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自己那未来岳父当初对他说话的语气,白蔹重重叹了口气。
卢莺莺性子软,再给她个二十年,恐怕也学不会她爹的手段。她没再多想,对裴长临和贺枕书道:“这次的事,是我们卢家失察,我也要向二位道歉。”
她朝二人微微欠身,贺枕书连忙将她扶起来:“卢小姐别这样。要不是你替我们做主,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是我们要谢你才是。”
卢莺莺摇摇头,又道:“我已吩咐庄上暂缓施工,待爹爹回来之后,我会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再正式将裴公子请回庄上。”
常忠和鲁大力已经被赶出庄子,又证实卢员外当初选中的图纸是裴长临所绘,其实她本可以直接让裴长临顶上主持建造之位。至少,裴长临和贺枕书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不过,让卢员外出面将裴长临请回庄上,的确是更加妥帖的处理方式,也能显示卢家对工匠的尊重和歉意。
卢莺莺虽然总觉得自己无法独当一面,但行为处事已经十分成熟。
二人点头应了声“好”,白蔹道:“总之,事情解决了便好。说起来,我先前都不知道,裴公子竟然这般天赋超群。幸好当初将你救了回来,否则,这世上不是要少一位未来的工匠大师?”
裴长临:“不敢当。”
众人说着话往马车边走,白蔹贴到卢莺莺身边,对她小声道:“莺莺,我方才让人去镇上你最爱吃的那家江月轩订了位置,我们不妨……”
卢莺莺一愣,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白蔹:“……啊?”
卢莺莺转头对身后两人道:“裴公子贺公子,白大夫在酒楼定了位置,今日便由我做东,请二位下馆子吧。”
白蔹:“……”
他神情微僵,触及卢莺莺投来的单纯目光,又微笑起来:“是啊,也算我们尽地主之谊。”
贺枕书却有些犹豫:“可现在天色已晚……”
他们今日出门晚了些,来镇上时已是午后,中途来回折腾这么一趟,现在天色已经接近黄昏。现在去镇口乘车,恐怕都要临近午夜才能到家,要是再去下个馆子……
似乎知道他们在犹豫什么,卢莺莺道:“两位若不嫌弃,今晚可以宿在我家,待明日一早,我再派人将你们送回下河村。”
贺枕书:“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卢莺莺笑起来,“你们家中那边也不用担心,我一会儿派个家仆送信过去,将镇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就好。”
夜里走山路本就不安全,贺枕书其实也不怎么想带裴长临连夜赶回家。卢莺莺愿意留他们在镇上借宿一夜,他自然求之不得。
贺枕书忙道:“多谢卢小姐!”
“贺公子不必这么客气,唤我莺莺就好。”
“那你也别一口一个公子了,叫我阿书吧。”
两人说说笑笑上了马车,留裴长临与白蔹两个大男人站在原地,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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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江月轩是镇上最好的酒楼之一,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菜品味道,都是最佳。而白蔹订的这位置,亦是酒楼内视野最好的雅间之一,华灯初上,从身侧的窗口望出去,能将整个青山镇尽收眼底。
“如何,还合胃口吗?”卢莺莺问。
“合胃口的!”贺枕书给裴长临夹了块酸甜酥脆的松鼠桂鱼,不动声色从他碗里夹走了对方今晚夹的第三块桂花糖糕。
裴长临张了张口,贺枕书道:“多吃点肉,你再吃糕点就要吃饱了。”
裴长临:“……”
“对,长临是该多吃点肉。”白蔹也道,“尤其是鸡鸭鱼肉,多吃点对身子好。”
“听见没?大夫都这么说了。”贺枕书说着,又思索片刻,“我昨儿还看见有叔伯在村口的河岸边钓鱼,说这个时节的鱼儿最肥,回头我也去试试,钓几条鱼回家,让阿姐给你熬鱼汤。”
白蔹道:“阿姐那手艺,熬出的鱼汤一定好喝。”
卢莺莺眨眨眼:“阿姐?”
“是长临的姐姐,做得一手好菜,一点不比这江月轩的大厨差。”白蔹解释道。
白蔹的确极欣赏裴兰芝的手艺,从上回去下河村给裴长临看诊时便赞不绝口,至今仍然念念不忘。
“当真?”卢莺莺眸光微亮,“好想尝尝啊。”
“莺莺要是想尝,改明儿可以来我们家里做客呀。”贺枕书道,“我让阿姐给你做一桌好吃的。”
卢莺莺:“一定去!”
白蔹取过茶壶给他们添茶,笑着道:“要我说,还是该让阿姐来镇上开个饭馆,有那么好的手艺,却只能做给家里人吃,多可惜。”
贺枕书没搭腔,偏头看了眼身旁的人。
这已经不是白蔹第一次这么说,而贺枕书以前,也曾经这么想过。就在前不久,他还找机会与裴长临聊过这事。
事实上,裴兰芝并非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那时裴木匠甚至去集镇上,打听过租一间商铺的价格,想给裴兰芝开个小馆子。可惜最后还是没成。裴长临也不太清楚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但他这么一说,贺枕书大抵能猜到。
无非是家中拿不出那么多钱,也担不起那个风险,没法放手让裴兰芝去做生意。
还是受裴长临的病情拖累。
贺枕书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裴长临道:“要是有机会,我会与阿姐商量。”
贺枕书怔愣一下。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裴长临说的机会是指什么。
先前没有机会,是因为裴长临病得太重,看病吃药几乎花光了家中的积蓄。可现在,他接到了望海庄的活,即将拿到一笔丰厚的报酬,而病情也有了好转。
如果阿姐还愿意……的确可以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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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了饭,卢莺莺仍然不想回家。
青山镇有夜市,夜幕降下,才是夜市开张的时候。不过比起早午市,夜市里卖的更多是些吃喝玩乐的小玩意,比早午市还要热闹,也尤为吸引年轻的少年少女。
卢家大小姐平日里在府中关得太久,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溜出来,自然想出来多玩一玩。
贺枕书欣然同行。
在席间与卢莺莺聊过后,贺枕书才知道原来对方也喜欢读书,尤其喜欢风雅诗词。一顿饭下来,两人相见恨晚,格外投缘。这会儿出了江月轩还是没聊够,你一言我一语,随行的两个大男人甚至都插不上话,只能默默跟在身后。
“莺莺!”白蔹忍了一晚上,终于忍无可忍。他走上前去,拉住那一身青衣的少女:“你先前不是说想买两个绣样吗?我刚才看见一家,我们去看看?”
卢莺莺的注意力立即被他吸引过去:“好呀,在哪儿?”
“就在那边,很近的。”
他们如今正好走到一个街口,白蔹拉着人往街市东边走去,贺枕书正想跟上,却被人轻轻拎住后领。
贺枕书:“?”
前方,白蔹与卢莺莺说着话,状似不经意般回过头来,与裴长临交换了一个眼神。
裴长临一言不发,拉着贺枕书往西边去。
贺枕书还在状况外:“咦,为什么走这边?”
裴长临显然不像白蔹那样能说会道,他视线躲闪,极力从脑中搜刮着借口:“……我刚在酒楼时看见,这前面有一家在卖花灯。”
贺枕书眨眨眼:“可你不是觉得,那些小贩还没你做得好看吗?”
“那家……应当是好看的。”
贺枕书诧异:“居然能让你夸好看,那我得去看看。”
他反手握住裴长临的手,牵起人往前走,步子也跟着加快了些。
裴长临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男一女也早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轻轻松了口气。
第041章 第 41 章
裴长临很快就为自己找的这借口后悔了。
坦白而言, 那家花灯其实做得不差,与市面上大多花灯比起来,也算中规中矩。但抵不过裴长临自己便是个手艺人, 这点东西在他面前着实不够看。
他站在那摊前,挑来挑去也挑不出一个能入眼的,还是贺枕书懒得折腾,随手拿了两个花灯,将人拽走。
卖花灯的小摊就在石桥边,石桥两侧都有石阶能直接下到水边。许多人买完花灯就近便在桥下放了,无数花灯摇摇晃晃, 顺着漆黑的长河飘向远方。
贺枕书对于裴长临靠近水边这事还是心有余悸,他拉住想下石阶的裴长临,神情微微僵硬:“……要不我去放吧,你别过去了。”
裴长临只是反手将他的手握紧:“牵好我。”
桥下正巧无人, 两人紧挨着蹲下, 分别将两个花灯放进河里, 然后闭眼许愿。
裴长临许愿的时间很长,他闭着眼, 花灯上跳动的烛光为他英俊的五官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贺枕书偏头注视着他, 直到对方睫羽微颤,睁开了眼。
“自己不许愿,看着我做什么?”裴长临问。
“早许完啦。”贺枕书拉着他小心站起来, 才道, “我只是有点好奇,你到底要许什么愿望, 需要花这么长时间。”
“我€€€€”
对方刚要开口,又被贺枕书按住嘴唇:“还是别说了, 都说心愿说出来就不灵了,不能说的。”
裴长临微笑起来:“好,那就不说。”
贺枕书牵着裴长临上了岸,两人在石桥最高处站定。他们先前放的花灯早与其他花灯混在一起,再也看不出了。无数花灯在水上飘摇,最终在远处汇成星星点点的火光。
贺枕书收回目光,道:“不过我猜,我们的心愿应该是一样的。”
裴长临不答,从身后搂着他。
小病秧子身形消瘦,但胜在个子高,借着身高优势能完全将贺枕书挡在怀里。贺枕书仰头望向对方,裴长临也正低头看着他,眸光映着河上跳动的灯火,明亮而柔和。
贺枕书心头微动,他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到他们,踮脚飞快在裴长临侧脸亲吻一下。
他鲜少在大庭广众做这般亲昵的动作,耳根微微发烫,把脑袋埋进裴长临胸膛:“而且我觉得,我的心愿应该能实现。”
“嗯,会的。”
裴长临指尖在贺枕书柔软的脸颊边摩挲,再缓缓下移,触碰到敏感的脖颈、耳后。贺枕书被他弄得发痒,抬起头来正想制止,却被对方吻住了。
亲吻逐渐加深,贺枕书看见了裴长临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