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了起来，摸索着向前走，地毯柔软厚实，落脚不稳，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四周也没有支撑物，没走出几步他双腿一软就开始往下倒，犹如在漆黑的深海向下坠落。
但他落到了熟悉的臂弯中，兰斯睁着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上方说：“我被俘的很突然，从被俘到来到阁下身边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信息盲区，没办法厘清其中的联系。”
沉明河抱着兰斯坐在地上，左手理着他的长发让它们披散在地，“你先养好伤，我问过伊力西斯了，培养的翅膀组织有活性的只剩下一个，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许终此一生都没办法再拥有翅膀。”
兰斯握紧了双手，温顺地依偎在雄虫怀里，过了许久他轻轻地回应着，“嗯。”
“阁下，贝里席先生找您。”006号弱弱地开口。
沉明河说：“知道了。”
他抱着雌虫站了起来，掂量了下发现重量依旧那么轻，“006，让詹姆准备好早餐。”
006滚轮移动，跟随在了沉明河的脚边，声音已经正常，“好的，阁下。”
沉明河垂下视线扫了一眼机器人，心里面嘀咕，拍一拍真是万能修理大法。
詹姆在五楼长桌餐厅等，沉明河带着兰斯到的时候奈奈、阿肖和伊力西斯已经坐在了这儿，等沉明河一到，詹姆就示意侍从开始上餐，新鲜的水果、蔬菜，煎烤的肉类，醇美的红酒……无一例外都是B€€216少之又少的东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沉明河淡笑地剥了鸡蛋放到兰斯手边，还给他倒了一杯草莓果汁。
“詹姆，有什么话等我吃完了再说，我不想倒胃口。”
詹姆张开的嘴巴闭了闭，随即哂笑地说：“阁下还真是不留情面，您现在可是在我的地盘上，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
沉明河咬了一口鸡蛋，简单的白水煮鸡蛋吃得他差点哭出来，天知道他每天吃营养膏是多么苦逼。
“我想，你要是提的要求不过分，看在这些饭菜的份上，我说不定就忍不住答应了。”
“早知道阁下这么容易收买，我就不费那么多功夫了。”詹姆视线直直地看着雄虫仿佛就着雄虫喝下了口中的红酒，嘴角弯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沉明河耸肩，“你应该早点试试。”
水果蔬菜色拉味道不错，给兰斯来了点，特意挑草莓多的那部分。
詹姆轻笑，他唯一的目标就是雄虫，其他雌虫不过是因为和雄虫略亲近才会被他招徕。
想起昨晚雄虫与甲虫比尔的对战，他就忍不住兴奋，太精彩太刺激了，莱德和霍拉梅耶就是傻子，放着夏利特老头的路子不和雄虫拉好关系，反而自己傻不愣登地翻墙进了工厂，有几条命啊冒这种风险，估计现在已经填了哪个种植坑。
等吃完饭，詹姆让侍者上了清茶。
他看着沉浸品茶的雄虫，完全没有先开口询问的打算，太沉得住气了。
“阁下。”
沉明河看向詹姆。
詹姆在对视中烦躁了起来，他抓了抓淡金色的长发，自嘲地说，“阁下，事关到身家性命，我算是被你拿捏了。昨晚你看到比尔，有什么看法？”
“很厉害的雌虫，有决心把肢体义体化，对对手狠，对自己更狠，但还不够厉害，义体化的程度太高容易让他过度依赖机械、误判局势，而且……”沉明河把玩着茶杯，淡然的声音扔下一个炸雷，“他堕落化了吧。”
詹姆苦笑，“阁下知道这个，那我就不需要多做解释了。对，而且他堕化的进展很快，他把堕落化的部分都摘了，他以前义体程度60%不到，在黑市做生意奈奈和阿肖肯定清楚。”
阿肖点头，奈奈则是非常茫然，他左右看着发现好像只有他不知道什么是堕落化，也没人在这个时候对他做解释，就闭上了嘴巴认真听。
“速度加快了？”沉明河皱眉。
“我手下堕落化的不只是他一个，情况都差不多，自从堕落化后比尔就渐渐不好控制，我又除不掉他，只能够借阁下的手了。”
沉明河不置可否。
詹姆讪笑地继续说：“打擂的奖金我会尽快打到阁下的账户里，合计二千万星币，我还能够给阁下更多，而且不仅仅是钱。”
“你找到了离开B€€216的办法？”
众人看向伊力西斯，伊力西斯说：“这么多钱，只有出去了才用的潇洒，在矿星用还不是用在你的身上。”
詹姆没有否定，他说：“不仅是我这里，莱德和霍拉梅耶那边堕落化的雌虫也不少，他们倾向于进入工厂和里面的管理层谈判，让他们打开外部联系渠道通知帝国警察、护卫队，派遣医疗队什么的，真是天真的傻子，一群流放的渣滓是帝国弃子，才不会管。”
这话沉明河认可，如果他是决策层，知道B€€216爆发了堕落化，就把这个星球炸了抹除一切。
但詹姆的话不能尽信，莱德和霍拉梅耶为什么执着进入工厂值得商榷。
“我想和阁下联手，矿星北纬25°那个矿洞是目前整个矿星主要挖矿地，那边停着一艘运输舰，我们只要把这艘舰船弄到手就能够离开B€€216。”
阿肖和伊力西斯对视一眼后齐齐看向雄虫，前者想要离开的心溢于言表，后者眉头紧皱觉得不能够与虎谋皮。
沉明河曲起手指轻叩桌面，他问：“堕落化发作得多块？”
“最快的一个，不到一个月就完全虫化。”詹姆说起这个时眉头厌恶地皱着，他说：“我排查过了，堕落化的雌虫没有共同点，异变得很随机，我猜测是矿星空气里有着什么，再在这里待下去，你我，都有可能变成虫子。当然，据我所知，雄虫不会堕落化，但阁下的雌虫呢，他身体这么虚，说不定已经异变了。”
坐于沉明河旁边的兰斯手指动了动，情绪没有外露。
但他感受到雄虫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兰斯弯了弯嘴角。
“离开方式不会这么简单吧，只是一艘运输舰，你们自己抢过来肯定很容易。”
詹姆说：“一点也瞒不住阁下，那艘运输舰需要专虫的声纹启动，他是斯威蒽公司的高层，就在工厂内。从工厂内全身而退的，整个矿星只有阁下你。”
“我考虑。”
沉明河没说同意也没有反对，他给出的答案一如当时给莱德的。
他侧头听了听，“外面风停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詹姆站起来没有挽留，“阁下，为了你的雌虫，也请答应下来。”
沉明河抱着兰斯在前面走，身后是沉默的奈奈三人。五楼的专用电梯就停在这层，他抱着兰斯率先走了进去，紧随其后的奈奈刚要踏进去电梯门猛地关上。
电梯内漆黑一片，沉明河的眼眸骤然加深，耳边的呼吸声刺激了他敏感的神经，他抬起手扼住了兰斯的咽喉，察觉到兰斯的挣扎他才反应过来，飞快松开兰斯后退缩到了电梯角落。
沉明河紧闭着眼睛、紧咬牙关，对抗心底深处躁动的兽。
第25章 025
悬停在五楼的电梯轻微晃动，外部的缆绳发出吱嘎的响声，在幽静的黑暗中无限放大，似过往在幽邃的记忆碎片中回荡。
“明河啊，任务结束我就退伍回家陪你嫂子了。”
“嘿嘿，队长快看，我女朋友漂亮吧。”
“队长，我去外面疏散群众，好多人拿手机拍我们，让我妈刷到视频又要担心了。”
……
“快跑，隧道在坍塌。”
“队长，我给你殿后，你快走。”
“来不及了……”
“妈妈！”
……
“初六，打开照明。”
坐在地上的兰斯背靠着电梯轿厢，脖子上一圈火辣辣的疼，他沙哑着声音让机器人打开照明，但机器人无动于衷。
兰斯轻咳着，“006，打开照明。”
“好的，先生，006正在为您服务。”
圆筒机器人顶灯亮起，瞬间逼退了黑暗，但照不到的角落黑暗犹如蛰伏的怪物死死地咬着它们的猎物。沉明河跪坐在角落，他的背崩得很紧，像是张开到极致的弓在崩断的边缘试探，他垂头闭眼，脸色看着很平静但紧抿的唇却在微微抖动。
“阁下。”
兰斯摸索着靠近。
电梯不大，兰斯的指尖很快就触摸到了沉明河，他欣喜地说：“阁下，我找到你了。”
“滚！”沉明河声音暗哑。
他接触的雄虫是温和从容的，是内敛克制的，从未像现在这般外泄的杀意让兰斯的喉咙发紧，仿佛刚才掐在脖子上的手从未离开。
兰斯顿了下，继续靠近。
“阁下，电梯出了故障，我听到奈奈他们在外面的声音了，很快就会维修好的，你别担心。”
沉明河烦躁地皱紧了眉头，“别靠近我。”
“阁下，006的灯打开了，现在不黑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呀。”
兰斯小心翼翼地跪坐在雄虫的旁边，试探着继续靠近。
沉明河按住了他肩膀，睁开的眼睛沉沉的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我说了，别靠近我。”
他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恶劣残忍的弧度随着施加在雌虫肩膀上的力量增加而越来越大。
他幽幽地说：“别靠近我，不要靠近我。”
兰斯颤抖，肩膀几乎没了知觉，他睁着茫然无助的眼，轻声唤着，“阁下。”
“嗯。”
似蛇吐信一样黏腻的应答就在耳边，兰斯攥紧了拳头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没有动弹，任由雄虫贴近了自己，他小声抽气，紧握的拳头被打开，指间强硬的地塞进了有力修长的手指，他的手指忍不住蜷缩痉挛……
直身跪立的沉明河眼睛垂落，视线如有实质地扫过兰斯不安颤抖的浓睫、微张的淡粉双唇，接下来是抬起的下巴和纤细的脖颈，白皙的脖子上一圈指印那么碍眼，沉明河眼眸转暗，俯身低头亲了下去。
嘴唇下面，是柔软细腻的肌肤、是搏动的血管，牙齿只要轻轻咬下去，腥甜的血液就会渗入口腔，就能够彻彻底底地感受到真实的生命。
沉明河用力地抱着脆弱的雌虫，脸埋在雌虫的颈侧。
兰斯不敢动，他怕自己只要轻轻动一下，雄虫就要碎了。
比恐惧更无助的是绝望。
比痛苦更残忍的是失去。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只有自己一个。
求生，好似没有力气了。
求死，竟然连死都办不到……
不知何时，兰斯已经泪流满面，他无声的泪水顺着瘦削的脸颊汇聚到下巴上，在006顶灯照射下映射出晶莹的光。
摇摇欲坠的泪掉落到了沉明河的脸上，他闭着的眼动了动慢慢睁开，沉静温柔的目光带着浅浅的笑意，“怎么哭了，被我吓到了吗？”
他抬起手接住了兰斯的眼泪，“我怕狭小空间里的黑，就会变得不太正常，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别傻乎乎靠过来了。”
“你是真不知道喊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