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事之后,他暂时不想见到李承夷。刚骑上马便寻了与李承夷背道相向的小路。
却不想这小道上也有一群人经过,最前面的是个身着骑装鲜衣怒马模样的青年,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后跟着围作半圈的侍卫,显然是个权贵子弟。
江言不想上前,却被那人叫住。
“江言?”他慢条斯理道。
江言这才寻声细细看去,赫然是个熟人,眉目中是与生俱来的傲慢气。
原来是裴玄安。
江言只好纵着马上前,笑道:“好巧,在这里遇到裴公子。”
裴玄安挑眉,“上次宫宴你怎么半途就走了,我还派人去寻你。”
江言:“殿中太闷,我一介草民无足轻重,索性先行离开了。”
两人一面说,一面骑着马并排向前。
“听说你极善骑射,陛下才破格叫你来。给我露一手如何?”
江言面露难色,似乎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裴玄安好奇道:“难道你的骑射之名也是找人代做的?”这路子作为京城权贵的裴玄安可是太过熟悉。
江言叹一口气,“你看看便知道了。”
裴玄安于是停下马看他。
青年今日只穿了一身深红色的骑装,或许是没有符合他审美的五颜六色骑装出售。劲装完美的勾勒出青年的身线,显出几分豪爽的意味。
青年在持弓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抚摸弓弦,这或许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动作。
取箭,搭弦,举弓,整个动作显得行云流水,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裴玄安不知怎的咽了咽口水。
他面对江言的时候总是如此奇怪,心快地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明明是县城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乡巴佬而已,他屈尊与人说话已是这人的福分。
却不知身后暗处也有一人也静静注视着江言举弓的动作。
树林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半边的脸,只露出凌厉的下颚线。眉目在全然无表情的时候,会显得几分阴柔,只一双眼睛在暗中像蛇一样窥伺着。
沈临微一眨不眨地盯着江言的指尖。
在射箭之前会下意识地抚摸箭弦,殿下也有这个习惯。他习惯了目光追随着殿下,几乎清楚他所有下意识的动作。
这是巧合抑或……
哐当!
不是箭尖扎入猎物的声音,而是整支箭掉落在地上的声响。
那做足了准备的一箭,大约飞了几米便无力地掉落在地。
“裴公子,这下便知我的箭术了吧?”江言摊了摊手,对裴玄安无奈道。
远远站在暗处的沈临微却是抿紧了唇。
他刚刚在期待着什么?
他也想将眼前人认作殿下吗?
沈临微皱紧眉头,掉转了马头便往反方向去了。
裴玄安也在想:我刚刚在期待些什么?
紧接着倒是笑的更真心实意了些,“你的箭术竟这样差?我向来是箭术不错的,不如我教你?”
江言挑眉:“却之不恭。”
……
“陛下,人在东边的树林,与裴玄安一同。”一身戎装的侍卫靠近低语一句,便立刻回到原位。
裴玄安?长庆侯的嫡长子。
帝王的神色似乎阴沉了稍许,叫人察觉丝丝寒意。
李承夷寻了许久才看见江言的身影,果然是与另一权贵子弟一起。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指尖却是深深扎入手掌心。
那个裴家的小子离殿下太近了些,几乎是手臂贴着手臂。一张从来是阴郁的俊脸此刻却红了大半,饶谁也能一眼看出是因为什么。
裴玄安只觉得腿软的要站不住。
这乡下来的果然不循礼数。
怎的,怎的如此放肆?
光天化日之下,借着学射箭的由头,快要将他摸了个遍了。
果然如父亲所说,江家的人初来京城,定是忙着巩固地位。
若是有旁人敢这般放肆,裴家嫡长子的鞭子都可以将人抽死了。然而此刻,裴玄安却是暗暗想着:不知这人对别的权贵子弟哥是否也是这般模样?
左右不过是看中了他的地位罢了。
莫名的酸涩叫裴玄安冷不丁开口:“我裴家有良田千顷,祖上传下的厚实家业,封地在江南富庶之地,在京城定然是第一的门第。”
怎么突然开始炫富了?
江言手搭着箭,试探性地恭维道:“我江家自然是远远比不过裴公子?”
榆木脑袋!
他大可以直接说想要自己帮他在京城站稳脚跟,何必如此拐弯抹角叫人心急。
难道要他放下面子自己说,叫江言不许找旁的人物,只准算计自己?
江言看裴玄安脸色变了又变,不知在想些什么,便自行放出了一箭。
这箭射得随意,没用什么力道,想来又射不中了。
裴玄安顺着那箭羽看去,下一刻惊得快要跌下马去。
只见那箭射向的方向,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九蟒龙纹的骑装,单单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到无形的压力,仿佛是无法逾越的山丘,叫人透不过气来。
此时薄唇紧抿,凤目微眯,眸中是不曾掩饰的怒气。
裴玄安心中一突。
箭呢?
往陛下那边射了?
这不管射没射到,都是灭九族的重罪啊!
况且陛下看着便如此恼怒的模样。
裴玄安立刻下马,拉着江言就要去请罪。
李承夷早就看见了那支箭,没什么力道,来的极慢。他甚至有时间向侍卫打了手势叫他们不必上前。
江言终于看过来,显然怔了怔。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却见李承夷突然狼狈地跌下了马,紧接着那马像是受了惊的模样嘶叫一声便飞快地奔走了。
李承夷不动声色地将方才扎入马后颈的小刀藏在衣袖中,坐在地上不慌不忙地抬头。
虽说显得狼狈,那龙纹劲装已是被地上的泥土沾上污渍,手上似乎还蹭了血迹,却依旧是皇家威仪的模样。
本就是草芥人命的暴君,此时还惊了马狼狈如此,裴玄安已是在飞快思索着如何才能保下江言这条命。
气氛一时死寂,只听得帝王不紧不慢的声音。
“小江公子的箭惊走了朕的马啊…”
“那朕只好与江公子共乘一骑了。”
裴玄安:……
这前后两句话有逻辑关系吗?
第52章 古代世界11
江言一时间没了动作。
李承夷不急,他只是依旧眸色深深地抬头看着江言。
身后的一个侍卫却出声打破了沉寂。“陛下,属下可以步行回去,属下的马……”
一个妄想抓住机会夺得帝王好感的举动。
可惜没看清楚时机。
帝王一怒,浮尸千里。
李承夷的神色瞬间阴沉下来,毫不掩饰的杀意铺天盖地地弥漫开,属于帝王的威压叫人喘不过气来。
按照沈临微的话说,李承夷就是拥有着无上权力的疯子。
他想杀的人,从不会活过第二天早晨。
侍卫在漫天的杀意中脸色霎白,飞快翻身下马,颤抖着跪在地上。
他是新进宫不久的,还没有认识到在这皇宫中生存下去的法则,也不得不为他的冲动付出代价。
裴玄安自然也感受到了这杀意,但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白着脸站在一边。
这个侍卫活不到明天了。
虽说不知陛下为何如此生气,这侍卫的话似乎也并无什么问题。多年的经验告诉他,陛下的脾气向来是不可捉摸的,上一刻还可以笑着谈话,下一刻便可以面无表情地赐下一杯毒酒。
对于帝王,或是对于这个京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杀些无关痛痒的人物根本无足轻重,只要帝王在大的策略上保持清明就足够了。
裴玄安暗暗地叹气,却也不至于替一个小小的侍卫求情,惹得帝王恼怒。
“陛下恕罪!属下,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