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病弱木匠冲喜后 第60章

云燕欲言又止,裴长临只是道了句“在家等我们消息”,便让常庆驾驶马车继续往前走去。

阿青家在村子偏西,沿着村中主路再朝前走上一段,便能远远看见他家的院子。

篱笆做成的院墙破损了好几处,原先精心修剪的花枝也被踩坏了不少。小院子里里外外都站满了人,村里的男人拿着镰刀锄头,与门外那些凶神恶煞的大汉对峙着。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不把人交出来,我们就强抢了!”粗哑的大嗓门叫喊着,民风简朴的村中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附近看热闹的妇人双儿都悻悻把头缩回家里,生怕惹上麻烦。

马车停在不远处,贺枕书想也不想就要往外走,却被裴长临拉住:“做什么?”

“我……我出去与他们交涉呀。”贺枕书认真道,“不能让他们把人带走!”

他与阿青相识一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受那混账男人的牵连。而且,这要是被带走,指不定会被卖去什么地方,后果不堪设想。

裴长临却是摇摇头。

“你是不是忘了件事?”

贺枕书:“啊?”

“我才是你夫君。”裴长临在贺枕书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将人按回原位,又把原先已经怕得缩在他怀里的小崽子塞进对方怀里,“乖乖在马车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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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在场众人自然不会注意不到。因此,裴长临掀开马车前的车帘时,许多目光都落到他身上。

虽然方才在小夫郎面前耍了帅,但性子孤僻了十几年的小病秧子,并不适应这般受人瞩目。他动作稍稍迟疑一瞬,才踩着脚踏下了马车。

“长临?”最先说话的是周远。

他多半刚从地里来,肩上扛着把锄头,脚上还沾着泥:“你来这里做什么,赶紧回去!”

裴长临没答话,刚往前走两步,便被几人拦住了去路。

“哪里来的小子,不要命了。”为首的大汉喝斥道。

裴长临身量高,虽未满十八,个子在村中已经算得上佼佼者。但站在这群魁梧粗壮的讨债人面前,却显得格外瘦弱。

可他并无任何惧怕之意,平静道:“冤有头债有主,欠了钱的是周常,与他夫郎无关,你们不能牵连无辜。”

裴长临面前那大汉呆了呆,似是没想到这病恹恹的小子竟这般有胆量。

“你这臭小子€€€€”

大汉上前一步,正想说什么,却被身后人扯了一把。

“大、大哥……”他身后那人小声道,“那好像是卢家的马车。”

大汉没反应过来:“卢家?哪个卢家?”

“还有哪个卢家!”

“……”

大汉又沉默了片刻:“卢家怎么了,卢家就不用还钱了?”

他粗声道:“小子,你既然和卢家有关系,要么你出钱替姓周的把那三百两还了,要么就快滚,别在这儿碍事。”

“三百两……”

村中寻常农户家,一年到头也赚不到几两银子,姓周的竟然一口气欠下三百两。这数字让在场其他村民皆倒吸一口凉气,小声议论起来。

大汉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怎么,要帮他还钱?”

裴长临摇头:“还不上。”

哪怕是裴家也不可能一口气拿出三百两银子,何况就算有这钱,他也不会用来替周常还债。

裴长临又问:“周常写过欠条,要你们拿他夫郎抵债吗?”

对方哑然。

“应该是没有,否则最开始你们就会直接把人带走,而不是等这么多天。”裴长临道,“既然没有,你们如今的行径便是强抢,不怕我们报官吗?”

他们还真不怕。

周常是在城中最大的赌场欠下了债,而前来讨债的这伙人,是赌场老板找来的打手。这年头,能将赌场生意做大的,无一不是地头蛇,和官府自然牵连甚广。

要说报官,他们是不怕的。

原本应当是这样。

为首那大汉又看了眼裴长临身后的马车。

今天来拦路的换做任何人,他们都不会怕,可偏偏来的是卢家。

卢家在青山镇那是何等地位,莫说是管辖乡镇的里正大人,就算是闹到县太爷那里,也是要礼让三分的。

大汉审时度势,清了清嗓子:“今天就这么算了,反正姓周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改明儿再来。”

他说完,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裴长临无声地松了口气,转头回到马车边:“出来吧。”

贺枕书掀开车帘,先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常庆,让他抱着进屋,而后才看向裴长临。

“?”裴长临有些莫名,“干嘛这么看我?”

“……没事。”

贺枕书收回视线,牵过裴长临伸来的手,被他扶着下了马车。

他只是觉得,小病秧子好像忽然稳重了许多,竟能一个人拦下那么多打手。

贺枕书被裴长临牵着往院子里走,偷偷瞥了眼对方英俊的侧脸,脸颊微微发烫。

也……也更讨人喜欢了。

第047章 第 47 章

安安年纪小, 其实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看清围在他家门前的那群人长什么模样。但对方说话声音粗鲁,着实把小崽子吓得不清。

他憋着劲, 等被人牵着走进家门,见到被村中男人要求待在屋子里的自家爹爹时,终于忍不住扑进爹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小崽子哭得撕心裂肺,阿青本就受了惊吓,不由跟着掉了几滴眼泪。

贺枕书索性帮他们关上房门,让那父子俩冷静冷静。

事情解决,村中男人陆续散去, 只留下几家与阿青家平日关系亲近的,还守在院子里。

须发尽白的老者拄着拐,脸上怒意未消:“那混账东西,当初就不该让他留在村里!”

“村长, 您先冷静点。”

“是啊, 那伙人说改明还会再来, 咱得想办法把姓周的找回来。”

“我知道,可这要上哪儿找去?”村长叹息一声, “这么多天了, 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是大海捞针啊!”

“报官吧。”裴长临道。

他这话一出,许多人都转头看向他。

小病秧子方才在陌生人面前毫不怯场, 这会儿只剩下平日里熟识的邻里, 反倒有点难为情。他轻咳一声,贺枕书看出他的迟疑, 自然接过话头:“对,只能报官了。”

姓周的欠了这么大笔钱, 对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贺枕书知道,裴长临今日能轻松解围,对方其实不是怕了他们,而是忌惮卢家。

但他们毕竟只是卢家的工匠,借主人家的名头能解一时之困,却长远不得。

何况,阿青还要下地干活,卖荷包绣帕谋生。

就这么被人盯上,以后还怎么出门?

贺枕书道:“我回去写个状子,明日我与夫君回镇上,便将此事上报给里正大人。不过……”

他停顿片刻,下意识看向了紧闭的房门。

要债的追来村里,惹了这么多麻烦事,他们身为村中百姓,自然有立场状告官府。不过那毕竟是阿青的夫君,他们得先问问阿青的意见。

不等贺枕书再说什么,眼前的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青年独自从屋里走出来。

“小书,你教我写状子吧。”阿青已经没再哭了,只是眼眶还湿漉漉的,微微发红。

可他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要亲自状告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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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律法对女子双儿其实并不公平,夫家能随意休妻,妻子却不能休夫。妻子若想解除婚姻关系,只有在丈夫同意的情况下,双方通过官府合离。

正因如此,阿青没有办法摆脱他那混账夫君。

听说前些年,圣上其实有意修改这婚姻律法。可惜,这律法由来已久,莫说本朝,就是往前追溯数个朝代,皆是如此。这样的婚姻关系在百姓心中早已潜移默化,推行改革受到了各方阻碍,尤其京中贵族权势的坚决反对,因而未能顺利推行下去。

不过,当今圣上依做了些努力。

比如夫妻双方中,若有一方犯了重大罪责,或是做出了危害另一方的事情,影响到夫妻共同生活。官府可在查证后判决解除婚姻关系,不必双方同意。

此律法刚颁布不到两年,在民间实行得并不算顺畅。

原因很简单,当朝女子双儿的地位本就不高,又有古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就算真受了欺负,也没多少人敢闹上官府。

何况在这偏远山村,许多女子双儿是被卖给了夫家,签的是卖身契,而非官府的正式婚书,谈何解除。

但阿青不一样,阿青与周常之间是三媒六聘,有正式婚书的。

而如今,周常欠下巨债,不知所踪,甚至险些祸及妻儿。按照律令,他自然可以状告官府,与丈夫恩断义绝。

阿青不识字,写状书之事只能交给贺枕书代笔。

这活贺枕书再熟悉不过。先前为了他爹的事,他不知写过多少封诉状。不仅有呈给县令的,还有托人送去州府,甚至京城的。不过结局显而易见,都被安远县那狗官压下,抑或焚毁。

阿青家的事他本就知晓得七七八八,又详细询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便洋洋洒洒写好了状书。他将那状子递给阿青,后者却是轻轻叹息一声。

“以前,爹爹也不愿意我嫁给他。”阿青轻声说道,“但他待我很好。”

年轻时的周常,会带他去山上看日落,会走十几里路给他买爱吃的饴糖,会给他讲很多很多发生在远方的故事。生活在这僻壤山村的小双儿,从没有人那样待他好,那样给他讲故事。

可他后来才知道,那些不过是话本子里常见的手段,是另有目的的花言巧语。

从一开始,周常就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

“不是你的错,是他骗了你。”贺枕书认真道,“你很勇敢,阿青。”

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在遇人不淑之后,却没有勇气改变现状。可阿青不同,他很早意识到了对方并非良人,并开始努力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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