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剑光如月光柔和,却锋利得无人能靠近。
也无人能拦住。
谢盈挽了个剑花,剑锋直指天道之眼。
只是这一次天道显然已经学聪明了,不像上次那样被他轻易得逞。
若是能让这只讨厌的眼睛动不了便好了。
这样的念头刚起,天际飘摇的雨雾忽而尽数冻在原地,连带着那只隐匿在乌云里的眼睛。
霜雪覆盖整个九重天,就连观望的众仙都被冻成冰雕。
第一片从天而降的雪花飘落在谢盈唇边。
谢盈垂眸看了眼怀中不知何时睁开眼的小狗,唇角微勾。
下一瞬,他踩着雪花闪身入乌云,明月夜倏然刺入天道之眼!
只听得耳边一声惨叫,乌云散去,谢盈再次入了星河间。
青年跪倒在无数星辰倒影中央,金色的血液不断从他捂住眼的指缝里淌出来。
而青年膝盖,星辰结成一个繁复的阵法,正源源不断给他输送星河之力。
只可惜,这个阵法已不完整,阵眼处独独缺了一颗紫微星。
谢盈此前一直以为江献受天道眷顾,特赐予其紫微真气。
如今看来,竟是天道偷取群星之力为己用。
也怪他,在九重天与那位帝君厮混这么多年,也不曾问过一句男人的来历。
这一次,谢盈没再说任何废话,也不曾等天道从剧痛中缓过神来,手中明月夜翻转,一剑捅穿了天道的喉口。
他为何会去异世也罢,天道又有何等阴谋也罢,只要天道就此消亡,旁的并不重要。
第146章 谢盈,该回家了(终)
谢盈抽回剑,金色的血液自明月夜剑尖滴落。
他上前,抬脚踩在天道气息已无得脑袋上,缓缓用力。
这具被三界敬仰畏惧已久的躯体,就这样在他脚底碾碎成泥。
谢盈收回脚,撑着剑,低头吐出一口血。
【宿主!】
这次的声音不是从他脑海里传来。
谢盈抬眸,瞥见一个小仙童从虚无的囚笼里跑出来,两眼泪汪汪,抱着他的小腿。
【你没事吧?】
谢盈抬手擦去唇边血迹,蹲下身,摸了摸152的脑袋,“我无碍。”
只是强行登上九重天,又强闯星河间,灵力耗尽经脉承受不住罢了。
握着明月夜的指尖上传来湿润的触感,谢盈低头,却见小狗正低头舔舐他手上沾染的血。
“不准乱舔。”谢盈捏住小狗的后脖颈,站起身。
【宿主……当初你的魂体是天道吸过来的,我太没用了,不知道怎么送宿主回去……宿主,你是不是回不去了……】
“比起回去,还是先想想如何从这里出去。”
谢盈总共只来过这里两次,第一次也是被天道打出去。
152望着他,欲言又止。
谢盈无奈道:“有话便说。”
【这里是天道层层禁制的中心,也是鸿蒙初开时,混沌之气镇压的地方。天道为了自己设下的天地道法能束缚所有人,连自己也不惜算进去,将自己设为了禁制的阵眼,以此让群星与众仙拥护于他。】
【如今宿主杀死天道,天地道法已默认宿主为下一任天道。】
【若宿主强行离开,九重天坍塌,三界会再次陷入混沌之初,所有生灵都会消亡。】
【除非再有人闯进来,愿意顶替宿主。】
【可就算愿意顶替宿主,也未必能像宿主这样得到天地道法的认可,就算得到认可,也未必能送宿主离开。】
星河间飘浮的金色符文飘浮起来,重新排列成了一句话。
谢盈尚未看清,便一闪而过。
“它说了什么?”他只好问152。
【天地道法很喜欢宿主,不太想换别人。】
谢盈:“……”
比被天道算计更晦气的事,莫过于成为天道。
谢盈面无表情,一剑砍碎了试图往他衣襟与袖口里钻的金色符文。
天道的东西,果然与天道一样讨人厌。
他不能待太久。
待太久,他的神魂便会逐渐与天地道法融为一体,届时便再无法逃脱。
沉思间,谢盈瞥见了那本飘浮在空中的命书。
凡尘三千生灵皆在其中。
谢盈从袖中抽出符€€,一把火将命书烧了个干净。
天地道法的金色符文在空中闪烁,最终还是灰溜溜地缩去了角落里。
但天地道法的示好并不能让他心情愉悦半分。
烦闷间,谢盈余光忽而扫见,星河间角落里多出来了一条裂缝。
他缓步走近,指尖即将触碰到缝隙边缘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裂缝里探出来,率先抓住了他的手腕。
“师兄。”他听见缝隙那端的人说,“我抓住你了。”
谢盈挑眉,尚未开口,又听见那边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啧,别废话了,快些把他拉出来!你到底行不行?不行让我来。”
“谢盈,你莫不是真的要为天下苍生在里面关一辈子不成?”秋无际的话从缝隙里传来,“真以为这天下苍生没了你一人就活不了了?”
话锋一转,秋无际又催促道:“江献,你倒是用些力,管那么多什么,把他扯出来!”
然而谢盈垂眸,瞧见天道地法的金色符文死死缠绕在他的脚腕上。
“秋无际?”谢盈一出声,对面霎时安静下来。
半晌,又听秋无际别扭开口:“是我。”
“先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我……我大人有大量便不怪你了,你快出来吧。”
“不行。”谢盈叹气,“我若出来,阵眼缺失,三界都要陷入混沌。”
对面又静了一瞬,“你尽管出来,我们有法子。”
谢盈:“什么法子?”
握着他的手松开,换了另一只更柔软的手。
“公子。”白允的声音从缝隙另一端传来,“你教我许多,但我始终没能当好一个替身。”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好好报答公子的。”
“……”
谢盈眉头动了动,淡声道:“为何要这样做?”
“我此生本就毫无意义,是公子给了我活着的意义。”白允笑了笑,“公子,既然注定不能与你一起死,那么,我便要你永远都忘不了我。”
“公子别怪我贪心。”
白允猛然攥紧了他的手,甚至不曾等他答应下来,便将他扯进了缝隙里。
他竟忘了,白允的弓学得那样好,又怎会真的柔弱无力。
那只紧紧拽着他的手臂,力道之大并不在他之下。
谢盈被甩出缝隙另一端的瞬间,白允也被相反的力道扯向了星河间。
他穿着与谢盈一样的道袍,一样的发带,就连眉心的痣,都不曾落下。
“公子。”相撞的瞬间,白允趁机在他面颊落下一吻,抿唇笑了笑,“你该回家了。”
两道身影朝反方向交错而过,缝隙合拢的瞬息间,小狗咬断了谢盈脚腕上由符文交织成的锁链,化作一抹冰霜与谢盈一起飞了出去。
谢盈跌进了一个气息冷冽的怀抱。
他抬眸,与一双不曾用白绸遮挡的银灰色眸子对上。
男人不知从哪里滚了一遭,头顶永远规整束着的道冠不见了,满头银发散开。
脸上小伤遍布,黑色道袍裹着的身体上更是伤口无数。
再转头,几个男人身上尚且穿着大婚的衣袍来不及换下,玄都的脚已经好了,柳听奉站在最后面,唇边笑意轻佻。
似乎此前他对他们做的所有恶劣行踪,都无人再去计较,他们都心照不宣选择了成全。
江献扶着他缓缓在地上站稳。
脚下,是冰封万里的无念海。
长明剑出鞘,江献闭眸,毕生修为皆凝聚在这一剑。
这一剑,在冰层上劈开了一条空间缝隙。
缝隙边缘蔓延至谢盈脚后跟,有燥热的风自缝隙里吹过来,拂起他的衣袍与发梢。
“师兄。”江献面色有些苍白,气息却撑着没有乱。
他低头,吻了吻谢盈眉心的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