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是没救了。”徐承志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难怪都说成亲之后会像变了个人,幸好我还没娶妻,我可不想也变成这样。”
“你压根就不懂。”贺枕书白了他一眼,又想起一桩事,揶揄道,“对了,我之前还听说你爹打算给你订婚来着,最后为何没成,对方不是你喜欢的身材玲珑的美艳女子吗?”
“和那没关系,我就是不想成亲。”徐承志顿了下,“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什么美艳女子了?!”
贺枕书沉思:“十岁的时候吧。”
徐承志:“……”
店小二适时来上了两份甜汤,打断了徐承志正欲开口的反驳。
那两份甜汤一份是鲜奶木瓜打底,另一份则是熬煮过的梅子,皆是刚从冰碗中取出来,甜汤表面还飘着一层冰碴。
贺枕书眸光亮了亮,总算来了点兴致。
府城的七八月份是天气最为炎热的时候,贺枕书耐冷不耐热,这些天一直食欲不佳。
这种时候,来一碗解暑的甜汤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贺枕书在两份甜汤之间犹豫片刻,挑了那碗梅子汤。
他舀起一勺饮下,梅子特有的清香伴着酸甜的滋味霎时充盈口腔,冰冰凉凉,分外清爽。
“我怎么记得你以前不爱喝梅子汤。”徐承志自然选择了他剩下的那份,随口道,“成个亲,口味都变了?”
贺枕书与普通双儿完全不同,他不喜软糯甜食,也不喜清爽开胃的酸甜口,独独钟爱那麻辣鲜香的菜肴。
不过,裴长临因身体原因,习惯吃得清淡,贺枕书近来便也跟着他清淡饮食。
口味确实变了不少。
不过这梅子汤,他的确是一直不怎么爱喝的。
“这玩意最消暑嘛。”贺枕书用勺子搅动着面前的甜汤,叹声道,“我最近胃口可差了,都怪这破天气。”
他说着,朝窗外看去。
午后阳光正烈,晃得人睁不开眼,仿佛空气都被炙烤得粘稠。
“这段时间是挺难熬的,前两天伙计来给我家书肆送书,还中暑了呢。”徐承志道,“对了,我爹刚买了一批冰块,你要不要,我让人给你送一些去。”
“冰块啊……”贺枕书若有所思。
府城夏季天气炎热,冰块难以保存,但有条件的大户人家会事先挖地窖藏冰,待夏季时再取出来使用或售卖。
徐承志问:“嗯?怎么了?”
“我就是在想,现在这天儿这么热,造船厂那边的工匠们总在日头下干活,应该也很容易中暑吧。”贺枕书压抑着眼神中的兴奋,竭力做出一副正经的模样,“徐伯伯在哪里买的冰块,我也想买一些,给造船厂送去。”
徐承志:“……”
徐承志:“你就是想去见那姓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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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船厂是官家的产业,工期又抓得紧,若无特殊缘由,贺枕书是不能去探望的。
所以,如果想去,就必须找个令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为此,他率先去了趟营造司,找到了顾云清。
顾云清由于动手能力不强,并不擅长营造,没有被派去造船厂,而是留在营造司带领一批工匠继续绘制图纸。不过,身为远航船图纸的绘制者,造船厂的工程他也不是完全撒手不管。
他时不时仍会去一趟造船厂,与钟钧和裴长临讨论后续工程进展,以及图纸内是否有需要改进之处。
听贺枕书说明来意,他没有多想,当即答应下来:“弟妹有心了,我也正有去造船厂探望的打算。”
“近日酷暑难耐,的确可以买些冰块……不不不,哪能让弟妹出钱,我来负责采买就好。”
“你要亲手为工匠们做些冷饮送去?没想到弟妹竟如此贴心,长临有夫郎如此,真是一大幸事。”
顾云清答应得痛快,于是,翌日一早,贺枕书便带着由顾云清出资买来的冰块与几大桶头天晚上就熬制好的梅子汤,顺利搭上了去造船厂的马车。
第105章 第 105 章
贺枕书与顾云清到达造船厂时, 工匠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干着活。
造船厂外有专人把守,靠着顾云清的通行令牌,贺枕书通行无阻, 很快来到了船坞。
动工近两个月,远航船的整体框架已经搭建起来,足有数层楼高的船身如同一个庞然大物伫立于江水边,哪怕贺枕书事先见过远航船的图纸,也不由得被那精密的船体结构所震撼。
“很壮观吧。”注意到他的神情,顾云清也仰头望向那高大的船体,眼底是抑制不住地兴奋与得意, “最初听说朝廷要建造远航船的时候,我还觉得那是天方夜谭……没想到真有一天能亲眼得见。”
贺枕书道:“多亏了你们的设计。”
“是多亏了钟老和长临,我其实没帮上什么忙。”顾云清笑了笑,又道, “不过, 只有他们也是不够的。”
这远航船绝非凭空设计, 也绝非依靠一两个能工巧匠就能够造出。
这东西,是靠着一代又一代工匠传承下来的营造技术, 以及前人无数次成功或失败的测算, 取其精华,改良完善,才最终得以实现。
本质上, 他们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得到了先辈的助益。
“工匠一门,本就是传承与发展的技艺啊。”贺枕书感慨般说道。
与学堂中传授知识不同, 工匠靠的并非照本宣科地学习,而是在习得师傅传授的技艺后, 通过自身才能改革创新。
代代传承,代代革新,才有了当世这些能工巧匠。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眼下令他们自己都震撼不已的远航船,也会被新的技艺所淘汰。但正因为有他们的付出,有了他们作为那技术革新的一片砖石,才最终使得技艺得以革新。
他们也终会成为后人的助益,受到后人仰慕与赞叹。
“弟妹说得对。”顾云清笑着点点头,抬手指向前方,“我看到长临了,你看,他在那儿。”
贺枕书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
裴长临正站在船体甲板的位置,弯着腰,低头与人专注地说着什么。
他今日穿了件深蓝色的麻布短打,那衣服也是贺枕书给他买的,不过,出门时还几乎是崭新的衣物,如今却破了好几个口子,衣摆上甚至还有不知在哪儿蹭上的灰。
他一头长发在脑后束成发髻,些许碎发从双鬓散落下来,又被他嫌碍事似的随意拂到耳后。
看上去颇有些不修边幅。
贺枕书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裴长临。
裴长临从小到大不怎么干体力活,平日在家里做些小玩意时,也总是有意保持自身与周边环境干净整洁,瞧着根本不像是个工匠,反倒像是个衿贵讲究的富家小少爷。
这次来造船厂,裴长临有意锻炼自己,与工匠们同进同出,共同干活。
真正干起活来,是不可能时刻保持衣衫干净整洁的。
不过,就算模样狼狈了些,也丝毫不影响他英俊的容颜。
他肤色极白,与常人比起来过分优越的五官,配上那专心致志的神情,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贺枕书看得失神,大半个月不见的思念在此刻几乎化作具象,牵引着他恨不得立即去到对方身边。
“我去叫他吧。”顾云清道。
“不用。”贺枕书连忙拉住他,“还是别打扰他们了,梅子汤还要冰镇一会儿呢,我先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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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长临这一忙,就忙到了快正午。
正午天气愈发炎热,甲板上没有遮阳,裴长临与工头讨论完甲板的结构布置,直起身来,才发觉自己被太阳晒得有点头晕。
工头连忙扶了他一把。
“没事吧,长临。”工头道,“我扶你下去歇会儿。”
裴长临摇摇头:“不用……”
工头并不理会他的推拒,直接扶着人往下走:“你就别逞强了,原本也到了该吃饭午休的时辰了。”
造船厂每天中午会午休半个时辰,就是从正午开始。
裴长临的体力比不得这些常年干活的工匠,没再反驳,被工头扶着下了船,在一旁的凉棚内坐下。
工头给他递了碗凉茶,裴长临一饮而尽,又道:“向大伙转告一声,今天午休多歇半个时辰吧,天气太热了,当心中暑。”
工头眉开眼笑:“那我就替工匠们多谢司务大人体恤了。”
能来参与远航船建造的,都是从各地挑选出来、营造经验丰富的能工巧匠。整个造船厂里,几乎找不出第二个与裴长临一般年纪的工匠,比他年纪小的更是没有。
是以,众工匠刚来到这造船厂的时候,对裴长临这个司务大人其实是有些不服气的。
工头也是其中之一。
这人太年轻,瞧着又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就算有钟老的徒弟这层身份在,也难以叫人信服。
反倒会让人觉得,他是不是就是靠着与钟老的关系,才会成为图纸的设计者之一,才能够来这造船厂做司务。
那时候,很多人都以为他只是来混日子,混资历的。
可谁也没想到,这人丝毫没有为官的架子,从动工的第一天起,就与众工匠一同干起活来。虽说力气小了点,体力差了点,但他经手的活几乎从不出错,也从来不见他抱怨偷懒。
甚至旁的工匠轮休回家,也不见他休息。
渐渐地,众人自然对他改了观。
后来,知道裴长临是自幼体弱多病,刚刚大病初愈,更是对他佩服万分。
裴长临没歇多久,又拿出图纸与工头讨论起来。
转眼过了午时,停工的钟声敲响,工匠们陆续下了船,去公厨吃饭。
普通工匠体力消耗大,饿得也快,每回到了吃饭的时间,公厨前的院子里总要排起长队。裴长临通常是不与他们去争抢的,每每要等到大伙吃完,才慢悠悠过去。
裴长临继续与工头聊了聊图纸,没过一会儿,有人吃完饭路过,喊了他们一声:“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快去厨房啊!”
工头失笑:“怎么,那群饿死鬼投胎的,又把饭抢光了?”
“没有,是顾秀才来了,还给大伙带了冰块和梅子汤。”说话那人手中端着个土碗,碗里盛的正是梅子汤,“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再不去,你们损失大了!”
工头不以为意:“不就是个梅子汤,出息!”
对方却是嘿嘿一笑,故作神秘:“他们抢的,可不只是梅子汤……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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