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川顿了一下,霎时心下一慌,“你别告诉我你对他改观了!”
“没有。”谷筝慢慢摇头,“就是……”
蔺川警惕地问:“就是什么?”
就是感觉挺割裂的。
谷筝想了想,还是没说。
第二天起来,谷筝好了很多,走路时也没那么头晕眼花了,下午上完课,他便赶着去了医院。
黎霜没来,谷向阳脚上的石膏也还没拆,杵着拐杖上下楼着实不方便,只能让谷筝下楼买饭。
“你怎么还穿长袖啊?”谷向阳说,“都六月了,你也是不怕热。”
谷筝搓了搓手,之前几次被黎霜问起,他还能说不热,可现在是真热,长袖里的手都被捂出汗了。
谷向阳看谷筝没有吭声,摆了摆手:“算了,等会儿人多,快下去吧,热的话就把袖子卷起来。”
谷筝点了点头,出去时正好撞上从门口经过的邱匀宣。
邱匀宣穿着白大衣,鼻梁上难得架了一副眼镜,本来温温和和,可能是眼镜的反光,让他看上去多了一丝清冷,不过瞧见谷筝后,邱匀宣脸上扬起一抹微笑,那丝清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和的邱医生又回来了。
“邱医生。”谷筝喊。
邱匀宣刚从隔壁病房出来,身旁没跟着那两个学生,而是带了一个护士,他对护士比了个手势,护士便先匆匆走开了。
“回学校吗?”邱匀宣问。
“不是,我下午才从学校过来。”谷筝老实回答,“我们那边的路快修好了,挡板也撤了,我妈/的铺子不好一直关着,所以她以后会来得少一些,我过来给我爸买饭。”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电梯口走。
邱匀宣摘下眼镜放进胸前的口袋里,双手也放入了白大衣的两边口袋,很随性的样子。
靠得近了,谷筝从邱匀宣身上嗅到一股很淡的香味,他猜邱匀宣才来上班,每次撞到刚上班的邱匀宣,对方身上都有这股香味,后面上班的时间长了,香味变成了消毒水味。
“你准备去哪儿买饭?”邱匀宣问。
“到外面看看,门口好像有卖米线面条的摊子,不知道有没有来。”谷筝说,“如果没来,我就到后面的街上买。”
“那有点远。”邱匀宣说,“医院外面也开始修路了,刚才我来上班,看到城管在外面赶人。”
他猜对了。
谷筝心想。
不知怎的,有点小小的成就感。
正想着,邱匀宣突然说道:“不然这样吧,以后碰上我在医院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去食堂里吃饭,再带一份给你爸,我不在医院的话,你就自己想办法了。”
谷筝蓦地回神,吓了一跳,忙道:“这太麻烦你了,我可以自己下楼买的。”
“你在我卡上花了多少钱,补给我就行了。”邱匀宣面上带笑,说话时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的眼睫很长,跟小扇子似的,下面是一双浅色的眼瞳,他笑得眉眼弯弯,“你是李既的表弟,李既是我学生,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谷筝表情怔愣。
“而且我觉得我俩挺有缘的。”邱匀宣说了一句。
谷筝咽了口唾沫,半晌挤出一个好字:“谢谢邱医生。”
食堂里的人不是很多,打完饭坐下后,邱匀宣加了谷筝微信,给他发了一张图:“这是我的班表,你可以作为参考。”
谷筝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脑子像没转过来一样,反手也把自己的课表发了过去。
邱匀宣看着手机:“你给我发你的课表做什么?”
“啊?”谷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顿时脸颊烧得像要起火一样,他连看都不好意思看邱匀宣一眼,结结巴巴,仿佛在说胡话,“也、也给你作为参考。”
邱匀宣抬眼看他:“参考什么?”
谷筝:“……”
他也不知道参考什么。
空气凝固片刻,被邱匀宣一声轻笑打破。
“行。”邱匀宣放下手机,拿起筷子,“我也参考一下。”
第28章 我很吓人吗
吃完饭,谷筝给谷向阳打包了饭菜,坐电梯的人早就多了起来,两人根本挤不上去,只能从楼梯往上走。
邱匀宣的办公室在九楼,谷筝向他道完别,正要继续往上走,却突然被邱匀宣喊住。
邱匀宣站在楼梯之间的平台上,左手边就是出楼梯的大门。
门未完全合上,留下了一道缝隙,晚霞透过缝隙晕出一条明亮的竖线,正好落在邱匀宣身上,照得邱匀宣的半张脸呈现出黄橙橙的亮。
此时楼梯间的人不少,有的上去,有的下来,三三两两地从邱匀宣身边经过。
慢慢的,那些人沦为背景,平台上好像只站着邱匀宣一个人,门被推开,大片晚霞将邱匀宣淹没,那一瞬,邱匀宣脸上温和的笑容也格外清晰地映入谷筝视线。
谷筝扭身站在原地,思绪不知道在哪儿游了一圈才被抓回来。
“我想起来有样东西要给你。”邱匀宣说,“在我办公室里,你方便现在过去取吗?”
谷筝跟着邱匀宣来到办公室,看着邱匀宣先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眼镜放进盒子里,再拿起旁边一样装在透明塑料袋里的薄薄的东西。
邱匀宣直接拆了塑料袋扔进垃圾桶里,绕过桌子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谷筝。
“我看你来医院一直穿着长袖,猜你可能不想被你爸妈看到你手上的伤,就自作主张地买了这个。”邱匀宣说,“天越来越热了,再穿长袖肯定不行,你试试这个,正好有一双,戴一只手就行,可以换着戴。”
谷筝仔细一看,发现居然是一对黑色的冰袖。
他顿时一愣。
邱匀宣看他呆呆盯着自己的模样,只觉好笑,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试试?”
谷筝反应过来,下意识就要拒绝:“邱医生,我不能……”
邱匀宣打断了他:“我都买好了,吊牌也拆了,我自己用不了,也送不出去,你不要的话,就只能放办公室里落灰了。”
“……”谷筝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只好咽了下去,“谢谢邱医生。”
“现在试试?”
“嗯。”
谷筝卷起长袖,一路楼梯走上来,他身上早闷出了汗,袖子也被汗水浸得半湿不干,戴了一只冰袖上去,另一条胳膊露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竟感觉一下子好受了非常多。
他把剩下的冰袖拿在手里,局促地又说了一声谢谢邱医生。
邱匀宣对他笑了笑:“记得打狂犬疫苗,后面还有两针。”
谷筝说:“后天打第二针。”
“好。”
谷筝看邱匀宣要往桌后走,以为对方准备开始工作了,也意识到自己打扰对方很久,便转身也要往门口走。
谁知才转过半边身子,手臂倏然被邱匀宣拉了一下。
紧接着,一只微凉的手探上他的额头。
那股本来浅淡到快闻不到的香味几乎扑面而来,谷筝本能地绷紧脊背,提起一口气,屏住呼吸地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那股香味明明很淡,却一直在鼻尖萦绕。
谷筝动也不敢动一下。
直到邱匀宣后退一步,将手拿开:“还是有些发烫,也要记得吃感冒药,严重的话最好来医院挂个号看看。”
微凉的手感还留在额头上,谷筝半晌没有反应,最后,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很明显地咽了一口唾沫。
邱匀宣回到桌后,见此情况,不由得好笑道:“我很吓人吗?”
谷筝连忙摇头:“没有。”
“瞧你吓成这样。”
“不是……”谷筝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紧张,又僵了好几秒,听敲门声响起,他赶紧说了一声邱医生再见,逃也似的溜出了办公室。
学生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一头雾水地望着谷筝跑远,回头走进办公室,邱匀宣已经站在衣架前换衣服了。
“邱老师,刚才的人不是那个叫谷什么的吗?”学生挠着头问,“他怎么在你办公室里?”
“我有点事找他。”邱匀宣没有多说,转移了话题,“你轮科的安排下来了吗?”
学生瞬间将那点疑惑抛到脑后,忙点头说:“下来了下来了。”
六月底,谷向阳又做了一次检查,身上的伤是痊愈了,脚上的石膏也拆了,可惜又裹上了几层厚厚的纱布,一只脚包得跟粽子似的,唯一好的是终于可以出院了。
亲戚们纷纷过来接谷向阳出院,连消失很久的李既也被喊了过来。
瞧见李既的模样,包括谷筝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许久不见,李既瘦了一大圈,眼下泛着乌青,一副熬了好几个通宵的颓废模样,往那儿一站,仿佛一阵风都能把他刮跑。
大姑心疼得不行,拉着李既一阵念叨。
李既听得烦躁,沉着脸把大姑的手扯开。
他们先把黎霜和谷向阳送上车,小叔跟着,剩余人在后面等第二辆车。
本来该由谷筝背谷向阳回去,但谷向阳住院一个多月,要带走的东西着实不少,收拾出了两大袋,不好意思让别人拿着,黎霜便让他留在后面。
谷筝把两个编织袋放在地上,频频回头往医院大楼望。
综合楼就伫立在医院大门的正前方,门口吞吐着进进出出的人。
谷筝没看大门,目光扫过上面一排排紧闭着的窗户。
“还在看啊?”
耳边突然响起李既的声音。
谷筝一个哆嗦,做贼心虚似的,立即挪开视线,转回脑袋,专注地盯着从右方驶过来的车辆。
李既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双手插在兜里,以前打得笔直的脊背微微弓着,站没站相,有些吊儿郎当的感觉。
“死心吧,邱老师好好地上着班,怎么可能出来送你?”李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