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入冬, 东港便很少有阳光明媚的日子,但这天却是万里晴空。
程酌醒后去阳台抽了支烟,回来见云礼依然和汤圆背靠背地沉睡, 不禁浮出微笑。
或许是昨天哭得太久,实在体力透支, 此刻他的神色相当安恬。
那件缎面裙在窗帘透入的晨光中散发出微弱的珠光, 衬得白皙少年仿佛也在发光。
完全不合逻辑的一幕, 却很美好。
沉思过后,程酌坐到单人沙发上, 轻轻翻开了云礼的速写本。
*
竟然睡到日上三竿,幸好上午没课。
云礼呆滞坐起,发现程酌早就去公司了, 只有汤圆在身边玩着毛绒小老鼠, 照旧无忧无虑。
他缓缓回忆起昨日所发生的一切,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过了片刻,才发现被放在手边的速写本。
拿起一瞧, 原来是张素描:身着裙装的少年在阳光中安睡, 那模样不禁让人联想到壁画中的天使。
不愧是程老师, 寥寥数笔, 却如此生动感人。
又或许是因为……有爱在其中。
“小宝贝要开心生活。”
极简单的一行俊逸字体被写在角落。
云礼缓慢抚摸,纵然对前路一无所知,心里那份总是悬着的恐惧, 却已淡到模糊不清。
*
“什么?所以他那么容易就接受了?!”
杨西西听闻最新消息, 显得十分震惊。
三人视频小组本是凑在咖啡厅商量采访稿, 结果注意力全被吸引到这事上面。
左星臣语气略酸:“长得好看就能事事受优待吗?真不公平。”
云礼自己也像活在梦里, 想解释很多,却不知从何说起。
比起被包容或宠爱, 更多的原因,是因为程酌真的很好。他的胸怀和温柔全然发自肺腑,像钻石般闪闪发光。
而自己……
少年无声叹息。
杨西西举起手机:“那网上的八卦要不要解释下?”
云礼茫然:“解释什么?”
自从害怕被揭穿后,他已经有段日子没打开过APP了,此刻接来瞧看,自然满头雾水。
#程酌后台非礼人气网红少女
啥???
云礼对着热门话题拧起眉头,实在无法理解这行汉字的含义。
仔细去读,才知是个实习商务爆料€€€€
据说程老师吩咐他去找网红小鲤送礼盒,结果小鲤进到休息室后很久没出来,再露脸就已哭到不成样子,衣冠不整的状态显然是遭遇了什么……
离谱。
云礼想也不想就打开亿次元,发了条文字动态:[生气]不许侮辱世界上最好的程老师!
杨西西在对面劝抚:“别着急表态,你不怕性别被扒吗?到时候卖汉服可能会出问题哦,毕竟粉丝们都把你当女生的。”
……
提起这茬,云礼不由心里发虚:混乱的消息传开后,程酌的朋友们肯定都发现了自己的“爱好”,或许被全世界甚至于奶奶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但总不能永远隐瞒……
云礼,你不要再妄自菲薄,更不要再逃避了,想个办法勇敢面对现实吧。
少年这样奉劝自己。
*
因事业而出名后,程酌的新闻始终活跃在游戏圈,虽然这回和网红话题扯上关系有些许离谱,但他并不在意,反倒是几个朋友在群里聊得热闹。
秦世:[坏笑]玩得挺花啊,不愧是程老师,我还是太保守了。
陈聿深:主办方什么素质?处理那个爆料的员工没?
秦世:不知道,不过我看过小云礼的账号,网友把他当女生,处理了不会继续被扒吗?你们小心点哦。
陈聿深:我让律师去了。
秦世:[坏笑]看不出来,小云礼还有这个潜质。
桑雀:…………
秦世:感觉小鸟好像知道什么。
桑雀:怎么可能?我只是疑惑,程老师谈恋爱了吗?
程酌边往停车场走边翻阅,在他看来,宣布这段关系的主动权更多地掌握在云礼手中,所以只是回复:“别乱说,少去逗他,期末考试呢。”
他坐进车里后,垂眸思考片刻,而后伸手定位了最近的商场。
轿车缓缓行驶而去。
*
化妆品柜台前流连的全是女生,五颜六色的商品望过去,着实让男性深感迷惘。
他漫无目的地逛过两圈,最后走进个还算熟悉的高端专卖店内,站在货架前认真观察。
“先生是要买口红吗?”柜姐热情接待,“送人?”
程酌回神应声:“嗯。”
柜姐熟练地抽出几只:“珍藏系列很适合作为礼物,这几个颜色都是最热门的。”
男性嘛,恐怕很难理解所谓色号和质地,所以做出选择相对简单。
没想到程酌还挺认真,瞧着柜姐在手上试过后,拒绝道:“不适合,他才十八岁,不需要这么成熟,而且他很白,有没有浅色?”
……
柜姐狐疑地瞧了两眼,又挤出热情的笑容,继续推销:“冷白皮的话可以试试豆沙粉玫瑰粉,暖白皮要选奶茶色哦。”
程酌一丝不苟地确认过,选了两只后,又望向其它货架:“这些都是做什么用的?”
眼见来了奇怪大客户,柜姐忙认真讲解。
最后从底妆到定型喷雾,足足推销了半筐产品,连化妆刷都卖出去两套。
她结账时面带春风,恭维道:“像您这么细心的男人可不多了,您女朋友真是个幸运的人啊。”
程酌弯起嘴角:“不是女朋友。”
柜姐呆滞,继续爽朗发笑:“明白明白!总之祝您生活愉快。”
程酌面不改色地递过信用卡:“谢谢。”
*
比起悠闲的程酌,云礼就没那么幸运了。
虽然始终在假装淡定,可小鲤的新闻仍让他心神不宁:学校里二次元特别多,但凡被认出来,恐怕真的很难再安安静静地读书……
正在校园路上发愁迈步时,松弛又动听的声音忽响在前方。
“小鲤,都成大学生了呢。”
云礼瞬间回神,见到陈醉后不紧脸色一变,本能地扭头想离开。
早有准备的陈醉跑过去拦住儿子:“我知道你讨厌妈妈,但也没必要一见面就逃走吧?”
“讨厌?”云礼仍感觉和她对话不太真实,声音难免发颤,“你是这么想的吗?”
陈醉欲言又止,最后苦笑道:“我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从我躲去美国那一刻起,你怎么恨我都是应该的。”
云礼沉默无言。
陈醉认真观察他的表情,而后问:“所以我给你写的信,蒋青真的一封都没给你吗?”
当然是不会给的,奶奶只希望孙子离亲妈越远越好。云礼有点诧异,可又感觉追问实在太没出息,便只道:“你走都走了,写信有用吗?”
“对不起,”陈醉微笑,“虽然我的道歉很廉价,但真的很想当面跟你说,是妈妈不好。”
无法言喻的酸楚从少年心底涌出,这几天情绪一直反复波动,他实在是太疲倦了,不由垂眸敛眉:“所以怎么忽然回来?有什么事吗?”
“我那个,得了点病,想做手术之前见见你。”陈醉解释,“不然万一直接死掉,警察通知你去收尸,那多突然啊,太不得体了。”
在云礼隐约的印象中,母亲的确大大咧咧,乐观且不靠谱。
没想到十年过去了,言谈举止依然未变。
他投去复杂且担忧的目光:“什么病?”
“也不是大问题,”陈醉笑说,“而且前两天程酌给我介绍了专家,挺靠谱的。”
“哥哥?”云礼更加震惊,“你找他干什么?”
陈醉哼了声:“是他来找我的。”
话毕她左顾右盼:“别站在这里了,我请你吃好吃的吧,走走走,外面好像有家甜品店还可以,你不是最喜欢蛋糕吗?”
云礼被母亲抓住手腕,十分受不住她古怪的性格,又因那些话而忧心忡忡、头脑混乱,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
在美国发展歌唱事业失败,酗酒,戒酒,恋爱,分手,现在又得了乳腺癌等着做手术……
听完陈醉那一塌糊涂的人生,云礼更加欲言又止。
果然奶奶咒骂的没错,母亲是不太可能有好日子过的。
可说不清为什么,瞧着陈醉的笑脸,他并不觉得这个女人需要同情和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