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要向着一群陌生人忏悔?
虽然已鼓起勇气面对,但对于要和粉丝们讲什么,云礼实在拿不定主意。
他坐在疗养院的桌前一脸纠结, 眼神如若撰写检查那般痛苦不堪。
在旁练习八段锦的陈醉照旧悠闲,累到一身汗后方才失笑:“你怎么比明星都艰难?”
云礼郁闷:“现在网友太凶残, 其实小鲤的号注销了也无所谓, 可我要想当服装设计师, 以后肯定会被扒出来的,当然要谨慎点。”
“想骂你的人怎么都会骂你, 结果顺其自然。”陈醉洗过毛巾擦脸,片刻后又轻笑:“能学会谨言慎行才是这段经历的价值所在。”
这似乎是她所说过的最稳重的话了。
云礼想了想,把刚在屏幕上打出来的话删掉, 又开始重新撰写。
正入神时, 忽有串钥匙被递到他面前。
云礼茫然接过,瞧见上面挂着的街道铁牌,不由意识到了什么。
“很高兴程酌选择去理解你, 让你有机会出去闯一闯, ”陈醉忽道:“这房子就当作礼物吧, 到美国后会有律师联系你。”
虽然不太了解母亲的经济状况, 但她肯定不像奶奶那般富裕,云礼本能地敛眉拒绝:“我不需要,不用任何小事都把我照顾得很好, 我可以靠自己。”
陈醉眨眼:“并没有。”
云礼不解:“什么没有?”
“没有在任何小事上都把你照顾好, ”陈醉回答, “而且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
话毕她又威胁:“如果你不接受, 病我也不治了。”
她可不像会随便说说的性格,云礼沉默几秒, 终于把钥匙拿到手里。
不知道陈醉的病会不会好转,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更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返回美国。
少年幽幽叹气。
陈醉像看穿少年的纠结,忽道:“总闲着也没什么意思,好像为了活而活似的,过几天我要去录个音乐节目。”
云礼怔愣:“什么,你经不起劳累的。”
“只是去唱唱歌说几句话而已,”陈醉满不在乎,“继续逼我在这里修身养性,还不如直接€€€€”
“别把小礼对你的关心说得那么可笑。”
程酌的声音忽响在门口。
他拎了些水果和营养品进来,也未作寒暄,便自顾自地站到柜子前找容器装草莓。
云礼立刻放下手机,凑过去殷勤:“我来吧。”
“陪你妈多待会儿,”程酌弹了下他的鼻尖,“等下送你去补习班。”
陈醉站在不远处瞧得饶有兴致,等到他出去才哼笑。
云礼:“怎么啦?”
陈醉一副挪揄的表情:“看来你们进展显著啊。”
极不喜欢和长辈聊感情事的云礼立刻脸红,却不明白她是怎么瞧出来的。
幸而陈醉没多问,片刻后又懒洋洋地躺回病床:“没想到你奶能忍受你找了个男的,估计如果不是程酌的话,她早就一蹦三尺高了。”
云礼跟过去强调:“奶奶没来东港闹,很大程度是因为你……她、她还是希望你好转的。”
陈醉眼眸微弯:“你真信看病的钱是老太婆给的?算了吧,她对我什么样我清楚的很。”
关于这件事云礼并未所有怀疑,但他微信跟奶奶道谢时也没被理睬。
忽听到母亲的判断,少年难免心情复杂,再看到程酌端着水果从容走回病房,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
纵然云礼的成绩很不错,但学习总归无比辛苦又压力山大。
托福的难度远比大学四六级要高的多,忽然把听说读写的任务铺开来,的确不容懈怠。
补习课一直上到深夜,抱着书晃到路边时他已有些困了,偏还有迟钝的女生热情跟随,不停讨论起申请学校的种种琐事,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不是买戒指时也给自己买一枚就好了?
云礼望向光洁的手指,不由这般沉思。
正苦恼时,前方忽一声熟悉的车笛回荡于夜色之中。
云礼忙告别:“我走啦,明天见!”
女生好奇:“你家里人吗?”
“我男朋友!”
云礼故意这般宣布,而后匆匆离去,只留下那眼光不太精明的女生愣在原处。
*
“不是让你早点休息吗?”云礼系上安全带后笑问,“这么不放心我啊?”
程酌显然看到了刚才那幕,发动车子后说:“的确不该太放心。”
云礼眨眼:“那出国怎么办?老外是不是都很开放?”
……
云礼笑得更加厉害:“哥哥你好喜欢假装大方,其实你不舍得我离开对不对?”
程酌反问:“难道你希望我是真大方?”
云礼眨眼:“那你为什么不留下我?毕竟读什么学校并不能决定事业成败。”
“没有谁能预知未来,”程酌回答的很认真:“每个选择都可能影响一生,不能留下遗憾。”
云礼侧头瞧他:“所以我现在爱上全世界最好的男人,以后一辈子都会幸福的。”
无缘无故的甜言蜜语,程酌无奈:“又想干什么?”
被识破的云礼轻咳了声,忍不住问道:“我妈治病的钱是不是你准备的?其实奶奶并没有原谅她吧?”
程酌没有否认,只说:“其实这不重要。”
云礼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我理解你不想和我产生太多经济关系,”程酌放缓车速,“但这没有治病重要。”
道理当然没错,可接受起来并不轻松。
云礼一时间有些迷惘。
程酌又道:“赚钱无非是创造并获取价值,除了运气,更依赖能力,而你现在正是积蓄能力的时候,如果提前花太多时间在这件事上,很不值得。”
云礼小声问:“你真相信我以后能赚到钱吗?如果不是靠外表的话?”
程酌并未犹豫:“相信,外表只是你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云礼狐疑:“也没有那么不值一提吧?”
程酌弯起嘴角:“再说赚不赚钱都没关系,我们家又没有经济压力。”
我们的家……
云礼对这种奇妙的说法泛起了难以描述的心动,他郑重思考后保证道:“我会尽一切努力申请到入学资格的,我绝不辜负任何人。”
程酌一如既往地平静:“别辜负自己就好。”
曾经,云礼觉得拥有美丽的外表是唯一的幸运。
可生活的单纯假象逐渐被撕破,露出掩藏于背后的真实后,他才将将明白,其实真正的幸运是被深爱着。
无论是奶奶的无微不至,还是妈妈的那把钥匙,都让少年徒生出纯粹的感激。
人无完人,他已经不再因她们的缺点和错误而痛苦了,究其原因,定然是因为身边的程酌。
云礼翻开膝盖上的托福教材,轻抚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发誓:“哥哥,等我长大以后,也会照顾你、保护你的,我不只是你身边的小孩。”
程酌微笑:“我知道。”
*
不再去学校上课后,学习的强度反而比过往更大了些。
等到深更半夜躺到在床上,云礼只觉得头晕眼花,全身酸痛。
他纯粹是想放松一下,无意识地登陆上久违的云画师,惊见山雀雀在线。
??!!
云礼不由飞速打字:“老师你去哪里啦?你怎么失踪这么久?”
山雀雀回复缓慢:“……家里出了点事。”
云礼郁闷:“可我的稿子你还没画完。”
山雀雀:“我不太方便画呢TAT要不退你钱吧,赔偿也可以。”
“不要,我只想要画。”云礼坚持说服他,“我都等你好几个月了,难道还没有诚意吗?”
之前山雀雀热情又好说话,这回却态度纠结:“所以你买这些画是想做什么呢?”
云礼理直气壮:“意淫,自嗨,有什么问题吗?”
这回山雀雀沉默了更久,最后终于商量:“要不然我给你介绍个更厉害的老师吧?”
说着他便发来个主页链接。
云礼点进去一瞧,是去年云画师上横空出世的神秘大手,莫名地火过一阵子,后来因为稿件价格标的过于离谱,方才不怎么产粮了。
那位大手的画的确特别厉害,但问题是他只喜欢画少男少女,虽然很涩,却没涩到云礼的审美点上,他迟疑:“可是我不喜欢那种调调,而且我也没那么多钱。”
“他什么都会画,只要你说得出口!”山雀雀保证,“反正稿费我已经收了,就还是一千一张好了,他不会计较的。”
这样讲云礼难免好奇,立刻发送坏笑:“真的吗?大佬这么听话?他不会是你对象吧?”
山雀雀略显激动:“不不不不不不不!!!宇宙毁灭都没有这种可能!!!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总而言之我跟他讲,他会联系你的。”
发完这条他瞬间逃下了线。
方才在打工作电话的程酌走回床边,疑惑:“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云礼赶忙关掉云画师,乖乖盖好被子:“我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