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修臣也剥好虾,放进周煜林的碗里,一边瞄了眼周木木剥的虾,轻描淡写地说:“吃我的,小孩儿剥不干净,虾线都还在。”
周木木不服气地看着他:“你太幼稚了。”
竟然用这种污蔑的方式来跟他争。
靳修臣:“嗯,你不幼稚。你不幼稚跟我比速度。”
刚才周木木就是看他先给周煜林剥的虾,然后受到了启发,也跟屁虫一样,开始给周煜林剥虾。
周煜林看着碗里的两只虾,看了很久,然后夹起来都吃了。
又对周木木说:“木宝你自己吃。”
于是靳修臣露出了一点得逞的笑,朝周木木扬了扬下巴:“是的,小孩子把自己顾好,就是给大人省事儿了。”
周木木委屈地望着周煜林:“爸爸我不乖吗,给你添麻烦了吗。”
周煜林不轻不重地给了靳修臣一个眼神,然后伸手摸摸周木木的头:“没有。你很乖很听话。快吃吧等会儿凉了。”
于是周木木也露出了一点得逞的笑,朝靳修臣扬了扬下巴:“那我今晚可以跟爸爸一起睡吗。”
周煜林:“当然。”
周木木眨巴着漆黑的大眼睛,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
靳修臣拿着筷子,忐忑又小心翼翼地问:“我,我可以留下来,过夜吗?”
周煜林想了下,又看了眼窗外下得绵密的雪,很轻地说:“留下来吧。”
总不好人巴巴地冒着寒天来给他过年,他吃完了就两嘴一抹不认账,在这么大的雪天里,把人赶出去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靳修臣先是怔了下,随后垂下眼,什么也没说,只是给周煜林夹了很多菜:“多吃点。”
他很高兴,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又怕在周煜林面前失态,所以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吃饭完,靳修臣在厨房洗完碗出来,发现周木木已经玩累了在沙发上闭眼睡着了。
而周煜林正抱着他,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望着窗外的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靳修臣轻手轻脚地过去,挨着他旁边坐下,也伸手去摸周木木的头发:“是不是今天我不来,你就随便吃点应付下了,连年都不打算过。”
周煜林诚实回答:“是。”
靳修臣:“为什么。”
周煜林:“一个人没有过年的必要。”
靳修臣看着他,带着几分审视:“是不想过,还是没必要?”
在这样的目光下,周煜林就知道,他的心思瞒不过靳修臣。
是不想过。
一个人过有什么意思呢。
房子装潢得越喜庆,饭菜做得越丰盛,越是衬得屋里空荡荡的,好像藏了什么吃人的怪兽,而这头怪兽的名字,叫做孤独。
靳修臣很心疼地轻叹一声,捉住他的手,爱怜地捏捏他的指尖:“如果今天只有你一个人,你要怎么办啊林林。”
周煜林垂下眼:“就这么过呗。怎么都能活。”
电视上刚好在放一些,有关年轻人不结婚的话题。
周煜林轻声喃喃:“就好像,结婚和不结婚,只是一个选择而已。”
“选择结婚的人,虽然会有一个温馨热闹的家,但要承担家庭的责任,选择不结婚的人,虽然一个人孤孤单单,但也自由自在,不用背负什么。”
人生就是很多道选择题,从来没有对错,只有选择不同而已。
而怎么选择,取决于每个人不能舍弃什么,不能忍受什么。
反正人生都是苦难,大概是选择自己更容易接受一点的苦难。
靳修臣看着他,忽然凑上前,一只手掌住周煜林的后脑勺,拉近两人的距离。
然后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了周煜林的额头上,嗓音温柔:“林林,搬过去跟我和木宝一起住好不好。”
靳修臣怎么都忘不掉,今天下午,周煜林独自立在楼上窗户口那一幕,那样毫无生气,那样孤独,像是一只落单的小鸟。
那么让人心疼。
周煜林没抗拒他的亲近,只说:“我一个人过也挺好。”
鼻尖是熟悉又让人贪恋的气息,靳修臣闭上眼,手指摩挲着周煜林的后脖颈:“但你需要家。”
周煜林怔了下,他很想倔强地否认,但最终喉咙动了动,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是的,他需要家。
或许很多人并不需要家,认为自己也能过得好,但人不能用自己的标准,去评判他人,太狭隘了。
至少,周煜林就长成了一个需要家的人。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抵御某些时刻,比如今天下午一觉睡醒后,那种快要将他吞噬的极致的孤独感。
周煜林害怕孤独,所以哪怕满满咬了他好几次,他仍然把满满留下了。
过去几年在国外上学,还有老师和师哥师姐陪着他,周煜林曾经天真地以为过,哪怕没有爱情,没有家人,但他有关心自己的朋友在,也能抵御孤独。
但在师哥师姐们毕业后,他们不得不分道扬镳后,周煜林才明白,没有谁能永远陪着谁,朋友只能陪着你走一段路,到了岔路口就要各奔东西。
于是周煜林又变成了一个人。
他想要一种极致暴烈的感情,来填满他。
想要有人陪在他身边,拥有一个家,驱散那份孤独。
如果说,这样的他跟五年前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如今的周煜林,学会了不把自己的孤独,情感需求,去寄托在别人身上。
不会再出现为了谁,为了让自己不孤独,将就着跟伤害自己的人过,去作践自己。
他能更多的,用自己的内核力量,去独自面对孤独。
而今,孤独对他来说不是一种处境了,而是一种选择。
就看周煜林,是愿意选择自己一个人一直孤独着,还是选择迈入靳修臣为他打造的,梦幻一般温馨的家。
靳修臣在他脸上轻啄了一口:“搬过来一起住好吗,我会给你一个家。”
周煜林因为他的动作,身体轻微地颤动了下,呼吸都屏住了一瞬。
但发现自己并不排斥,所以就由着靳修臣了。
靳修臣想了下,改口说:“不,我说错了,是你给我一个家。我恳求你,给我一个家好吗。”
周煜林眸子颤动得厉害,不知道该说什么。
靳修臣:“没事的宝贝,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你慢慢的,不要害怕,不要不安,不要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不要孤独……”
男人的嗓音那么轻柔,仿若四月的春风,带着极致的深情和爱恋,就那么一点一点的,将周煜林心脏周围的硬壳,给融化了。
这一晚,周煜林抱着周木木睡的,靳修臣自己一个人睡客房。
接下来好几天,一家三口都黏在一起。
每天一起做饭,一起打扫卫生,一起玩儿牌,一起看电视,一起遛小狗堆雪人……
从来没有过的温馨和幸福,将周煜林笼罩着,他都不知道,原来人活着,还能这么快乐。
直到不知道第几天,年过完了,年假也放完了。
周煜林该上班了,靳修臣也该上班了,他们回到了各自生活的原位。
偌大的房子,好像一下变得那么空荡,周煜林只觉得,自己的心都仿佛被挖走了好大一块。
这种感觉,叫做‘戒断反应’。
因为过去的一段时间太幸福了,所以落差极大,戒断反应尤为的强烈。
那一整天,周煜林都很难受,像是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
工作的时候,也一直走神,画设计图老是画错。
等傍晚下班时,周煜林回到家,却发现家里的门没锁。
他以为是师姐回来了,也就没太在意。
直到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的饭菜香气。
直到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朝他狂奔而来,随后一个软糯的小团子扑进了他的怀里,喊他爸爸。
厨房里的男人手里还拿着锅铲,笑着靠在门边看他。
周煜林怔住了:“你们……”
周木木抱着他的大腿,抢答:“韩姨说了,这个房子我们也可以来住,还给我和爹爹配了钥匙,所以今天开始,我和爹爹要搬过来了。”
周煜林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昨晚还空荡得让人害怕,现在却又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房子,他愣神了好久。
靳修臣端着菜出来:“洗手吃饭吧。”
周木木拉着周煜林的手:“爸爸快点,去洗手。”
周煜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扯出一个微笑,又是怎么走进洗手间的。
等回过神来,他抬头望向镜子,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神情那样柔和。
又想起过年前,靳修臣跟他说过的那番话:“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时,觉得动容,幸福,开心,不要压抑,去享受它们。”
周煜林抬起手,摸上自己的脸,很轻地叹了一声。
是啊,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觉得幸福,就接纳它吧,及时行乐。
周煜林洗了把脸,转身出去。
刚踏入客厅,就听见父子俩在争什么的声音,那样热闹,驱散了一些孤寂。
让周煜林被挖空的心脏,填得好满好胀。
这天晚上,周煜林睡得尤其的好。
后来的一段时间
早上一醒来,就有做好的早餐送到嘴边,衣服也有人熨烫工整,卧室的窗台上,也开始有了鲜花,每天都不重样。
这种感觉,周煜林很难形容,如果非要找两个字的话,那大概是€€€€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