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点将要当爹的自觉。
担心他这么折腾下去会有伤身体, 裴长临特意与他约定过不能太过放纵,太阳落山就要回家。
结果……
“你怎么今天就回来啦, 工程结束了吗?”没等裴长临再说什么,贺枕书忽然拉过他的胳膊, 生硬地转了话题。
少年仰头望着裴长临,明亮的眸光配着笑颜,软乎乎地说:“我好想你呀……”
裴长临被他的笑容晃了眼,连自己想说什么都忘了,小声道:“我、我也想你。”
“你要是早说今天会回来,我就在家等你了呀。”贺枕书勾着他的胳膊往屋里走,模样竟还有点委屈,“你不在家,我都睡不着觉,只能叫双福出去转转。”
裴长临甚至还解释起来:“抱歉,我也是临时决定的……”
二人相携着进了屋,双福跟在他们后头,瞠目结舌地听着二人的对话。
今日明明是少爷嫌家中呆着无聊,偏要与他出去逛街。而且,他们也不是晚上才出门,而是下午便出去了。
若非方才他看天色已晚,故意装作体力不支的模样,催促少爷回家,少爷还想接着逛呢!
话本里说的果然没错,沉浸在爱情里,无论多聪明的人都会变傻。
亏得这人近来还在江陵颇有名气,被许多人称作天才木匠、鲁班在世呢。
双福暗自腹诽,默默将贺枕书今日买来的东西稍作整理,又任劳任怨转头去厨房给二人烧水。
家中多了个人帮忙,的确能省不少事。待那二人在屋内腻歪够了,想起来该梳洗休息时,双福已将热水端进屋来了。
裴长临嫌自己干完体力活身上脏,每回从造船厂回来,都要仔细沐浴,冲洗过身子才肯上床。所以,通常是他先伺候贺枕书洗脸泡脚,把人收拾得干干净净,在床上躺好之后,再去净房沐浴。
可今日贺枕书却拉住他:“今天好热,我在外面出了好多汗,我也要去沐浴。”
裴长临一笑:“不是天黑才出的门吗?”
贺枕书:“……”
如今已是秋天,昼夜温差很大,裴长临晚上回家时穿了件单衣,吹着夜风还感觉有些冷。
小夫郎一句话就说漏了嘴,眼神到处乱飘,索性直接装傻。
裴长临没与他计较,笑着揉了把少年的脑袋:“一起洗。”
.
水汽在狭窄的净房蒸腾开来,贺枕书靠坐在浴桶边,偷偷瞄着背对他脱去外衣的裴长临。
几个月的造船经历比一切锻炼都来得有效,裴长临的臂膀明显比过去坚实了许多,瘦薄的背部被附上一层薄而均匀的肌肉,肌理线条紧致清晰,肩宽腰窄,格外好看。
这些变化,在对方穿上衣服时,其实根本看不出来。
他的体型并无太大变化,肉眼可见的,不过是肩宽了几分,身形挺拔不少。可就是这样细小的变化,却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改变。
从内而外,全都不一样了。
贺枕书看得出神,在对方回过头来的瞬间,仓惶地移开了视线。
身旁水波微动,是裴长临入了水。
木匠世家的好处之一就是,家中的一切家具都能自己订做,不消去买。家里这浴桶也是裴长临自己做的,上方连接了一冷一热两个输水管道,冷水管道连着院中的井水,热水管道则连通至后厨的蓄水池,只要在那蓄水池中烧上热水,就能随时朝浴桶里灌水,调解水温。
而更重要的是,这浴桶比市面上的寻常浴桶都要宽一些。
裴长临挨着贺枕书坐下。
他的病已经完全康复,但或许是由于天生底子就比常人差些,体温仍然是偏低的。尤其贺枕书怀孕后身体比以前更热一些,差异更为明显。
那具微凉的身躯紧贴上来,贺枕书不自在地往边上挪了挪,耳根被水汽熏得发烫。
裴长临偏头朝他看来。
贺枕书藏在水下的手无意识绞紧,紧张得心跳都快了几分。
自打知晓怀有身孕以来,他们就没怎么亲近过。一是大夫嘱咐过,怀孕早期不得行房事,二是裴长临先前忙着造船,每每从造船厂赶回来都是深夜,贺枕书舍不得再拉着他胡闹。
但要说不想,那是假的。
在一起这么久,彼此心中在想什么,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
于是,对方的亲吻也来得顺理成章。
裴长临将贺枕书抵在浴桶壁上,极轻极缓地吻他。许久不曾有过的亲近让贺枕书格外敏感,他几乎未经挣扎便丢盔卸甲,双手勾住裴长临的脖子动情回吻,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等等,阿书……”贴上去的身子被裴长临推开些许,后者呼吸也微微乱了,说出来的话却格外理智,“我们还不能这样。”
贺枕书还是头一回被他这样拒绝,眼底瞬间覆上了水汽:“为什么呀……”
裴长临的手轻轻落在他的小腹。
临近四个月的身孕并未给贺枕书的身形带来多少变化,那小腹如今也不过是多了一层薄薄的软肉,摸上去软软弹弹,手感极好。
裴长临细细摸了两把,才笑他:“你又把他忘了?”
“没忘。”贺枕书还是委屈,“都已经四个月了……”
“月底才到四个月呢。”
裴长临在这件事上比他做木工活时还要严谨,温声哄他:“这种时候不能冒险,听话。”
贺枕书不说话,把脑袋埋进裴长临怀里,无声地闹起了脾气。
裴长临同样忍得不太好受,但小夫郎身体为重,他哪里敢越界。好在这种忍耐对裴长临来说并不算太难,而且,也不是没有办法能叫小夫郎舒服一些。
他低头搂紧了怀中人,落在对方小腹的手缓缓下移。
贺枕书浑身皆是一抖,猝然抬起头来。
可不等他说什么,裴长临便又吻住了他:“……别动,我帮帮你。”
……
裴长临抱着贺枕书回屋时夜色已深。
小夫郎把整个脑袋都埋在他怀里,裸露在外的耳朵尖却是绯红的,带着尚未褪去的情潮。
裴长临将他放回床上,扯过被子盖好,亲了亲那同样泛着红的鼻尖:“这回舒服了?”
贺枕书脸颊发烫,并不回应对方调笑似的提问。
“我知道,就是舒服的。”裴长临笑着自问自答,俯下身来搂着他躺好,忽然又想到另一桩事,故意道,“你先前还说不能让小树苗知道这些,你我这样,不比讲那几个话本故事来得严重?”
贺枕书前段时间翻遍了手头的诗经著作,还是没能定下崽崽的大名,乳名倒是已经起好了,就叫小树苗。
理由是,崽崽他爹是个小木头,木头生的崽子,自然该叫小树苗。
一听就是亲生的。
贺枕书放松下来后渐渐起了困意,窝在裴长临怀里迷迷糊糊道:“知道就知道嘛,他迟早是要学的。”
“……省得与他爹一样,只能做个木头。”
裴长临无奈笑笑,还想反驳,却察觉怀中人呼吸平稳,已经陷入了沉睡。
压根没给他反驳的机会。
.
裴长临在家中安生陪着贺枕书养了几日胎。
几天后,营造司来他们家中送了消息,远航船下水试航的日子已经定下,就在十月十五。
而钟钧大师,果真在消息传来前离开了江陵。
他这回走得干脆利落,临走前没有告知任何人,只托人留下了口信,说让裴长临全权代理主办之位,负责远航船的下水试航。至于他本人的行踪,就连府上家仆也只知道他是去了西南方向,但具体是何处,又是为何离去,却无人知晓。
这位机巧大师向来任性,做出这种事,虽令众人感到惊讶,但也并非完全难以接受。反倒是那位一贯在人前表现得平和儒雅的船政大人,听说此事后不知为何一改往日形象,急得手足无措,甚至险些当场哭出来。
据顾云清所说,消息传到船政大人那里时,他正好有事要去与对方商议,因此很不巧地在门外亲眼见到了船政大人失态的模样。
具体表现为,一边用力以头撞桌案,一边鬼打墙似的碎碎念叨“该如何向那位交代”“这活没法干了”云云。
但无论如何,远航船的下水试航仍要继续。
十月十五当日,裴长临早早起床,带着贺枕书和双福一道出了城。
远航船的下水试航并不避讳寻常百姓,相反,这消息好几日前便由官府在城中广而告之,甚至简化了当日出入城的人员查验,只为鼓励百姓前往观看。
这宣传效果好得出乎意料,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时,城外的河岸边就围满了前来凑热闹的百姓。其中甚至还有不少是从附近乡镇赶来的村民,头一天晚上就直接去那河岸边占上了位置。
这种情形,哪怕裴长临和贺枕书起得再早,也没办法在河岸边找个好位置。
好在裴长临早有安排。
远航船将从造船厂正式入水,顺水而下,绕江陵府三圈,最终停在江陵码头。
裴长临没带贺枕书去那河岸边,而是登上了一座修在码头边的塔楼。
这塔楼极高,本是官府作为水势观测,以及过去战乱时期放哨所用。这回为了这远航船的下水试航,营造司特意找官府要来了这塔楼,作为最佳观礼席。
裴长临身为远航船的设计者以及代理主办,在这塔楼上拿到两个位置自然不难。
能登上塔楼的人非富即贵,就连裴长临也不一定全都认识。但他也不在意周遭都是些什么人,带着自家夫郎径直去了最高层,寻了个视野最佳的位置,将人安顿下来。
“在这里等我。”裴长临给他披上一件避风斗篷,嘱咐道,“不许站起来,更不许蹦蹦跳跳,当心摔倒。”
“我又不傻。”贺枕书任由对方给他整理衣襟,探着脑袋往外看,“在这里能看到你吗?”
“能。”裴长临笑道,“你乖乖待在这里,一会儿就会看到我站在甲板向你招手了。”
贺枕书莞尔:“好!”
裴长临向他叮嘱完便离开了塔楼,贺枕书却闲不下来似的,时不时站起身,还将身子探出窗外,朝远处张望。
双福被他一系列动作吓得心惊胆战,连忙将人扶下来:“少爷,你先安生歇会儿吧,姑爷说过远航船要巳时三刻才会第一次驶到附近的。”
“可是我好紧张啊!”贺枕书担忧道,“你说,这试航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应当不会吧……”双福眨了眨眼,“姑爷不是说过他有信心的嘛,少爷也要相信他才是呀。”
“我是相信他,但今天来了好多人……”贺枕书往远处看了一眼,河岸边只见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他收回目光,悻悻道:“也不知道知府大人是怎么想的,偏要把事情搞得这么隆重,明知道是第一次试航,就该低调一些嘛……”
“听说,此事并非知府的主意。”回答他的,是坐在他们身旁的另一位青年。
那青年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穿了身低调的墨色锦袍,腰间别了把精美华贵的折扇,穿着打扮像极了富贵人家的公子。但他的气质又与寻常的富家公子截然不同,他说话时语气沉静,眉宇间分明带着微笑,却不知为何只叫人觉得疏离,不敢轻易冒犯。
贺枕书不曾见过这个人,但也知道能登上这塔楼的人绝非等闲之辈,态度当即收敛了些。
“别紧张。”青年似乎察觉出了他的局促,又笑了笑,“你是贺公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