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臣掀起眼皮,对贺知确这幅和饥渴处男没区别的嘴脸无声嫌弃。
“十二点前都是开胃小菜,虽然比不上你玩得花,但我好赖也是见面市面的,你就放心吧,哥们绝对不会让你扫兴而归。”
为了证明自己审美没有问题,贺知确当着谭臣的面打开手机相册。
谭臣语气淡淡,“床照我可不看。”
“要是有就好了。”贺知确暗暗骂了一声,“真他妈假清高。”
谭臣看着他手指绕过普通相册,来到收藏那一项。
预览图中,那些照片也并非一般的精修自拍,甚至模糊到看不清脸。
谭臣指尖轻轻捻着香烟,只扫了一眼,“你拍的?”
贺知确面色尴尬地收起手机,嘴硬道:“想着给你看一眼嘛。”
谭臣也能理解贺知确的闪躲。
沈家虽比谭家差得远,但在S市也能排得上名。
这个圈子里,玩归玩,回归正道的时候,除了门当户对、过往干净的千金,其余阿猫阿狗,概不考虑。
一个半夜在夜店里卖唱的,何至于贺知确这样对待,传出去岂不丢份,要被所有人变着法地笑。
“来纯情那套啊,越活越年轻了。”谭臣低头笑了笑,难得递了台阶。
保住面子的贺知确也跟着笑起来,“哪的话,不过是新鲜。要是拿下了,我先送给你玩。”
谭臣坐得累了,意兴阑珊地叼住新一根香烟,周围的灯光和音乐忽而都停下了。
“哦对了,她叫小蝶。”贺知确说。
一个……符合谭臣想象的名字。
除了像上世纪言情小说女主之外,浮现出来的就是一张漂亮又俗气的脸。
光怪陆离之中,纯白色的身影从舞台后的角落出现,犹如黑暗中破开的一道罅隙,轻盈地落在谭臣黝黑地眼底。
她无疑是个极漂亮的女人,担得起名中的蝶字。
可这漂亮,不仅不俗气,更多了些与众不同。
谭臣见过许多故作清纯的女人把自己打扮成未经世事的姑娘模样,白裙是她们伪装的首选,好像一身素衣,就能盖住贪婪的嘴脸。
但这个舞台上这个女人不同。
她有种独特又矛盾的气质。
冷清,孤独,却又把自己美好的身体展示给所有人看。
这条裙子的剪裁和面料都低劣无比,唯一特点就是招男人喜欢。
没有男人能抵抗白月光的诱惑。
可这个女人并没有天真的神情,脸上的表情甚至算得上麻木。
空洞又漂亮地站在那里,让谭臣猛地想起,自己也曾见过和她差不多的东西。
那些美轮美奂又仍人摆布的玩具娃娃,也就是这样毫无灵魂得供人欣赏。
她站在那里,垂眸看着面前的立麦,没有和台下任何人对视。
从始至终,她脸上都没有表情。
身上白裙,不过是观众喜欢的包装。
也许明日大家喜欢红裙,她又要换上妖艳模样。
或者夜里,她为了讨得别人欢心,又会□□。
“怎么样?”
贺知确凑上前,为谭臣许久没点燃的香烟递上火。
谭臣微眯着眼,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贺知确嘿嘿笑了声,“你要喜欢,明天叫来让她陪你喝两杯。”
谭臣挑眉,“她不是清高?”
“再清高的人也架不住拿钱砸。”贺知确语气轻蔑,“上次花了三万开了一堆破酒,她过来露了一面就走了……听说今天晚上有个A市来的暴发户,本来她装作不愿意,暴发户在她那开了十几万的酒,她目的达到,就他妈的陪了……操!也是个见钱眼开的货色。”
谭臣对他这种在夜场里找纯情的可笑行为不置可否,淡淡地说:“既然你的女神想要钱,那就给她,多简单。”
“什么女神,不过就是出来捞的。”贺知确恶狠狠地看着台下已经开嗓的女人,自己也点上根烟,吞云吐雾地说:“我还以为多难搞,原来还是钱没到位,可是我也不是A市那种暴发户,花十几万睡个这样的货色,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谭臣抬眼笑了笑,“我懂你恼羞成怒,可你既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讲点素质,别出口成脏,多大的事,不至于。”
贺知确和他不一样。
贺知确一边自己爱玩,一边要求对方给他真心。
就连一个在夜场卖唱的,他只是看上了但得不到,都要怨恨没为他守身如玉。
谭臣无所谓。
这世上,没什么比钱货两讫更干净的事。
“不用你送来给我玩。”燃烧的烟头刺啦一声按进酒里,谭臣俯视着舞台中的女人,“我不怕人笑话,让我看看她是有多难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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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灯光迷乱的高档私人会所占据着城市最好的地段,名流出入其中,见证了仿若世间最奢靡的一晚。
可在人烟稀少的昏暗巷道,两端的尽头分别联结着平庸街道和奢华会所。
这条道路,沈迭心闭着眼走起来也驾轻就熟。
这条昏暗小路,一端是金钱和欲.望,另一端是现实和绝望。
无数个夜晚,他带着一身疲惫穿梭其中,在纸醉金迷和绝望现实中来回更换面具。
今晚他喝得太多,登场前的醉意还没散去,结束后也被灌了许多,此时脚下的每一步都摇摇欲坠。
手掌按在粗粝墙面时,阵阵刺痛让沈迭心稍感清醒。
看不清路也好,这样肮脏的路,一路走来已经足够恶心。
离开的路,就不必记在心中了……
被蕾丝花绣束缚的喉咙早已喘不过气。
沈迭心狠狠扯下那捆住自己的漂亮玩意。
水晶蝴蝶坠落在污水泥泞交织的地面,清透的翅膀陷入泥中,破碎的无数片边角映照着沈迭心的面容。
完美无瑕,雌雄莫辨。
连狼狈醉态也只见美丽的脆弱姿态。
就像濒死的蝴蝶。
无人在意它的挣扎,与生俱来的美丽伴随至死,连尸体都被世人剖开观赏。
胃酸侵蚀过的喉咙灼烧至极,沈迭心指尖按在喉间,指腹划过那团明显的突起。
微侧过的视线中,一团炽热的火焰烫破夜色。
燃烧的香烟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拿着,袖口露出的小臂上,盘踞着纹身一角,单从丁点形色就可窥全貌的凶猛。
身穿黑色衬衫的男人站在他身侧,身影融入这片寂静漆黑的夜色。
沈迭心不知他何时出现,也不知他站了多久。
男人看向他时,黝黑眸底晦暗的光闪烁不定。
“你是……男人。”
这语气说不出是诧异还是戏谑。
但开口的瞬间,沈迭心认出来他那个在电话里说“钱能解决一切”的男人。
人如其表。
沈迭心心里浮现出这四个字。
这样的人,他见得太多。
无论是凶神恶煞还是西装革履,或者是像眼前这人一样年轻且英俊。
无一例外,都是闻着香味而来的狼。
现在,他再不需要对此回应。
但和男人擦肩而过时,沈迭心的胳膊被男人一手环住,拽着阻止了离开的脚步。
“躲着我?”男人挑眉看着他,就像看什么新鲜玩物。
男人视线所及中的沈迭心,七分醉意夹杂着朦胧魅惑。
天生浓密如黑羽般的眼睫上涂了厚重的黑色膏体,一些落下的细屑沾在在洁白无瑕的肌肤上,晕成了斑驳的一小片。
随着呼吸节奏轻眨的时候,有些风尘气。
却在那张纯洁冰冷的脸上,添上几笔暗色的欲拒还迎。
像他亲手捕捉制作的第一只蝴蝶标本。
静时是一片幽暗的灰色,被他脚步惊动后却以翅扇动出最明艳的紫色。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绝色,竟然是个男人。
离得这样近,男人不仅能看见沈迭心嘴唇上淡粉的唇色,还能嗅见沈迭心身上那股甜腻的味道……
向下一扫,才发现这甜味来自沈迭心手中紧紧拎着的纸盒。
“蛋糕?”男人饶有兴致,“你当真是男人?”
回答他的,是沈迭心的默然离开。
他不再在这里工作,无论是谁,他都不需要应付。
沈迭心的脚步摇晃着,但方向却从未摆动。
他要回家。
这个地方,他再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