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都是他指使别人的份,如今还鲜少有人敢对这位京中一霸颐指气使。
季长青垂下眼,也不做声,默默多看了苏郁白两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放在桌子上的拳头都捏紧了。
“长青,这位是我邀到府上小住的贵客,你可要以礼相待。”
季师南怕季长青犯起浑来把小皇帝也给揍了,笑着敲打了他一番。
季长青动了动喉结,目光从苏郁白那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上移开,慢慢看向自己名义上的父亲。
他扯了扯嘴角,微沉的声音淡淡道:“这还是第一次见您带人回来,我只会舞刀弄枪,也不懂得照顾人,要是哪里冲撞了可不要怪罪。”
季师南面色不改,笑眯眯道:“那长青就慢慢学,以后相处的日子怕是不会少。”
见苏郁白吃东西的动作慢了,季长南忍不住轻笑出声,心情颇好,一人将桌上准备的酒水饮尽了。
被扶下去休息时,酒意微醺的季师南还不忘对苏郁白道:“堰竹小苑环境最好,也不易被人打扰,暂时委屈你住在那,待会我叫下人引你过去。”
苏郁白目送着他离开,忽然听到身边的男人冷笑。
“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
“……”
苏郁白也不怕他,转身瞪了季长青一眼,“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他?”
季长青:“……”
他脸色古怪的变了变,身侧握紧的拳头松开又合拢,深邃的眉眼紧皱,盯着苏郁白半晌没有说话。
看上去明明已经很生气了,却强忍着没有拂袖离开。
苏郁白喝茶的功夫看到季长青已经三两口吃完了一碗饭,他身量极高,站起身直接将亭子的光线都遮去了一半,自己仰着头只能看到男人微凝的下颌。
季长青抿了抿唇,冷冷道:“我知道堰竹小苑在哪。”
苏郁白:“?”
对方却像是生气了,面色更加冷硬。
季长青俯身凑过来在小皇帝的发间轻嗅,像是野兽在识别猎物的气味,动作自然。似乎半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妥。
他压低了眉头,在苏郁白的耳边低声嗤笑道:“你以为他季师南是什么好人,领路的小厮到现在都不来,你还没发现不对吗?
怕不是他故意交代的来晚一点,想看看你一个人待在这会不会害怕,等着你下次见面的时候对他再依赖一点……听话一点。”
这娇客也不知道老头子从哪里找回来的,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凄凄惨惨的害怕,反而皱着眉推他。
“你说话就说话,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季长青:“……附近有人。”
季师南在自己的府上安插人手再正常不过,苏郁白过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他们本来就是对立的关系。
他穿着一身清淡的素服,养尊处优的贵气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来,就算是身处危险的敌营之中也能冷淡自若,不见一丝露怯。
他没有刻意去寻找藏在暗处的人,而是仰着头看向站在原地没动的季长青,“那你给我带路。”
季长青:“让我给你带路,想过要给我什么好处了吗?”
“你们父子二人还真是一个骨子里刻出来的。”苏郁白舔了舔下唇,又端起茶杯喝水,把玩着茶杯冷哼了一声。
季长青不喜欢别人把他和季师南放在一起相提并论,苏郁白是季师南带回来的人,他就更不愿意被这么做比较了。
他低沉的嗓音中夹杂着几分不满,语气冷硬道:“别拿我和他做对比,我们两个人不一样。”
苏郁白笑了,像是没感觉到他的怒火,扒拉着季长青的衣袖靠近,低声问道:“哪里不一样?还不都是见了骨头不撒手的狗。”
温热的气息蹭过下巴和脖子,瘙痒的感觉像是有小虫子在爬。
季长青的眉心狠狠一跳,抬起苏郁白的下巴,审视的目光看了他好一会儿。
神色有些狼狈的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他缓缓道:“你跟我来。”
季长青的背影像松柏一般,一人走在前方的石子路上。
他照顾着苏郁白的速度,走的不快,除了最开始碰了一下脸,一路上都没跟他搭话,冷着脸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季长青保持着散步的速度,将人送到别苑门口。
苏郁白抬头看了两眼牌匾上的字,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回头拉住准备离开的季长青,“我想去夜市上看看,你晚上有空吗?”
科考刚刚结束,不管是中榜的还是没有中榜的,京城中停留的文人学子多的是,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夜市也会开得更晚一些。
文人圈子里规矩多,学子们分别前还要去参加一些同窗好友的诗会宴席,到老师的府上送礼,亦或者有些之前给人做门客的,也要和主家打声招呼。
京城里酒楼客栈最近都是满客的状态。
季长青低头扫了眼被苏郁白拉住的衣角,脚步顿住,像是真的被那微不足道的力气给拉住了。
“既然你是季师南的客人,为什么不让他陪你去?”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在冷笑。
目光定定的扫过苏郁白的眉眼,也不知道是谁家走出来的小少爷,也敢跟季师南那样的豺狼来往。
第392章 你怕他,就不怕我了吗?
苏郁白却是凑近他,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与季长青抱怨。
“可我不喜欢季师南,他就不是个好东西。”
小皇帝不仅敢直呼南阳王姓名,认真又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人下意识的认为都是季师南的错。
事实也正是如此。
季长青强忍着才没有偏头躲开,下巴差一点就要碰到青年的鼻尖,明眸皓齿,呼吸已然全部都是对方身上淡淡的熏香味。
他拈起落在苏郁白肩膀上的落叶,脸色绷着,“你害怕他?”
“这京城有人不怕他吗?”苏郁白诧异了看了他一眼,不禁纳闷道。
安静的狗咬起人才最可怕,季师南看似君子如玉,温润端方。
可他若真是这般性子,就不会在弱冠之年被先帝重用,最后还当了摄政大臣,就是到现在也把这个位置做的稳稳当当。
季长青并不怎么在乎南阳王的名声,满脑子都是小皇帝,只不过是被拉住了衣袖,却像是被人下了解不开的定身咒,老老实实的站在那没动。
“你怕他,就不怕我了吗?”
他呼吸沉重,整个人都带着攻击性。
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和一身的热意让苏郁白不喜,连抓在手心的袖摆都松开了。
苏郁白动了动鼻子,答非所问,皱着眉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男人的神色变冷。
一时心情激荡,背上的肌肉也在不知不觉间绷紧,伤口也裂开了。
好在黑色的布料就算渗出一点血迹也不会有影响,不仔细看,谁也瞧不出来。
季长青刚将东宸郡王同胞妹妹的儿子打残,南阳王为了表态,让他送去兵营领罚。
若是寻常士兵背上被抽了那么多鞭子早就躺下,也就季长青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到处乱跑。
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受过多少伤,就像喝水吃饭一样轻松。此刻却下意识的不想让苏郁白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抿着唇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苏郁白眯起凤眼盯着他:“?”
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握住,隐约能看到绷紧的青筋。
季长青垂眼避开小皇帝的视线,丢下一句戌时再来接你,仗着自己腿长,转身就跑了个没影。
听到动静的俞书德到门外查看,一见是他家陛下,欣喜的将人拉进来。
“您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奴才实在担心,下次去其他地方陛下可一定要在身边带着人。”
苏郁白撑着侧脸坐在高椅上,背后有个宫人在帮他捏肩。
听到俞书德的唠叨,他半阖着眼道:“再说吧,带着你们也不见得能防范到什么人。”
挡不了季师南,也赶不走季长青,还有可能耽误他自己动手。
跟在苏郁白身边的这批近侍与他朝夕相处,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异常。
世界意识对苏郁白管得松,但前提是不能崩了别人的世界观,吓到本地人。
不能让人觉得他是妖怪变得,亦或者是直接换了一个人。
陌生的路人和配角他想怎么样都行,对俞书德他们肯定不能太过随心所欲。
侍卫:“……”
他在房门外守着好好的,莫名其妙感觉被骂了一句。
季师南是个大忙人,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小皇帝玩。
差人送了个成色极好连宫里也不多见的玉手镯给他赔礼道歉,请苏郁白原谅他的招待不周。
明晃晃的在哄人……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苏郁白举起手镯,借着屋内的烛光淡淡看了两眼,随手丢到一旁垫着软绸的盒子里,让俞书德收好。
戌时一到,季长青准时出现在院门外,他孤身前来,身边没有带其他人。
苏郁白也没准备带人,不大高兴的走过去,微微上挑的凤眸很是勾人。
“世子殿下再约的晚一点,我大概也可以饿晕了。”
季长青:“……”
他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从偏僻的后门出去,不到两条街就有一处菜市,下人们平时采买食材很是方便。
再往前一点就可以看见很多商铺酒肆,更有丝竹声不绝于耳的勾栏瓦舍,很是热闹。
季长青的这张脸很有辨识度,带着苏郁白绕过那些明显不太一般的酒家,去了一家外观朴素的酒楼,要了间包厢隔绝外面的动静。
苏郁白捧着茶杯,三分朱色被倒映在了茶水之中。
明明长的像祸水,却偏偏毫无知觉。
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偷偷看他,本人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此刻已经心无旁骛的等着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