍他的肩:“如果不知道该怎么走,那就往前直走。做点什么都好,但不能待在原地不动,否则事情永远都不可能解决。”
周煜林看着他,看了几秒后,把手里的啤酒罐子放在地上:
“好。我去见他。”
第72章
三月份了,到了晚上,外面还是天寒地冻的。
周煜林开门的瞬间,就被透骨的寒气打得哆嗦了下,他顺手从门口的衣架上,抓起一件厚重的大衣给自己披上,这才出门。
穿过小院,周煜林远远就瞧见了站在铁门外的靳修臣。
距离越近,他的步子越缓慢。
靳修臣见他朝自己走来,原本还木然的双眼,像是被点燃的火星子,逐渐亮了,他双手抓着铁门的栏杆,就那样看着周煜林。
两人隔着铁门对望,有很久都没说话。
一阵寒风过来,周煜林注意到靳修臣被冻得发紫的嘴唇,这才开口:“回去吧,别再来了。”
靳修臣嗓音颤抖:“你,你要跟他结婚吗?是真的吗。”
周煜林垂着眼不回答,五官落在阴影里,让人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靳修臣执着地又问,眼里都是乞求:“你要跟他结婚吗,求求你,说句话好吗。”
语气里厚重的痛苦、压抑,让周煜林有种错觉€€€€他的回答,掌控着靳修臣的一切。
仿佛只要他动一动嘴认下,就能顷刻将这个人,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但只要他否认,这个人就能得到救赎。
这一瞬,周煜林脑子里闪过很多过往的片段。
最起初的片段,是他无数个失望等待的夜晚,是他独自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是他被诬陷时爱人的背刺,是很多的伤害。
然后,是他误解靳修臣后,那些因恨意而诞生的恶念,像是出笼的野兽,一遍遍将靳修臣凌迟,明知他心理有病,却故意往他最深最痛的伤口处戳,把他往悬崖边上推。
再然后,周煜林想起了他们过往的十年。
十年风雨,相依为命,无论日子多艰难,他们始终陪伴着彼此,靳修臣做他的伞,为他遮风挡雨,做他的光,把他从父母去世的地狱里救赎了出来。他也坚定地陪着靳修臣,从一无所有,到后来事业有成。
他们之间,三年互相伤害,却有十年刻骨铭心地相爱。
很久后,周煜林叹了口气,轻声回答:“没有。”
靳修臣怔了下,确认般一字一句又问:“你不会跟他结婚,对、对吗?”
周煜林:“嗯。”
刚才在他出门前,明黎叫住了他,说了取消结婚计划的事。周煜林没必要骗这个人。
于是靳修臣的脸上,缓慢又僵硬地扯开了一抹笑。
他感觉自己眼泪要流出来了,就把脸埋在了掌心,掩盖住自己难堪的姿态。
但哽咽难听的声音,从指缝中漏出:“那、那就好,那就好……”
周煜林忽然想起明黎的话€€€€
“我去的时候,他正在割腕自杀。”
“……大概是,撑不下去了吧”
周煜林手指微微蜷紧:“回去吧。好好活着。”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如果你因为我死了,我后半辈子都会背上沉重的心理包袱,我也会过得不好。所以你好好活着,别拖累我。”
靳修臣脊背一僵:“抱歉。”
周煜林认为言尽于此,已经足够,转身要走。
靳修臣眼疾手快,手伸进铁门的洞里,一把抓住了周煜林的胳膊:“别走!”
他胸膛起伏着:“你之前说不恨我了,是因为听到了凌数的解释吗?”
“他都跟你解释清楚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我已经……已经受到了足够的惩罚。”
靳修臣咬着牙,那么委屈:“即便这样,还是不能换你回头吗?”
周煜林默然两秒,转过身面对他,把话都说明白:“我说不恨你,是因为听温浩说了一些事,一些,在我认识你之前的事,了解了我不知道的又一个十年。”
靳修臣眸子明显颤动两下,底气弱了些。
他在害怕,本来他在周煜林眼里,就是一个天生劣种了,怕周煜林知道以前的事后,更加厌恶他。
周煜林看出他的恐惧,声音轻了些:
“不论你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但你当年对我确实很好,我确实享受了你的善意,那不管别人怎么说你,起码我没有资格去指责你。”
“我之前不该说你天生劣种。这点我承认,我有些过分了。”
周煜林也是因为凌数的话,误解了靳修臣,产生了恨意,那些恨意凝成的恶念,让周煜林在情绪爆发时,只想不管不顾地给予靳修臣最致命的一击。
他们不愧是相爱了十年的人,彼此都最清楚地知道,对方的死穴在哪儿,往哪里捅最痛。
靳修臣眼眶缓缓发红,眼前的景象,被不受控制涌出来的泪,模糊成了光点。
他几乎是抖着手:“我……我……”
这一刻,他终于被从‘天生劣种’这魔咒般的枷锁里,被解放了出来。
靳修臣从来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不是劣种,是不是坏坯,但他在意爱人的目光,在意自己会被周煜林厌弃。
在之前周煜林说他是天生劣种时,靳修臣仿若承受了千刀万剐的凌迟酷刑。
甚至让他认为自己没有活在世上的价值,一度想要就那么死去。
但如今……他终于,终于得到了周煜林的认可。
靳修臣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咬到出血才松口:“谢谢……”
周煜林继续说:“凌数的解释我也听了。我知道是我误解了你,但那又能改变什么呢?”
靳修臣再次僵住。
周煜林:“我承认我确实动摇了,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比如现在,我对你态度的缓和,就是因为我仍然在被误解别人后,那种愧疚的情绪反扑所左右。”
“这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我容易心软,对自己的道德要求太高,所以我无法面对,自己拿刀伤了人。”
他的恨意就是刀,是凌数递给他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