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看腹肌吗? 第60章

连一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女人也安静下来,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女人闭着眼睛,单手掌着车窗上面的把手,身体随着车头的旋转左右摇晃。

谷筝从车窗往下看,看到他们走过的公路宛若一条白色的蛇,在山腰上蜿蜒爬行,景象颇为壮观。

这里的海拔有些高了。

再看邱匀宣,对方又闭上了眼睛,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谷筝摇下车窗,让凉飕飕的风灌进后排,见邱匀宣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他便往前坐直身体,尽量不让风刮到邱匀宣身上。

其实他还想拿瓶水给邱匀宣润润嗓子,可眼下这种路况根本喝不了水。

“康哥,还没到吗?”谷筝问。

“快了。”开车的男人指了下山上,“看到上面的房子没?就是那里了。”

“开过去还要多久?”

“十几分钟吧。”男人从后视镜里注意到了邱匀宣的脸色,说道,“邱医生不自己开车的话就会晕车,可他不熟悉这边的路,不然就让他来开了。”

谷筝抿了抿唇,他才知道邱匀宣还会晕车。

男人的目光在后视镜里扫过谷筝的脸。

只见谷筝身上的焦躁情绪压都压不下,全部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他本就生得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看着唬人,这会儿眼神微沉,表情略显紧绷,更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压迫感。

本来男人还想宽慰谷筝几句,见此情况,默默闭上了嘴。

十几分钟后,车子终于停在一处平坦的空地上。

谷筝立即开门下车,从车尾绕到另一头打开车门。

邱匀宣被他扶下了车,刚站稳脚,一瓶拧开了盖子的矿泉水瓶递了过来。

“喝点水。”

邱匀宣愣了一下,笑着伸手接过:“谢谢。”

谷筝看邱匀宣笑得十分勉强,不知怎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盯着邱匀宣看了一会儿,才又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前面的女人。

女人道了声谢,目光在邱匀宣和谷筝之间转了一圈,感叹道:“有个助理就是好啊,眼睛时时刻刻落在自己身上。”

男人去卫生院里和人交涉了,过了一两分钟才出来。

一起出来的还有卫生院里的工作人员,山上的紫外线比山下强太多,这里的工作人员全副武装,脸上遮得只露出一双眼睛。

今天的工作内容和以往一样,只是顺序有所变化,先培训再看病人,病人有两个,行动不便,这里上坡下坡的,将病人抬来抬去不容易,只好辛苦他们去病人家里。

培训只用了一个小时不到,下午三点半,谷筝和邱匀宣几人分为两批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各自前往病人家里。

谷筝作为邱匀宣的助理,自然和邱匀宣一起。

村里的路都是小路,车子无法进去,所有人只能步行。

谷筝走在邱匀宣后面,时不时推上邱匀宣一把,随着小路坡度加大,邱匀宣的脚步越来越重,他索性走到前面,牵起邱匀宣的手。

邱匀宣似乎非常惊讶,抬眸看他,随即目光落到两人牵着的手上,顿了片刻,没说什么。

然而谷筝有些脸热。

之前他也拉过邱医生的手,不过那是拉,不是牵,他只是用五指扣着邱医生的手腕,不是像现在这样手心贴手心地牵着邱医生的手。

邱医生的手很凉,但他的手心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我手上有汗。”谷筝回头说。

“没事。”邱匀宣回。

谷筝牵着邱匀宣跟上前面工作人员的步伐。

一直走到病人家外的空地上,工作人员才停下来,扭头看向呼吸偏重的邱匀宣,问道:“邱医生,你还好吗?”

邱匀宣实在不怎么好,嘴唇都微微发白,他点了下头:“还好。”

“这里海拔高,不适应的话确实难受,等适应一下就好了,像刚才那种情况,停下来反而让你更不想走。”工作人员解释完,看向谷筝。

谷筝站在邱匀宣前面,松开了邱匀宣的手,他身形高大,面色如常,仿佛走在山下平地上一样,身后还背着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包。

工作人员不免诧异,又看了谷筝好几眼。

不一会儿,病人的家属迎了出来,把他们领进屋内,等邱匀宣休息上几分钟,才进里屋去看病人。

谷筝守在里屋门口,邱匀宣喊他一次才进去一次,工作人员和几个家属全挤在里面,把不大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他仗着身量高,视线追随邱匀宣。

几个家属热情归热情,思想工作也是真的难做,病人都痛得下不了床了,他们还坚持认为病人躺着就能自愈。

谷筝听着他们将一个问题不厌其烦地翻来覆去问了数十遍,沉默地从堂屋里拿来两张凳子,一把放到邱匀宣身后,一把放到工作人员身后。

工作人员早就站得腿酸,说了声谢谢后,一屁股坐下。

邱匀宣依然站着,不知道第几次回答家属同样的话:“我今天只是过来给他瞧瞧,要治疗的话必须到南坝县里才有那个条件,你们看我空着手来,什么都没带,也该知道我不可能在这里给他做手术。”

“可南坝县好远……”病人母亲喃喃地说,“我们连芦镇都没去过,怎么去南坝县?我们在那里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脸上浮起深深的疲惫。

邱匀宣轻拍了下工作人员的肩膀,继续回答:“刚才我们已经说过了,村里的干部会帮你们安排,到时候也会让一个人陪你们过去。”

“那钱呢?”女人又说,“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啊。”

在这点上,邱匀宣作为一个外来医生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答复,他回头看了一眼工作人员,只能尽量把话往好的方面说:“钱的事可以再想办法,先把人送去医院做一个更详细的检查,否则他的情况只会更加严重,这辈子都走不了路也是有可能的。”

邱匀宣有话直说,却把几个家属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女人当即眼里包上眼泪,要落不落。

最后剩下的凳子没有派上用场,准备离开时,谷筝收拾好东西,顺便将两张凳子搬回堂屋。

外头阴沉沉的,竟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屋外的空地上,将之前干到发白的地面淋成一片深灰色,雨水混杂灰尘的气味指望鼻孔里钻,带有一丝腥气,实在不怎么好闻。

“还真下雨了。”工作人员拿出伞,并问谷筝,“你们带伞了吗?”

“带了。”谷筝说,还是老板娘提醒了他们。

“赶紧走吧,趁着现在雨势不大,不然等雨下大了,天色也暗了,你们开车下山不安全。”工作人员说着撑开了伞。

谷筝从背包里摸出两把伞,他和邱匀宣一人一把。

这会儿雨势确实不大,但雨幕足够模糊远处的景象,走出一段路后,连病人家的楼房也只能看到一个大概轮廓。

往回走的路是下坡路,按理说比来时轻松,可地上的泥土被雨水一搅,变得泥泞起来,滑得很难落脚。

谷筝落后邱匀宣一步,从后面抓住邱匀宣的手臂。

他外婆就住在这种山里,甚至那边的路比这里的路还要崎岖,小时候放暑假时,他爸妈忙着工作,就会把他送到外婆家里。

夏季雨水多,他仍记得每次雨水会将外婆家门外的小路冲得泥泞不堪,他走在上面几乎没有不摔跤的时候,鞋子和衣裤上沾满了泥,起初相当嫌弃,每次都要赶回去洗澡,后来和附近的孩子混熟了,一起赤着脚在泥里打滚也觉得快乐。

外婆从不打骂他,等第二天太阳出来,便打了水在院里洗他换下来的衣裤鞋子,一边洗一边无奈地用当地语言念叨他。

谷筝正想着,前面的人冷不丁地往下一滑。

他心头一紧,立即抓紧对方手臂。

邱匀宣从未走过这样的路,哪怕再小心,也没能避免脚上打滑,还好谷筝反应够快,硬生生地将他拽了回来。

邱匀宣一屁股坐到谷筝脚上,单手撑在地上,伞落在前面,斜飘过来的雨淋得他满身满脸都是。

“邱医生!”

谷筝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他连忙弯腰将手里的伞挡过去。

走在前面的工作人员听见动静回来,见状也是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谷筝扯着邱匀宣起来,定睛看去,邱匀宣的模样分外狼狈,头发和衣服都被打湿,脸上淌着水,根根分明的睫毛颤得厉害,他脸色煞白,嘴唇微微泛青。

刚才在病人家里时,谷筝就看出来邱匀宣很不舒服了。

邱匀宣出乎意料地能忍。

“邱医生,你怎么样?”谷筝低头检查,“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邱匀宣摇了摇头,气息有些不稳,但吐字还算清晰,“我还好。”

谷筝看向工作人员,说道:“附近有没有避雨的地方?雨太大了,路不好走,这应该是雷阵雨,看能不能等雨小一些了再走。”

工作人员张望一圈,指着右前方的一处位置说:“那里有一栋空房子,去年开始就没人住了,我们可以去那边看看。”

谷筝不想耽搁工作人员的时间,想让工作人员先走,可转念想到他和邱匀宣都不知道回去的路,只好歇了心思,捡起掉在地上的伞,扶着邱匀宣跟在工作人员后面。

空房子就在前面,爬一段小坡就到了,房门只剩残缺的半块,摇摇欲坠地挂在门框上,里面的东西全部搬空,只剩下地上厚厚的灰和墙壁上一层叠一层的蜘蛛网。

天光昏暗,在靠近房门的地方尚能看清四周,往里走就越来越黑了,谷筝拿出备用的毛巾给邱匀宣。

邱匀宣身上早已脏得不成样,他没管那些,只用毛巾擦拭脸和头发。

工作人员跑后门那边呆着了,前门这边的小片空间里只有谷筝和邱匀宣两个人,谷筝把半块房门卸了下来,将邱匀宣用过的毛巾翻个面垫在门槛上,反正身上都是脏的,这样只是让屁股好受一些。

门槛不大也不小,刚好坐下他们两个人。

外面的雨不再是淅淅沥沥,而是倾盆落下,把地面砸得噼里啪啦地响,隔着厚重的雨幕,也能看到泥土四溅。

他们都穿得不薄,但架不住又在山上又下雨,夹着腥气的风直往空洞洞的门里灌,谷筝余光瞥见邱匀宣抱着双臂、后背微拱,似乎有些发抖。

然而出门时没带备用衣服,谷筝只穿了一件略厚的卫衣,没法脱了给邱匀宣穿。

“可惜你这最后一天工作日。”邱匀宣的声音混着雨声,“还以为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谷筝拿着湿纸巾,正低头擦着邱匀宣那把伞上的泥,闻言开口:“晚回去也没事,安全第一,你刚才摔那一跤真的把我吓到了。”

邱匀宣噗嗤一笑:“看出来了。”

“嗯?”谷筝抬头。

“你当时的表情也把我吓到了。”邱匀宣说。

谷筝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不过此时看邱匀宣的头发擦得半湿不干,脸色也有所好转,那口绷着的气总算舒了出去。

“邱医生。”谷筝把伞放到脚边,想了想说,“以后你再来这种地方,还是多斟酌一下,高海拔的地方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适应,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下山还要时间,很危险的。”

邱匀宣将抱着的双臂放在并拢的双膝上,下巴搁在手臂上,歪头看着谷筝。

这样的邱匀宣倒是少见,浑身脏兮兮地坐在山里空房子的门槛上,没有大医院主治医师的胸牌,没有干净整洁的办公室,没有拥簇他的学生和护士,看着十分落魄。

谷筝撇开视线,没有多看。

“我是不想来的,但上面分到我了。”邱匀宣说,“我只是想把工作做好。”

谷筝埋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邱医生,你做得很好了,你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最厉害的一个。”

邱匀宣被这句话逗笑,笑了一会儿,才说:“我今天不舒服也是昨晚没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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