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自己昼夜颠倒的作息，虽然在医院这段时间稍微有调整，没那么熬夜了，但让他八点前起床依旧是个大难题。
第一天他不想错过饭点。
因此他定了好几个闹钟，从七点开始响，一番折腾后终于成功赶上了早餐的末班车。
餐桌边，段景先瞧了眼精神头不错但眉眼间带着些躁郁的池又青，有点意外对方会放弃睡懒觉，同时眼前人的烦躁情绪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池又青不是睡到自然醒或者是没睡饱就起，会有点起床气，连头发都支棱乱翘地彰显着主人“莫挨我”的情绪。
就是个行走的火药桶，就差点火的那一小下。
他示意何中旭先离开餐厅，随后才问道：“舍得不睡懒觉了？”
池又青慢了半拍地晃了晃脑袋，失策，太失策了。
他木楞着脸好一会儿没说话，人是起来坐在这儿了，但脑子还没开机，木木的很是困倦，筷子勺子都懒得拿，饭都不想张嘴吃，也就是段景先在跟前，让他稍微压了压烦躁的情绪。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看向对方手边那杯黑咖啡，两腿放松地伸展开，身体往一边侧了侧，整个人几乎趴在了桌上。
他指着咖啡问道：“我能喝吗？”
段景先下意识要拒绝，之前池又青并不喜欢这种苦兮兮的东西，但喜好不是一成不变的，他也没说让何中旭再冲一杯之类的话，跟自家小朋友用一个杯子不要紧。
他应声道：“可以，你自便就好。”
池又青端过杯子，凑在鼻端闻了闻，是现磨手冲的吧，精致惯了的人自然什么都是讲究的。
注意到段景先跟昨天不同的袖扣、手表，他尽管知道这些十有八九是管家给准备好的，但还是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对方站在衣帽间的大堆配饰前挑选今日穿戴的场面，怎么说呢，认真挑剔的大美人明明挺可爱的。
根本说不上刻板。
他小口小口慢吞吞抿着，苦涩香醇的咖啡让他的开机速度快了些。
而早餐快吃好的段景先难得停顿了下来，盯着把下巴搁在桌上趴趴好的池又青，对方没完全清醒的样子有点木楞、有点冷淡，却也很乖，是别样的乖觉。
尤其是……池又青凑过来的这个姿势正好把一颗毛绒绒的脑袋递到了他的手边。
想揉一揉。
他蜷起手指，思量着。
作为长辈€€€€即便只相差五岁，他仍然是叔叔辈的，揉揉乖巧小侄子的头发不过分吧？只当是安抚安抚对方的起床气。
根据经验来看，揉一揉很管用。
思及此，他维持着淡定的表情，只是眼角略微扬起了一丝细微的弧度，抬手轻轻揉了揉池又青的头发，偏硬，但质感很好。
被揉揉的池又青顿了下，放下了咖啡杯。
段景先揉了几下就很快收回了手，垂眼继续吃早餐，还没忘提醒道：“吃东西吧。”
池又青应了声鼻音，慢慢直起身。
说起来，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有点熟悉，在段景先身上有种很奇妙的亲近感……奇奇怪怪，大概是因为他们很投缘？
可段景先揉他的熟练又是哪儿来的？
对方在医院时也揉过他的头发，现在想想一样挺熟练的，是好久没做过这个动作，却刻在习惯里的、带有些许生涩意味的熟练。
他撑在桌边站起来，倾身靠近段景先，面容上带着笑意，眸光却微微沉了下去，“刚才怎么那么熟练呀？”
这对别人来说不是什么好起疑的事情，但放在冷淡疏离、禁欲气质拉满的高岭之花身上，就很奇怪，揉揉脑袋这样的举止都不是亲近了。
而是亲密。
对方会跟什么样的人有如此如此的亲密呢？他很想知道。
段景先看着凑到眼前的人，又是这样过近的距离，池又青眼底的沉色清晰可见。
小奶狗长大了，敏锐很多。
他的呼吸更轻了些，无声地缓了口气，道：“没怎么，只是你的错觉，某些事情我并不熟练，也不喜欢跟人亲近。”
“哦~不喜欢不代表没有，总有例外，”池又青说到这里停了三秒，嘴角勾起，笑问道，“小叔是在外面有别的大可爱吗？”
什么？
段景先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别的大可爱？他哪里有？还有池又青这个表情也不对劲，这是在介意什么？！
第四章
尽管搞不明白池又青在意的点，但段景先还是准确接收到了对方介意的情绪。
为什么揉揉脑袋能那么熟练？
无他，唯手熟尔。
之前做的次数多了，甚至已经是习惯性的，乖巧小狗的脑袋很好摸、很好揉，以前是，现在一样是。
只不过有些话不适合坦言。
没有横生枝节的必要。
他的思绪转过弯儿来，语气跟着缓和了些，冷意稍稍褪去，解释道：“我身边亲近的人很少，没有其他的谁，别乱想。”
池又青紧盯着段景先，不太相信这个说辞。
他退回去坐好，将杯子里余下的黑咖一口气喝完，咔哒一声放下杯子，“你要这么说的话就更奇怪了，不常做的动作哪儿能这么熟练，你就是在糊弄我，根本没想跟我说实话。
“但是！
“你越是这么说，我越是好奇，谁啊到底，让你藏着掖着的。”
看着说完后开始埋头吃早餐的池又青，段景先看了会儿，无奈又宽纵地牵起了嘴角。
这气鼓鼓的模样一如往昔。
就很可爱。
他不想池又青起疑心，本来每次相处的时间就短暂，他不想虚度在没有意义的猜疑上，点到即止地开口道：“这不值得好奇，我有个弟弟，你知道。”
弟弟？池又青想起来了。
段景先兄弟俩现在是针尖对麦芒，但小时候的关系应该不错吧，对方揉他头发的动作熟练中也夹杂着一点点生涩，不正好说明近些年来往不多吗？
他接受了这个说法，没再追问，省得让对方想起来不高兴的事儿了。
他转而说起自己接下来工作上的安排，至于起床气嘛，被安抚好了，还真别说，可能是他对段景先有什么滤镜？
在对方身边他感觉很自在。
谁说独裁暴君不近人情啦？明明挺平易近人的，说段景先不好相处的都是不懂高岭之花的好！
咳，当然也有可能是段先生对他很不一样~
看着心情好到孔雀毛都压不住的人，段景先的心绪暗自松缓了些，放下了不该有的好奇心就行，另外……他家小朋友确实招人喜欢。
哪里有别人，大可爱不就正在他眼前冒小星星呢。
早餐后，都很满意的两人道了别，段景先去公司，池又青宅家继续推进工作室的筹备进程。
他跟一块儿送段景先离开的管家差着一米的距离，慢悠悠往回走。
他想了想，用上了尊称问道：“您在他身边时间长，相处中有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方面？我住进来了，肯定要天天见面，多了解些也能更好相处嘛。”
何中旭对意外已经不意外了。
甚至还很欣慰。
经过一晚上的思索，还有刚才收拾餐厅时见到的€€€€属于段景先的杯子放在池又青的位置上，让有洁癖、有些微强迫症的人接受跟其他人共用一个杯子，这其中什么意味不用明说了。
他斟酌道：“池少爷，先生待你亲近，所以，尽管你前科累累、劣迹斑斑，但只要愿意学好，就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哦豁！
池又青闻言扬了下眉眼，紧接着笑起来，这管家看着气质温润随和，很是和蔼，说话却不是一味地老好人式和稀泥，没想到呀~果然人以群分。
段景先有手腕，身边人一样不好惹。
他清了下嗓子，道：“你说的没错，以前的我确实臭毛病一大堆，这回鬼门关上走一遭是真开窍了，我知道你不信我能一下子改好，你们往后看着就行。”
池又青的话让何中旭有些不会了，这是开窍了？岂止！
换了个人还差不多！
对方虽然是笑着的，但看向他的眼神却隐约带着因为对局面有信心而产生的从容倨傲，懒洋洋的随和只是表象，这一瞬间他都有面对一只矫捷猎豹的感觉。
危险，又不容轻视的。
他快速调整了下情绪，温和笑道：“那好，来日方长，且走且看。”
略一顿，他接着回答了池又青刚才的话，“先生不喜嘈杂，偏好独处，不近烟酒，不喜欢计划被打断，而且作息规律，他有画画的习惯，画室不喜欢旁人随便进……池少爷，更多的不妨自己再观察观察。”
池又青点点头，对其中一点很好奇，画室？
找个机会让小叔带他进去看看，以对方的性子会画些什么？还挺让人好奇的。
他在楼梯口停下了脚步，应道：“自然，我住进来了就没想走，还有，叫我名字吧，少爷少爷，我听着别扭。”
在养父母家的时候，只有亲生的儿子才会被叫做小少爷。
如今，那些都成了过往云烟，他不愿意再去做什么无谓的回想，没意思，着眼当下往前看才是正题。
何中旭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目送着池又青上楼，开始期待接下来的相处了。
段景先不是滥情的人，对关系并不好的池又青突然转变了态度，宽纵至此，一定有对方的考量，他不想探寻什么，只希望性情变了就是真的变了。
别再倒退回去。
池又青很明白循序渐进的道理，心痒痒但并不急，好饭不怕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嘛，他有这个耐心。
追人的过程本身就有许多乐趣，去感受、去享受就好。
白天在家，他将预定后送过来的电脑改装了安装好，线上搞定面试，敲定了员工，正式成立的日期也定好了，就在一周后。
忙这些的过程中他还给段景先发了好些条消息，对方忙，并不是秒回，但回复的时候会认真对待他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叨叨，捧着手机一脸认真思考怎么回复他的人是什么样子？
他很想知道。
决定了，他要多去段氏溜达溜达，争取创造更多的相处机会！眼下嘛，还要跟小叔身边的人搞好关系。
家里其他人就不说了，主要是管家夫妻俩，何中旭总管家里的大小事务，对方的妻子姜敏负责打理厨房上下，他在家，午餐就是姜阿姨给亲自送到房间的。
对方面相很有福气，一看就让人心生亲切，对他比何中旭热情了不少，热情且有分寸，跟他挺聊得来，当然了，人家的厨艺确实非常好，他没有吝惜赞美，被哄开心的阿姨还专门给他多加了一份下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