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每当有人来村里唱戏,村头的小卖铺就会拿出许多小烟花,糖果小摔炮这些玩意出来卖。
男女老少,都聚在村头等着看戏,特别热闹。
姜酒来得晚了些,前排的位置已经都没有了,前面围着层层叠叠的人,有小孩坐在家长肩膀上挡住视线,只能听到声音,看不见前面唱戏的人。
姜酒站在后面,踮着脚尖看,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几个穿着戏袍的人在台上。
脚踮久了累得慌,他失望地正准备坐回了凳子上,打算只听声就算了。
手臂却忽然被人抓住了,紧接着坐到了一处宽阔的肩膀上,高出人群一大截,视野一下子开阔了。
他边抓着周正的肩膀保持身体平稳,边低头看向正扶着他腿的周正,“放我下来。”
周正目视着前方,以他的身高,毫不费劲就能看到前面台上的人,只低声说道:“坐好,不用紧张,掉不下来。”
底下的肩膀宽阔结实,坐得很稳,感觉确实不会掉下去后,姜酒慢慢松开了手,高高地坐在周正的肩膀上看着前面。
台上有个女子画着花脸,身上穿着灰色长褂子,黑裤子,手里拿着个蒲扇,边晃着蒲扇,边踩着滑稽的步子,嘴里哼唱着。
{“讲起尼婆第一嫁,嫁到一个卖布伯,得些穿红和穿白,穿厌尼婆又不爱,尼婆又去嫁。”
”讲起嘛第二嫁,嫁到一个卖肉伯,得些吃瘦和吃肥,吃饱尼婆拉屎沾脚跟,尼婆又不爱,尼婆又去嫁。”
“讲起第三嫁,嫁到一个糖糕客,长长玩到短,软软玩到硬,玩饱尼婆又没爱,尼婆又去嫁。”
“......”
“嫁喽嫁,嫁到第九嫁,嫁到一个妃三伯,脸蛋生白净,兼之生清楚,尼婆心中爱,但是尼婆命生硬,克他命早短,啊命早短。”}(注1)
诙谐逗趣的唱戏,逗得台下的村民捧腹大笑,这戏的主角是个农村妇女前前后后嫁了九次,之后便做媒婆给人牵线的故事。
姜酒看得也忍不住一直笑,台上唱戏的人台词功底特别好,边唱边摇晃着蒲扇,做出各种手势和诙谐的表情。
之后换了年轻男女上场,浑厚的唱腔也特别抓耳,姜酒的目光落在年轻男子手上的大金戒指上。
他低声对周正说道:“快看!他手上戴了三个大金戒指。”
周正闻言,抬头看了姜酒一眼,姜酒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手上戴满金戒指,金灿灿富贵极了。
姜酒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金戒指,此时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感觉自己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羡慕极了。
不过很快他又高兴起来,心想,等他攒够钱去城里找他媳妇,到时候他们一起在城里打工,想要什么样的金戒指没有。
周正看他一会愁眉苦脸,一会儿又眉开眼笑,完全不清楚姜酒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看够了戏,姜酒从周正肩膀上下来,拉着周正在村里转悠,周正从他种的瓜田里摘了个瓜。
徒手掰开,清甜的汁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果肉又红又饱满,姜酒抱着半个西瓜坐在树底下啃。
不远处有三两个妇女正坐着闲聊,聊家里长短,原本姜酒没怎么在意,村里的人基本每晚都会出来边乘凉边闲聊家常,直到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唉,你是不知道,家里那个讨命鬼,现在害得我家鹏鹏连学都没法上了,真是造孽。”
“哎,林婶子,这是咋回事?鹏鹏生病了?”
“别说了,”那人叹了口气,“我家鹏鹏现在整天说手疼,不肯去学校,在家写字都说手疼得握不了笔!”
“哎呦!这么严重,都几天了还没好?还是个小娃娃,不上学哪行啊,这功课不都落下了。”
“怪不得我家小辉说这几天鹏鹏都没来上课。”
姜酒面色淡淡地听着那几个妇女的话,周正蹙着眉头,拉了拉他,想要离开,但姜酒无动于衷,只坐在那安静地吃着西瓜。
那几人还在讲这件事,有个人煞有其事地说:“林婶子,要不你带去镇上的大医院检查下,怕是手指出了什么问题,时间久了,这万一以后都握不了笔了怎么办?”
林茹一听,立马紧张起来,拉着别人问,“真的吗?”
但说完又犹豫了片刻,“可是,去镇上的医院,要花...不少钱吧。”
“害,我可不是吓唬你!这多少钱都得看啊,咱们村以前不就有个成绩特别好的,现在听说考出去在外边上大学了,可有出息了。”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这万一时间拖久了,这手残了咋办?”
林茹神色紧张,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连忙起身,“那我现在回去找我家那个商量一下。”
说完慌慌张张往家里跑,留下身后那群妇女还在七嘴八舌谈论着,说笑间又提起了其他家的话题。
谁谁家一大早被人撞见从小叔子屋里出来;谁谁家男人又打牌输了钱;谁谁家孩子考试拿了不及格。
“回去吧。”姜酒啃完西瓜,站起身,周正一直观察着姜酒的脸色,见姜酒要走,也立即跟着姜酒回去。
回去之后,姜酒依旧面色如常,准时间上床睡觉,周正边扇着风,边看着姜酒不一会就熟睡了过去。
明早醒来,他弄了烙饼和面条放在饭桌上,姜酒吃过之后,就又背着竹篓去外面捡柴火了。
姜酒刚捡不久,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河边小孩的嬉闹声,他抬头望去,正好看见姜鹏那几个小孩在河边拿着石头往水里抛着玩。
姜鹏的手上被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但手指还是非常灵活,拿着石头用力往河里扔。
几个小孩在比谁扔得远,嬉嬉闹闹的。
玩累了,几人就坐在地上,其中一个小孩说:“姜鹏,你什么时候去学校?这几天你没来学校好无聊。”
姜鹏嘿嘿一笑,“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用去学校。”
“这么好!”旁边的小孩羡慕地哇了一声,“学校布置好多作业,我在家写不完,我妈一直骂我。”
说着那小孩看向姜鹏的手,“姜鹏,你妈不是说你的手握不了笔了吗?怎么你还能跟我们玩石头?”
“嘿嘿,”姜鹏脸上露出得意的笑,神神秘秘地说,“这件事我只跟你们说,你们别说出去。”
“什么啊?你快说!”旁边的小孩催促。
姜鹏仰着脖子,得意地说:“我的手早就不疼了,但我装疼写不了字,这样我妈就不会逼我去上课了。”
“哦...”其他几个小孩哇了声,“你装病啊!你不怕被你妈发现吗?”
“切!他们才不会发现,我妈自己一直念叨着说我骨头断了,嘻嘻,我只是顺着她的话,这样就不用去学校了。”
其他几个小孩很是羡慕,“你真厉害。”
姜鹏很是享受同伴的羡慕,越说越来劲,“过两天,我爸还要带我去镇上,到时候我让我爸给我买那种会自动跑的小车子。”
“哇!”那群小孩果然兴奋地说道,“那你之后也借我玩两天呗。”
“我也想玩!”
姜鹏点头,“行吧,到时候借你们玩两天,你们记得要帮我保密。”
听到这里,姜酒站在原地停顿了片刻,忽然想到什么,立即转身往家里赶。
等回到家,看见一片狼藉,东西被翻箱倒柜乱扔在地上,他心底一沉,连忙进了屋,里面也乱糟糟的。
衣柜的门大敞开着。
第039章 嫌贫爱富乡下受
屋内一片狼藉, 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姜酒第一时间连忙去找藏在衣柜里的红包,但翻了半天, 什么也没找到。
他怔怔地看着狼藉的屋子, 忽然站起来,走到厨房拿了一把菜刀, 径直冲去了姜宏胜家里。
他拍打着姜宏胜家的院门,正坐在院子里洗菜的林茹, 边快步走过来, 边大声喊道:“谁啊!别敲了!”
一打开门,看见冷着脸站在门外的姜酒, 表情微微变了下, 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道。
“呦,来了啊, 快进来,正要做饭呢,今天就留在伯母家吃饭啊。”
姜酒沉着脸走进去, 林茹往外探头看了下, 见周围没人, 又连忙将院门关上了。
“姜姜啊, 你说你来怎么也不跟伯母吱个声,伯母要是知道你要来,伯母今天就叫伯父给你宰只鸭补补身子。”
林茹脸上扯着笑, 像是完全没有之前在姜家院子里大吵大闹的间隙,宛若一个关心小辈的长辈, “你先坐着,伯母去给你切个瓜吃。”
“不用了, ”姜酒手从背后拿出一把菜刀,“把我的红包还给我。”
林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把菜刀,声音开始发憷,“姜姜啊,你在说什么?什么红包,伯母听不懂你的意思?”
边说着,边大声朝屋里喊,“他爹,快出来!姜姜来了!”
姜宏胜从屋里出来,一看到姜酒手上的菜刀,嘴里叼着的水烟筒掉在了地上,“哎呦,姜崽,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还拿着菜刀?”
“红包,还我,”姜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什么红包哟?”林茹捂着胸口,作出像是被吓得心脏疼的架势,“这孩子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呢?”
“他爹,你去屋里拿封红包给姜姜,咱们这做长辈的,姜姜好不容易来趟,是该给个红包。”
姜宏胜还愣在原地,被林茹瞪了好几眼,才反应过来,快步往屋里走,从屋里拿出个红包。
那种过年长辈给小辈发的,封面上写着‘快高长大’这种字样,红包瘪瘪的。
他往姜酒手里递,“姜姜啊,虽然只有几块钱,但这也是伯父的一点心意,你知道的,伯父家里手头紧,鹏鹏又还在上学,没什么大钱能给你,这个你就拿去吧啊。”
姜酒连看都不看,“我要自己的那封红包,里面的钱,五百九十八块七毛,一分也不能少,还给我。”
这些钱都是他和爷爷卖了粮食,还有他平时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
“哎哟,这么这么多钱,伯父哪里知道去哪给你找?”姜宏胜耷拉着脸,“姜姜啊,是不是家里丢钱了?那也不能就这么找你伯父要啊?”
姜酒不再跟他废话,径直往屋里去,姜宏胜和林茹在背后大声喊着造孽,连忙追了上去。
*
周正在田里干活,不远处有挑着担子的老伯走过来,嘴里吆喝着“麦芽糖”。
他停下锄地,抬起头看过去,附近有好几个村民已经凑上去了,他心想着姜酒应该也爱吃着,想着买点回去给姜酒。
他向老伯买了点,收了锄头打算先回去一趟,这时候姜酒应该已经捡完柴火,正在家里喂那几只鸡。
但刚走进屋子,他便愣住了,屋里像是遭了贼一样,东西东倒西歪,他连忙冲进姜酒屋子,里面更是一片狼藉。
床上的被子,枕头,衣柜里的衣服什么的,通通散落在地上。
他怔了下,立即转身往外跑,刚刚他在院子里看到姜酒的竹篓,说明刚才姜酒已经回来过了,这时候不在家里。
那肯定只有......
他加快脚步往前跑,刚到姜宏胜院子外的时候,里面传出一阵争执声,随即一声巨响。
他踹开院门,恰好看到姜酒被姜宏胜推倒在地上,额头离桌角很近。
他立即冲过去,一把推开姜宏胜,蹲下身看趴在地上的姜酒,姜酒手心被擦破,手心里全是混着血的砂石。
一股怒火直冲大脑,他揪着姜宏胜的衣领一把将他拎起,“你对他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