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若不是常庆也像庄上其他家仆那样,提前放假回了家,他非要让对方带他去青山镇接人不可。
贺枕书知道裴长临是担心自己,听了对方这埋怨的语气也没生气,陪他收拾好竹条小刀,牵着手往庄内走去。
回了屋,才慢慢将今天的事告诉他。
转达的时候,话中还忍不住得意:“方才闭店前我和阿姐对了账,今天的营收比前些天还要好呢,完全没被闹事的影响。”
“阿姐方才还和我说,以后也要时不时在铺子里弄些优惠活动。我也觉得这样很好,最好把时间固定下来,比如月中,或者月末什么的。”
他说得兴起,眸光在烛火下微微发亮,清透又漂亮。
裴长临帮他解开发带,轻轻梳着头,视线透过妆镜看他。
“干嘛不说话呀。”贺枕书从镜子里和他对视,“你不觉得我出的这主意很厉害吗,如果不是这样,今天闹那一通,铺子的生意肯定会受影响的。”
裴长临失笑:“有这样自己夸自己的?”
“谁让你不夸我,我就只能自夸啦。”贺枕书理直气壮。
裴长临帮他梳顺了头发,绕到正面,看入那双明亮的眼睛:“那我现在夸夸你。”
“你今天应对得很好,换做是我,一定做不到那么好。”裴长临微笑起来,认真道,“真厉害。”
不仅仅是后续的应对,他能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想出办法,利用官差的威慑将人吓走,还维护了阿姐的名誉。
要换做裴长临,的确是做不到的。
在几个月前,贺枕书连去卖药都还会被人欺负,说不过人家。
可现在,他已经能给家里人撑腰了。
他真的成长得很快。
想到这些,裴长临垂下眼,有些失神。
他这反应自然被贺枕书看在眼里,后者歪了歪脑袋:“你在想什么呢?哪有夸人还走神的,这就是你夸我的态度吗?”
“抱歉。”裴长临没有多做解释,他摇摇头,迎着贺枕书的目光,又微笑起来,“那……我再给你点别的奖励?”
他这么说着,却并不动作,只认真地注视着贺枕书,仿佛在等待他的回答。
初秋的夜里已经没有上个月那么燥热,微凉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却吹不散两人之间忽然变得粘稠的氛围。
贺枕书脸颊微微发烫,有些难为情。
与这人相处这么久,他怎么会不知道对方在暗示什么。
他就是想吻他。
可小病秧子不知从哪里学坏了,每每与他亲近,都要做出这副克制有礼的姿态。言语暗示都是轻的,他还总爱在那种时候故作矜持地询问他,可不可以亲,可不可以碰,可不可以再摸得里面些……哪有他这样的。
贺枕书觉得难为情,又有点生气,一把将人推开:“不要了,我洗脸去,明天还早起呢。”
贺枕书起身要走,裴长临连忙拉他,却没拉得住。
小夫郎身形清瘦小巧,这种时候也溜得飞快。他灵活地抓了布巾木盆,得意地朝裴长临低哼一声:“你快上床睡觉,明早你要是起不来,我就不等你,自己走了!”
他说着,抱着木盆转身出了门。
裴长临望着对方的背影,无奈地笑笑。
他家小夫郎哪里都好,就是脸皮儿薄又不经逗,不小心就逗过头了。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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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贺枕书与裴长临起了个大早,却没急着回村。
先去青山镇接了个人。
“我出诊费很贵的。”马车上,白蔹抱着药囊,满脸怨气地说,“尤其是今天,得加钱。”
带上白蔹去南槐村,是裴长临的主意。
他也觉得周季不可能平白无故撒这么大的谎,何况周远现在都没回青山镇,周家多半是出了什么事。
将白蔹带上,是以防万一。
至于那出诊费……
“让周家出。”裴长临道。
“周家能舍得出钱?”白蔹一路上听他们说了周家的情况,满脸不信任,“万一那周三郎是骗你们的,他娘压根没生病,我这趟算谁的?”
“而且,就算他家真出了事,怎么想都和你阿姐脱不了干系。你们主动送上门去,不怕被他家讹上?”
裴长临只是摇摇头,面不改色:“先去看看再说。”
“看就看,反正我事先说好,今天出诊费要双倍算,周家不出就你俩出,别想给我糊弄过去。”白蔹义正辞严。
贺枕书好奇:“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何要双倍?”
白蔹小声嘟囔一句,但贺枕书没听清。
“刚才去万仁堂时,医馆的伙计正在打扫屋子,就连抓药的柜台,都擦了三遍。”
裴长临瞥了眼白蔹,悠悠问:“卢小姐今天要去医馆?”
白蔹眼神飘忽,含糊应了声。
贺枕书难以置信:“就因为这个?”
他们把白蔹喊出来看诊,导致他没办法和卢小姐见面,所以就要收双倍的出诊费。
这人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什么叫‘就’,你知道她出来一趟有多不容易吗?”白蔹不悦道,“如今这样,还多亏我千辛万苦找人去和卢老爷说,莺莺如今身体康复是上天庇佑,要多去医馆走动,行善救人,积攒功德。”
“可就是这样,他还是每隔五天才肯放莺莺出来一回,我都五天没见过她了!”
马车内陷入短暂沉寂。
贺枕书还是一脸难以置信,裴长临原本也觉得白大夫这涨价理由太过离谱,可视线触及贺枕书,忽然又理解了些。
他默然片刻,郑重地拍了拍白蔹的肩膀:“双倍就双倍吧,不会少了你的。”
第058章 第 58 章
南槐村就在回村的必经之路上, 距离青山镇约莫不到一个时辰的车程。
他们今日去青山镇耽搁了些时辰,待到达南槐村时,正临近村中吃晌午饭的时辰。家家户户炊烟已经升起来, 村外的田埂里,有几个农户在干农活。
“和你说了多少次,要从中间掐断,不能连根拔,看你拔坏了多少菜!”
马车刚在村头停下,众人便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音。
贺枕书掀开车帘,周远扛着锄头从田埂里走来, 还在教训身边那人:“天天就知道读书,干活笨手笨脚!”
风水轮流转,都有周远骂别人笨手笨脚的一天了。
贺枕书回头与裴长临对视一眼,后者自然也听见了这声音, 示意他下车。
贺枕书跳下车, 绕过马车迎上那两兄弟:“姐夫!”
周远愣了下:“小书, 你怎么来了?!”
刚要走近,又想到了什么, 搓了搓衣摆上的泥点子:“你、你阿姐也来了?”
他探着头往马车上望, 看见了随后下车的裴长临,以及跟在最后的白蔹。
白蔹刚下车就对上他望眼欲穿的视线,笑道:“就我们几个, 裴家阿姐没来, 别看了。”
“哦……”周远悻悻收回了目光。
他又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贺枕书回答:“姐夫这么久没回来,我和长临放心不下, 就过来看看。”
提起这事,周远眼神躲闪一下, 含糊地笑了笑:“没事,我不都在信里和你们说了嘛,我家里这几天有事,要留下帮帮忙。”
贺枕书眨了眨眼:“信?”
“是啊,我昨儿让人送去镇上的,你没见着?”周远似乎另有心事,简单解释了两句,就要赶人,“我这边真没啥事,忙完就回去。你们是要回村对吧?那得抓紧赶路,别让爹等急了。”
他这态度,任谁都能看出有问题。
贺枕书犹豫片刻,裴长临走上前来:“姐夫,我们没收到信。”
“啊?”周远愣了下,“这怎么可能,我明明让三郎……咦,人呢?”
他说着回头,才发现刚才还跟在他身边的人,这会儿已经消失不见,不知去了哪里。
周远眉头皱起,又喊了几声。
仍不见回应。
“这臭小子,又跑到哪儿去了。”周远啐了声,“都是我娘给惯的,什么活都干不好,净知道添乱。”
贺枕书和裴长临对视一眼,道:“姐夫,我们有件事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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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大娘的确是卧床不起。
那日裴兰芝与周远回村,双方大吵一架,闹得不欢而散。裴兰芝离开后,周远也要跟着离开,周大娘却不依。她一路追着周远出来,一边追一边骂。
周大娘是个火爆性子,从小到大三兄弟没少被她打骂,每次把她惹急了都要往外跑,躲到她消气才敢回来。
周远那日惯常想跑,谁知周大娘竟追了出来,还在院子外头摔了一跤。
她平日身体好得很,上山下地都不在话下,那日却不知为何,这一摔,就摔得半边身子都忽然没了知觉,再没起得来。
周远也就没走得成。
这几天,周远都忙着照料他娘,请大夫看病开药,一直忙到昨天,情况终于稳定,才得空让周季写帮他封信,托信使送去青山镇。
而在信里,也丝毫没提他娘生病的事。
“我不是要故意瞒着你们,但兰芝那性子……”周远叹了口气。
裴兰芝的性子,他最了解不过。那人心地善良,要是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多半也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