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给你倒杯水, 顺便问问有没有空闲的诊室,能让我们进去歇会儿。这里人太多了。”裴长临捏了捏贺枕书的手, 又揉了把对方软乎乎的脑袋,“别怕,我马上回来。”
贺枕书乖乖点头:“噢……”
顾云清:“……”
是没有人听到他说话吗?
景和堂的伙计都被叮嘱过要对二人特别关照,一听贺枕书晕车,连忙给他们寻了间无人的诊室休息,还配上了许多缓解头晕恶心的干果蜜饯。
裴长临扶着贺枕书在小榻上躺下,给他喂了水,又坐在榻边亲自喂他吃干果。
这两人相处起来向来旁若无人,顾云清被腻歪得牙根发酸,只觉得自己的存在格外突兀,最终决定回营造司查一查那受伤的工匠家住何处,尽快给对方家里去个消息。
那工匠的抢救并未持续多久,贺枕书躺下歇了还不到一个时辰,便有人来喊他们。
“幸好送来得及时,已经没事了。”薛大夫将染血的外衣随手扔给身后的小徒弟,对二人道,“不过还要在医馆多住一段时间,手脚的伤势也还要养养,大半年内是干不了体力活了。”
“多谢薛大夫。”裴长临道,“这段时间的治疗费用全由营造司负责,劳烦大夫多费心。”
“这是自然。”薛大夫点点头,又示意小徒弟将事先开好的药方递上来,“我给他开了些药,趁他醒来之前先熬上,等一会儿醒来就能喝了。”
贺枕书道:“我去吧。”
医馆拿药要带着大夫开的药方去大堂的药房,而那工匠先前伤势紧急,进医馆时没登记也没拿号,如今要在医馆住下,也还需去大堂将手续补全。
贺枕书陪着裴长临在医馆住了几个月,做这些事可谓轻车熟路。
他伸手就要去接那药方,薛大夫睨他一眼,没把方子给他,转而一把拍在裴长临胸前:“哪有让个小双儿去跑腿的,你去!”
裴长临没想太多,只是笑了笑:“我去就是。”
裴长临拿了药方走出院子,贺枕书的视线下意识追随着他往外看去,薛大夫伸手在他面前挥了下:“回神,又不是要分开多久,不至于。”
贺枕书抿了抿唇,忙收回目光,有点难为情。
他也觉得自己今天似乎有点太粘人了,以前明明都不会这样的……
真是太久没见面的原因吗?
薛大夫与贺枕书认识这么久,早把他当孙儿看待,此刻见了他这反应也没笑话他,只是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书,来,去我那儿坐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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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紧急进行手术的缘故,今日来找薛大夫看诊的病患大多都已经被分给其他大夫,或是被劝回家明日再来。
薛大夫的诊室外难得没有病患等待,他将贺枕书带回诊室,示意对方在诊桌前坐下。
见薛大夫拿出把脉用的腕枕,贺枕书疑惑地眨了眨眼:“薛大夫,我没生病呀……”
“知道你没生病。”薛大夫将腕枕放在他面前,悠悠问道,“但你这段时间就没觉得身体有什么异样?比如困倦,疲惫,或是恶心想吐?”
“好像是有一些,但……”贺枕书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忽然理解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周身一凛,心跳也顿时快了几分:“我、我这是……”
薛大夫含笑道:“手伸出来,我瞧瞧。”
贺枕书是个双儿,怎么会不懂薛大夫问的那些症状意味着什么。
只不过,他所有的症状都很轻微,大多被他当做心情不佳,或受天气影响,并没有结合起来想过。
贺枕书小心翼翼伸手给薛大夫诊脉,极度紧张下,就连呼吸都不自觉放得很轻。
薛大夫的神情倒是轻松,一边给他诊脉,还一边念叨他:“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粗心,你那孕痣的颜色都变得那么深了,你们当真一点也不曾留意到?”
“没……”贺枕书乖乖低头挨骂。
他平日里本就不太注意这些,若是裴长临在或许会留意到,但很不巧他们这段时间又没住在一起……
“薛大夫,我真的€€€€”贺枕书正想询问,诊室大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
裴长临此生多半都没有如此沉不住气的时候,他大步走进诊室,急切地问:“薛大夫,我夫郎怎么了?生病了吗?”
“谁说来诊脉就是生病,你们这一个个的,也不知道想点好的!”
薛大夫呵斥一声,才悠悠道:“小书这是有喜啦。”
他收回搭在贺枕书脉间的手,眉开眼笑:“脉象平稳有力,这胎儿保下来应当不成问题。恭喜,马上就要当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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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双儿因体质问题不易受孕,受孕之后也得处处小心,有部分人甚至还需要喝药保胎,否则很难将孩子顺利生下来。
可贺枕书丝毫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他身体好得超乎寻常,不仅怀孕前期的反应极为轻微,脉象也十分稳定。
用薛大夫的话说,连人带崽都壮得像头牛,根本不用吃什么药。
不过,出于大夫的职业素养,他仍然拉着二人,仔仔细细念叨了足有一炷香的注意事项,才终于放他们离开。
离开景和堂后,二人乘上了回家的马车。
贺枕书被裴长临搂在怀里,空闲的手下意识落在小腹上,轻轻摸了摸。
薛大夫说他这小崽子已经揣了起码有一个月了,算来应当就是这段时间有的。
平坦的小腹尚未任何变化,贺枕书一点一点摸过去,仍然有些难以置信。
这里面,真的有崽吗?
完全感觉不出啊……
可薛大夫都那么说了,他医术那么高明,应该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误诊吧?
贺枕书在心里傻里傻气地想着,一只宽大的手掌覆上来,轻轻盖住了他落在小腹上的手。
“还好吗?”裴长临轻声问道。
“我挺好的呀。”贺枕书靠在对方肩窝,一开口就忍不住笑起来,“就是好像在做梦一样,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其实不是感觉,方才离开医馆时他还懵着,脚下也是当真有点飘,险些路都走不稳。
如果不是有裴长临扶着他,他可能都上不来马车。
但那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是因为开心。
贺枕书根本忍不住内心深处满溢而出的幸福与喜悦,于是也不再忍耐,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喜悦:“长临,我好开心啊……”
裴长临只是轻轻应了声:“嗯,我也很开心。”
“你这开心的表现看起来也太平淡了。”贺枕书抓着裴长临的手,抬头笑着看向对方,“怎么了呀,是吓傻了吗?”
“对,吓傻了。”裴长临也跟着笑起来,在贺枕书额头落下一吻,“太突然了,我都没有想到……”
“我也没有想到。”贺枕书抿了抿唇,有点难为情,“不都说双儿是很难怀上的嘛,我们都那么小心了,居然还会……”
之前他们明明还商量过,打算晚一点再要的。
“怪我。”裴长临将贺枕书抱得更紧了些,眼底闪过一丝黯色,“我要是再小心一点就好了。”
“这也没办法呀。”
贺枕书没注意到对方那异样的眼神,语调依旧轻松欢快:“我就说这种事应该顺其自然嘛,防也防不住的。还好你现在事业已经有了起色,每个月还有月奉可以领,不用担心忽然没收入,养不起孩子啦。”
裴长临抚摸着他的头发,低声应道:“嗯,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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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人的心情当真会影响身体情况。
原本,贺枕书从昨天忙碌到今天,午睡也没睡多长时间,身体是格外疲惫的。可得知自己怀有身孕之后,他浑身上下的疲惫都好似一扫而空,就连下午那短暂的恶心反胃也被他抛到脑后,回家后甚至胃口大开,吃了一大碗裴长临亲手煮的面。
贺枕书这兴奋劲头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从孩子的性别畅想到孩子的名字,若不是裴长临极力阻拦,他甚至还想去路边的裁缝铺子,给小崽子挑几块料子做小衣服。
夜色渐深,裴长临将自家兴奋过头的小夫郎按在床上,艰难地哄他睡觉。
“我一点都不困。”贺枕书被人压在松软的床榻里,半张脸都裹进了被子,只露出一双精神十足的眼睛,“我还没想好要给崽崽起什么名字呢。”
裴长临捡起刚从贺枕书手里夺来的《名人诗选》、《辞赋大全》等等一系列书本,一本一本仔细叠好,放去桌上。
“你还有八个多月的时间可以想,不用急于一时。”裴长临走回床边,将试图起身的人重新按回床上,“先休息,乖。”
贺枕书用眼神无声地透露出反抗之意,正欲开口,裴长临又道:“薛大夫说了,你现在必须早睡早起,不能熬夜,不然会影响崽崽顺利长大。”
贺枕书:“……”
原来薛大夫说的注意事项,这个人真的认真听了啊。
他还以为裴长临也像他一样,刚得知消息时兴奋过头,大夫的叮嘱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呢。
但这的确是个无法反驳的理由,贺枕书抓着薄被的手松了劲,乖乖倒回床上。
裴长临俯身亲了亲他,熄了床头的烛灯也躺上了床。
今夜月色极好,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留下一地银辉。
安稳躺下的少年并没有老实多久,裴长临侧身躺着,感觉到身旁床榻轻动,一个温温热热的身躯在被子里拱啊拱,慢慢挤进了他怀里。
贺枕书不耐热,步入夏季之后渐渐不爱让裴长临抱着睡觉,有时裴长临贴得近些,还要被他半夜踢开。
不过,那是怀孕之前的事了。
无论是女子还是双儿,在怀有身孕之后,通常都会产生比以往更大的情感需求。那是因为受孕之后,身体会本能般产生不安全感,需要有人在旁安抚。
贺枕书没有因为受孕而吃太多苦头,但在这方面,却被影响得彻底。
这次见面后变得这么黏人,也是这个原因。
裴长临搂住怀中人纤细的腰身,听见对方低声问他:“你明天是不是就要回船坞了呀?”
裴长临:“不回。”
贺枕书:“那后天呢?”
裴长临:“也不回。”
对方这回答几乎未经思考,贺枕书抬起头来,有点无奈,又觉得好笑:“这是做什么,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工程,你不想干啦?”
钟钧大师有意让裴长临休息几日,所以才会暗示他以看病为由,今日跟着他们一道回到府城。
但他也不能一直这么休息下去,那像什么样子?
“嗯,不想干了。”裴长临半开玩笑地说着,将贺枕书紧紧抱进怀里,“就想陪着你。”
贺枕书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