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筝看邱匀宣没有说话,以为对方还是不太愿意。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
邱医生就不像那种会让别人背着自己走的人。
谷筝感觉自己的行为还是有些唐突,正想起来,背上忽然一沉,邱匀宣小心翼翼地趴了上来。
“我比较重。”邱匀宣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没事。”谷筝说完,用手兜住邱匀宣的两条腿,颇为轻松地站了起来,“我背得动。”
邱匀宣双手挂在谷筝胸前,手里抓着浴袍,身体僵硬,但在谷筝走出医院后,便慢慢放松下来。
九月初的天还是很热,风吹在脸上和身上都热烘烘的,感受不到一丝凉意。
谷筝的后背和邱匀宣的前胸相贴,衣服早被汗水打湿。
“你说不放心我才回来。”邱匀宣开口,“那你怎么坐在外面?不进来找我?”
汗水顺着谷筝的脸颊往下淌,浸进衣领里,他感觉自己的脖子上也都是汗,又湿又黏,痒得他很想伸手去挠。
他忍着那阵难受,回答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给其他人打电话,如果有其他人来,我就没必要上去添乱了。”
浴袍不算轻,邱匀宣似乎拿得累了,便把浴袍放在他的前胸和谷筝的后背之间。
那股燥热在浴袍的阻隔下有所缓和。
“你救了我,怎么会是添乱?”邱匀宣重新搂住谷筝的脖子,声音里夹了些不易察觉的笑意,“而且你送我来的,连我带没带手机都不知道?我手机落在家里,怎么给人打电话?”
谷筝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可你让我走,我以为有人过来接你,你才让我走。”谷筝说着,回了下头,余光里看见邱匀宣歪头把脸贴在搂着他脖子的手臂上,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他背脊一紧,连忙把头转了回去。
邱匀宣像是被他的反应逗笑,把脸埋进手臂里,闷声笑了好一会儿,才抬头说:“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不麻烦的。”谷筝忙说,“邱医生你也说过,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相互帮忙是应该的。”
邱匀宣沉默片刻,捏着浴袍的袖子替谷筝擦了擦脖子上的汗。
回到家里,谷筝没急着走,等邱匀宣擦洗完并换了一身衣服后,他把邱匀宣扶到卧室里的床上。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打量这间卧室,之前一直以为邱医生和他的女朋友住在一起,可卧室里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衣柜里也都是邱医生一个人的衣服。
邱医生的卧室风格和他想象中差不多,简洁到有些单调,没有多余的家具和装饰,床头柜上也放着一盏台灯和一本书。
“谷筝。”邱匀宣喊,“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客厅的电视柜旁边有两个猫碗,一个装粮,一个装水,你帮我看看里面的粮和水是不是没了。”邱匀宣说,“没了的话帮我补上,猫粮就在旁边的收纳盒里,水接饮水机里的水就行。”
谷筝惊讶道:“邱医生,你养了猫吗?”
“养了两只。”邱匀宣笑了笑,“但它们有点怕生,昨晚你和保安一起来的,估计把它们吓到了,这会儿不知道藏哪里了。”
谷筝来到客厅,果然在电视柜旁看到两个猫碗,搭在一个纯黑色的架子上,两个碗都比谷筝的手掌还大。
碗里的猫粮和水都空了。
谷筝忙前忙后地把猫粮和水补上,环视一圈,并未找到两只猫的身影。
再回到卧室里,邱匀宣已经侧躺在床上睡着了,脸色依然苍白,眉头微微蹙着,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谷筝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他关灯来到客厅,在客厅的卫生间里冲了个澡,躺到沙发上。
客厅里的灯也关得差不多了,只留了天花板边缘的一圈小灯,朦胧的暗黄色灯光笼罩下来,音响已经关了,客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谷筝把那件被邱匀宣扔在沙发上的浴袍盖在身上,沙发不算小,可他到底长了一米九的个子,需要侧躺着曲起腿才能睡下,这种姿势不太好受,架不住他困得慌,不一会儿眼皮变沉,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夜里,他被一声闷响惊醒。
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身上压着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睁眼一看,看到一只黑白猫蜷缩在他的半边胸口上。
黑白猫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乌黑的瞳孔放得很大,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谷筝有些茫然,还以为自己睡出幻觉了,伸手摸去,摸到了黑白猫毛茸茸的皮毛,黑白猫眯缝起眼,大脑袋蹭着他的手心。
“你不是躲起来了吗?”谷筝挠着黑白猫的下巴,“愿意出来了?”
黑白猫仰着脑袋,眼睛眯成了两条缝。
谷筝想到“伤心小椰子”也养了一只黑白猫,看体型和这只差不多大,他正想仔细打量,突然想起刚才那声响,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他放心不下,便抱着猫来到卧室。
开灯看到床上的邱匀宣不知何时跌到了床下,旁边的地上落了一本书,估计刚才就是那本书发出的声响。
“邱医生!”谷筝心里一惊,忙把猫放到地上,跑过去扶起邱匀宣。
邱匀宣几乎没了意识,身体发软地靠在谷筝怀里,原本苍白的脸颊泛起了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谷筝摸了一下邱匀宣的额头。
好烫。
他把邱匀宣抱到床上,跑回客厅里一阵翻找,没找到合适的药,倒在电视柜的抽屉里翻到一支温度计,他用纸巾擦干净温度计的一头,放到邱匀宣的咯吱窝下。
38.4度。
可能之前在浴室里躺了太久,还是着凉了。
谷筝打来一盆凉水,蹲在床边,用毛巾打湿水给邱匀宣进行物理降温。
床边就是毛毯,他蹲得累了,索性坐到毯子上。
毛巾在邱匀宣的体温下逐渐变得没那么凉,谷筝不敢停歇,一次次地拿回毛巾重新浸进冷水里。
邱匀宣脸上渗出一层薄汗,睡得也不安稳,他嘴唇微张,呼吸凌乱,眼皮下的眼珠在转,眼睫一直在颤。
谷筝盘腿面向邱匀宣,腿上躺着那只黑白猫,他一边挠着猫下巴一边安静地观察着邱匀宣。
在他的印象里,邱匀宣温和、亲切、能干、强大,运筹帷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处理得有条不紊。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邱匀宣的另一面。
可总感觉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
硬生生地熬到凌晨四五点,邱匀宣的体温终于降了下去,谷筝把盆和毛巾收拾到卫生间里,然后坐回毯子上继续守着邱匀宣。
邱匀宣睡不安稳,哪怕开着空调,额头上也一直冒着细汗。
谷筝不得不时不时地用纸巾给邱匀宣擦汗。
期间邱匀宣醒了一次,睁眼望着谷筝,表情里都是茫然。
谷筝刚把纸团放到床头柜上,转头愣了一下:“邱医生?”
邱匀宣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浅笑,他声音沙哑:“我以为我妈回来了。”
谷筝好笑地说:“邱医生的妈妈应该和我差别很大吧。”
“应该吧,我不清楚了。”邱匀宣挪开目光,怔怔望着天花板,像是陷入了回忆里,可惜回忆不怎么美好,他的眉头更紧地拧了起来,“我妈走了好久,我都快忘记她长什么样了。”
“走?”谷筝一时没转过弯来,“她走哪儿了?”
邱匀宣说:“天上。”
谷筝话音一顿。
没过多久,邱匀宣又睡了过去,谷筝也挡不住睡意,靠在床头柜上睡着了。
再醒来时,卧室里的窗帘已经被外头的阳光晒出一层暖光,谷筝睡在地毯上,身上盖着原本搭在邱匀宣身上的薄被。
谷筝大脑混沌,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看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不在寝室里,昨晚的记忆一并涌了回来,他心头一紧,唰地坐了起来。
床上的邱匀宣已经不见踪影,连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堆纸团也被收拾干净。
谷筝手脚并用地从毯子上爬起来,把薄被扔到床上,慌慌张张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邱医生?邱医生!”
跑到客厅,就瞧见了邱匀宣的身影。
邱匀宣又换了一套衣服,似乎还洗了澡,头发半湿不干,他蹲在电视柜旁的猫碗前,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那只黑白猫的屁股。
那只猫没什么脾气,脸都埋进了猫碗里,一个劲儿地埋头苦吃。
“起来了?”邱匀宣站起身来,他脸上挂起一向和煦的笑,脸色比昨晚好了很多。
谷筝嗯了一声,脑子依然迷糊,好在一颗心落了回去,表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他问:“邱医生,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邱匀宣说。
谷筝闻言,下意识伸手想摸邱匀宣的额头,可手伸到一半,他蓦地想起来自己这样做很不礼貌,于是将手放了下去。
“你要不要再去医院做个检查?”
“我起来的时候量过体温,已经退烧了,再休息半天就行。”邱匀宣转了话题,“你们学校今天报名吗?”
“对。”
“我叫了早饭,你吃完就回去忙正事吧。”
说着,敲门声响起,外卖到了。
邱匀宣不清楚谷筝在早饭上爱吃什么,不过他和谷筝一起在医院食堂里吃过很多次饭,倒是清楚谷筝的饭量有多大,便把能点的都点了一些。
只是邱匀宣没什么胃口,喝了半碗粥就放下了筷子,剩下的全部进了谷筝肚子。
那只黑白猫吃完猫粮,翘着尾巴在邱匀宣脚下转了一圈,又走到谷筝脚边蹭来蹭去。
谷筝低头打量着猫,眉头拧起。
邱匀宣单手撑着下巴,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谷筝的神态变化,直到谷筝收回视线,才像是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有个认识的人也养了这种猫……”
和“伤心小椰子”来往的经历到底有些上不得台面,又是在邱医生面前,谷筝不愿多说,转而问道:“不是有两只猫吗?另一只呢?”
“那只胆小,它刚才出来过,一听见你的声音,又躲进书房了。”
吃完早饭,谷筝准备离开,邱匀宣把他送到门口,想起来问:“对了,你怎么突然过来找我了?”
“我表哥跟我说的。”谷筝老实交代了李既找他的事,也是这个时候,他也想起来自己昨晚一直忙着邱匀宣的事,忘记和李既打声招呼了。
走进电梯,他摸出手机。
手机不知何时调成了静音状态,电量也只剩百分之几,锁屏上显示出一条条消息,全是李既打来的未接来电和发来的未读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