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白允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如此,连忙蹲下身来搀扶他,“公子,你怎么€€€€”
谢盈打断他,半阖着眼眸,“先离开这里。”
勉强站稳,谢盈虽不知为何自己的身体会被人用来设局,但显然此刻庙中都因此陷入混乱,根本无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他。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谢盈取下腰间木剑,却手抖到根本拿不稳。
这是他第二次拿不稳剑,第一次是在临死之前。
木剑并未落在地上,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稳稳接住。
“为何要这样勉强自己?”男人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谢盈抬头,掠过男人宽阔的肩,瞧见了那道被长明剑劈开的空间裂隙。
“我的事,不劳江剑尊操心,还请让开。”即便此刻,他的声音仍旧算得上温柔。
江献往前一步,谢盈后退一步。
孰料这雕像后的帘幔因年岁太久,边缘早已脱线,谢盈一退,脸上的面具便被线勾住,连带着拽下来。
“……”
“洛长宁?”白允愕然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熟悉的脸,“你居然……是洛长宁?”
谢盈伸手欲拉住他,白允猛然打掉了他的手。
“你骗我……还是你在试探我?你怎么可能是洛长宁呢?”白允脸上血色上涌,仍旧不愿相信,上前欲摸谢盈的脸,“一定是易容了,公子易容来试探我对不对?”
他尚未近身,就被一道极寒刺骨的灵力甩出去,狼狈地滚到地上。
而动手的男人,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好似他不过一只在指腹间挣扎反抗的蝼蚁,事实也的确如此。
当然,瞎子是不会有眼神的。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贪心。”江献伸手,轻轻圈住谢盈的手腕,将人拉入自己怀里。
另一只手,揽在谢盈腰后。
“想要师兄只有我一个师弟,想要师兄只看见我,所以哪怕我早就认出师兄,也始终一声不吭替你遮掩。”
“我竟期待,师兄会看在这些年独独对我冷淡的份上,可怜我一回。”
谢盈拧眉,想推开他,却没有丝毫力气。
神魂不得安宁,若非江献的灵力安抚,怕是要彻底失控。
他的额间抵在江献胸膛前,轻轻喘气,耳边是男人罕见的直白话语。
“师兄不想与我相认,却又多番引诱我为师兄所用。”
江献淡淡道:“师兄比我,还要贪心。”
“……”谢盈缓缓出了一口气,“你先放开我,也放开他。”
他看了眼白允。
少年被冻住双脚无法动弹,只能红着眼盯着他。
“我以为,师兄会让我先带你离开。”江献没松开他的手,冰凉的指腹贴在他手腕内侧,默默替他安抚躁动的神魂。
“白允对我,很重要。”
江献的指腹轻轻摩挲过他手腕的皮肤,不甚在意白允如何,“我可以带他一起走。”
下一刻,白允便感觉自己的双脚可以动了。
但他没马上跑过去质问。
他双耳都充斥着两人方才的对话。
他从不觉得自己蠢,可他们说的话却每一句都让人难以理解。
洛长宁为何会认识江献,又为何会对谢盈如此了解,甚至连清融剑法和弓道都了如指掌?
江献,为何会对着他从来瞧不上眼的洛长宁,喊师兄?
什么叫做,一直认出了师兄的身份却替其遮掩?
白允头疼欲裂,试图艰难地将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串联在一起。
其实很容易串联,只是那个结果太过不可思议,他不能接受。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巨大的谜团,而谜团背后,是一个足以震惊三界的秘密。
可面前的两人却像是完全不曾将他放入眼里,所以任何话都懒得避讳他。
他很重要?
一只被反复戏弄欺骗的狗,有这么重要么?!
白允觉得可笑,却笑不出来。
恨意在胸膛里沸反盈天。
这个人,把他当什么了?!
管他是洛长宁,还是宋吟时,还是谢盈……
都给他去死!!!
“师兄,跟我走吧。”江献低头,鼻尖轻蹭过谢盈的鬓角。
【宿主,怎么办?目前好像只能先和他一起走了。】
“不。”
谢盈稍稍用力推他,江献沉默片刻,还是退开了。
他转头,深深望进白允眼底,好似真的在唤一条狗,“白允,你过来。”
白允面色如常走过去。
谢盈像是一点不设防,朝他安抚地笑了笑,下一刻,那支曾经杀死沈自如的玉簪,猝然刺穿他的心口。
可白允看起来比他还要不可置信。
“你……你为何不躲?你分明就可以躲开!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继续忍受你的欺骗吗?!”
谢盈不答,阖着眼眸,倒进江献怀里,对系统下达命令,“系统,启动第二次重生。”
【由于方才检测世界bug耗费过多能量,系统只能在附近寻找最适合的身体。】
【已寻找到契合身体,宿主请稍等。】
第51章 苏醒
刺痛自心口蔓延开。
谢盈抬手,阻止江献继续徒劳输送灵力。
“白允对我,很重要。”哪怕快死了,他好似也不太在意,只是温声嘱咐,“你最听话,不会做让师兄不高兴的事,对么?”
江献抱着他,唇角绷直,握住他的手缓缓收紧。
“这次又要多久?十年?百年?还是……”
“五百年?”
“用不了那么久。”谢盈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或许等你为谁长出情骨,我便回来了。”
主角攻自然只能为主角受破了无情道,继而长出情骨来。
可江献却丝毫不信他。
“师兄撒谎。”他低声道。
“就算我长出情骨,就算你回来,也不会来紫微峰多看一眼。”
心口像是破开了一个洞,生机不断流逝。
谢盈睁不开眼,只能枕在江献肩头,眼前一片黑暗,唯有耳边四面八方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
有白允剧烈的喘息,有秋无际几人争夺尸体时的刀锋相接,唯独没有江献的声音。
男人好似一座冰山,除却周身寒凉的气息,只剩淡薄缓慢的心跳声。
庙外狂风大作,谢盈身后的帘幔被吹得在空中凌乱飘荡。
“掌门师叔?您何时来了?”他听见沧澜山弟子发现了江献的存在,细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诶?这人是谁?有些眼熟。”
江献充耳不闻,只偏执地用灵力化出霜雪,以为冻住他的伤口,就能留住他。
谢盈逐渐听不见声音,这具躯壳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他好似被江献抱了起来。
他无知无觉,并未瞧见纯白光芒自这具身体的眉心钻出,钻入秋无际怀里那具死了五百年的尸体眉心里。
也未曾瞧见,有人从不可置信到恍然大悟,再到声嘶力竭,一如五百年前,跪在他身旁痛哭。
他从来不知,他的残忍,可以让人痛不欲生五百年后,再次体会何为错过,何为天命弄人。
谢盈安然闭眼躺在江献怀中,像是睡着了。
*
冰冷的水流从耳朵与鼻腔灌入,谢盈猛然呛醒。
掀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飘雪如絮的苍白天际。
他的身体正顺着初冬的河水,不停往下游飘去。
好在这副身体的修为似乎不低,稍稍提起力气,便从水中飘然飞到了岸边。
这般轻盈自如的感觉,似乎有些熟悉,还有些令人不妙。
谢盈站在岸边,低头凝视水中倒影。
水中的人面颊苍白,是许久不见日光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