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云礼不禁回头瞧了眼包装精美的礼盒,又望望程酌的侧脸,几秒前还似有忧愁的眉眼被感染了暖意,缓缓变得温柔。
再傻的人也能感觉到房东哥哥用心过度,更何况这少年很聪明。
只不过……
云礼凝视窗外逐渐熟悉的繁华街道,回想起被抛在家乡的那些阴霾,心情起起伏伏。
喜欢一个人,总希望自己在那人眼里是完美的。
可真相不仅不完美,甚至有些可怕,会把程酌吓到吗?
难过许久,云礼才弱弱地开口:“哥哥……”
正在研究花市导航的程酌温和应声:“嗯?”
“我奶奶是真的毛病超级多。”云礼揪住衣角,“你、你千万别跟她较真,行吗?我不想你因为被她挑刺而难受。”
程酌不在意地反问:“我至于那么脆弱?”
“倒不是。”云礼叹息,“要是我有个讨人喜欢的奶奶就好了。”
程酌失笑:“你负责讨人喜欢就行了。”
云礼侧头看看他,又移开小脸,破天荒没有说撩拨的话。
……这只小狐狸。
程酌终于在微妙的瞬间意识到真相:云礼是一定对那晚有记忆的,他故意忍着不讲,是害羞?尴尬?还是希望自己先有所表示?
无论如何,这次招待蒋青都是个好机会。
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细水长流,结果只一个月……就忍到极限。
人类果然不可以对爱意徒生傲慢。
哪怕藏得住鬼胎,也藏不住真心。
*
每天都有无数飞机自东港机场起飞降落,迎来送往,悲欢离合。
尽管云礼总是在回忆奶奶的可怕之处,可真在接机口见着,还是立刻捧着花束冲过去,直接给了个大大的拥抱。
蒋青身着真丝休闲装,花白的头发梳得板板正正,相当有气势。
她笑意难掩,捧住云礼的小脸心疼质问:“宝贝怎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吃得特别有营养。”云礼忙把鲜花奉上,“这是程酌哥哥给您选的,好不好看?”
花束的确费了心思,兰花与竹叶精巧搭配,风雅大气。
守在旁边的程酌这才礼貌打招呼:“奶奶,又见面了。”
他特意穿了黑色新中式男装,谦谦君子的模样比云礼更像蒋青的家人。
蒋青果然开心:“哎呀,小程还是这么帅,什么时候再去江朔玩?”
“有机会肯定要故地重游,给我吧。”
程酌接过她的行李箱,得体地保持距离带路,方便祖孙交流。
谁知云礼竟然纠正:“奶奶,你不要叫哥哥小程,人家都叫他程老师,他是艺术总监!”
……
程酌表情淡定,但心里却猛一个叹号。
他立刻回头:“我们先吃个便饭再回家,地方我已经定好了。”
蒋青不明就里,乐呵呵应声。
直至将老人带去车里安坐,程酌才趁在后备箱放置行李的机会,低声警告少年:“聊你自己的事就行。”
“怎么啦?”云礼不太明白,但又调皮:“你也怕我奶奶吗?她管不到你。”
程酌反问:“你怎么知道管不到?”
……
云礼呆呆眨眼。
耽搁太久难免可疑,程酌吩咐:“去吧。”
明明长辈近在咫尺,表现越本分越好,可云礼偏因程酌的话而心痒痒,竟然轻轻勾了下他的食指,方才轻松进车。
毫无意义的小动作,像被狐狸蹭了下,瞬间便让心痒难耐的另有其人了。
第22章 眼泪
云礼知道程酌会用心接待奶奶,然而那份认真还是超乎想象。
衣食住行,事无巨细,大半天体验下来,老太太简直笑逐颜开。
一切都看似完美。
*
“奶奶,我就住这里。”
云礼有点紧张地停在卧室门口。
蒋青参观得十分仔细,果然还是挑出问题,摸住床罩说:“你容易过敏,这什么料子啊?跟你说了只能睡€€€€”
云礼盯着自己网购的卡通四件套,小声郁闷:“我没过敏。”
蒋青立刻啧了声。
“奶奶,下楼喝杯茶吧。”程酌款试图转移注意力,“朋友送了还不错的普洱,您来品品。”
无奈蒋青已开始忙碌,还边叹气:“我先给他换好了再说,这孩子,总照顾不好自己。”
云礼盯住被塞进垃圾袋里的四件套,几度欲言又止。
程酌轻轻把他拉到走廊,低声安慰:“没关系,再买一样的给你。”
别扭并不是因为什么四件套的款式,只不过奶奶一出现,喘不过气的旧日生活便又复苏了。
云礼不知该怎么表达心中感受,眼神有些悲伤,但也转瞬即逝。
“小程啊,附近有菜市场吧?我得给你们炖点排骨冻上。”
蒋青从卧房走出,又开始分配新的任务。
云礼着急地追上她:“奶奶,不用折腾啦,你休息会儿好不好?”
“我又不累,休息什么?”蒋青下着楼追问,“抹布在哪?”
……
云礼无奈又别扭,却只能自己的奶奶自己哄着,陪她忙前忙后,一刻也不得清闲。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程酌若有所思。
*
平心而论,老人家事再多,但只来个两三天,是无论如何都该顺着她的。
检查住处也罢,参观学校也好,包括随意丢掉云礼的东西和翻看他所有物品,全都是理所当然。
可在奶奶离开的前一晚,始终神经紧绷的云礼还是失控了。
那时他本打算告个晚安就睡觉,寻来寻去,竟见蒋青正于琴室里里外外地归纳杂物,被吓到脑子“嗡”一下恐惧到空白。
为避免露出破绽,云礼将所有裙子和化妆品都藏在了此处的置物柜里,万一被翻出来,那和地球毁灭也相差无几。
“奶奶,您别乱动了,这又不是我的房间。”
他太心急,语气少见地显出不耐烦。
蒋青疑惑侧头:“我哪在乱动?帮你们收拾收拾还不行吗?”
云礼冲过去尴尬阻拦:“这是程酌哥哥的家,不是我的呀!您来了以后把什么都摸一遍,合适吗?哥哥已经很客气了。”
“我又没有恶意,再说只是弄弄卫生,你怎么回事?”蒋青眉头拧起,“小礼,我发现你现在脾气越来越大,和你妈一样。”
云礼最不愿提起那个女人:“我早就不记得她了,反正别再碰人家的东西,行吗?”
“你给我睡觉去!”蒋青也恼火,“一个小孩子跟我指手画脚?”
云礼总觉得喘不上气来,不由恼道:“我不小了,我在讲道理!”
祖孙间的争执很快引来了程酌,他停在门口温声劝慰:“有话好好说,别着急。”
蒋青无语地走向藤编置物柜:“我就是把他给惯坏€€€€”
眼瞧着藏里面的女装即将暴露,云礼彻底崩溃:“都叫您别弄了,保持边界感有那么难吗?”
话毕他再也不敢多面对,扭头便激动落跑。
被撞了一下的程酌本能地拽住云礼手腕,却被无情甩开,再察觉蒋青同样难看的脸色,权衡利弊,只能先哄着老太太去休息。
*
听过半天家长里短和艰难育儿经,程酌再得空闲,已是半个小时之后。
他重回走廊,见汤圆鬼鬼祟祟趴在衣帽间门口,不由无奈而笑,推门进入关心:“你还好吗?”
云礼果然缩在地板角落,抱着膝盖、深埋脸庞,显得孤单又可怜。
程酌关好门,在黑暗中缓缓靠近,最后单膝蹲到少年面前,摸摸他的短发问:“是有别的心事吗?”
云礼沉默不语。
“虽然我不能完全感同身受,”程酌轻声道,“但被管得那么严,很窒息吧?”
听到这话,云礼终于微微动了一下。
程酌弯起嘴角:“虽然也可以劝些奶奶太爱你的场面话,但我觉得,你没有错,你只是没有找对方法,让她明白你需要自己的空间。”
“她不会明白的,她只想控制我,她只有我。”
云礼抬头,声音哽咽,小脸泪痕斑驳。
程酌惊讶又心疼,在他的印象中,少年乐观而坚强,不像是会被气哭的脆弱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