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煮好了,应小澄走到楼梯口叫人。可他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应,也没有人下来。
应小澄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上去看一眼比较好。
“柏浔,我现在上来看你,你别生气。”
现在是白天,二楼没有灯,天光从窗户照进来,清楚照亮走廊环境和几扇紧闭的房门。
应小澄一间间找过去,柏浔在最里面的门。房间没有开灯也没有开窗,空气沉闷。柏浔平躺在一张大床上,不知道是不是房间光线不太好的缘故,他的脸色比刚才在楼下的时候还要苍白。
应小澄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是烫的。
“心心,你生病了。”应小澄蹲在床边抚摸他的脸,试图叫醒他,“家里有没有体温计?你知道放在哪里了吗?”
他的动作太轻,天生就软的声线再放轻一点,根本叫不醒任何人。
生病发烧的柏浔沉沉睡着,应小澄起身对着他的睡脸慢慢叹气,“那我自己找了噢,你要保证你醒了不会生我的气。”
床上熟睡的人根本不可能应他。应小澄也知道,自顾自说完开始翻箱倒柜地找。
西山的冷空气总是来得又凶又急,叫人防不胜防。有时夜里突然降温,房间没有开暖气,可以冷得人仿佛置身冰窟。
应小澄出生在西北,他是雪山下的孩子。西山的寒冷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对柏浔来说生场病是够了。
好不容易找出来的体温计显示柏浔正在高热。应小澄有条不紊地打水给他擦身,想办法给他喂粥。
按理房子药箱收着的药一定是房子主人可以吃的,里面也收着退烧药。应小澄研究了一下说明书,端了杯水把药也给喂下去。
窗外天色渐暗,柏浔一直没有醒,倒是出了很多汗。应小澄为了他能睡舒服点,又给他擦了一遍身,睡衣也给他换了。
他一个人忙得团团转,上下楼梯来回跑,折腾到凌晨柏浔才退烧。摸着床上人的体温终于正常,应小澄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敢松懈,一直在床边守着。
早晨五点半,天快亮了,外面响起鸟叫声。
柏浔刚醒就发现房间多了个不明物体,歪在他的床边。那人有一张他觉得很陌生,同时又很熟悉的脸。他对着那张脸安静地躺了一会儿,慢慢想起这是怎么一回事。
柏建林出远门,他到悬铃木住。雇佣的阿姨家里突然出了丧事,要连夜赶回老家,他同意了。之后,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应小澄在按他家的门铃。
他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了西山,原来还在。
时钟缓慢走向早晨七点。应小澄的生物钟到点就醒,就是人睡懵了,醒了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看见床上的柏浔才想起来。
他一边揉眼睛一边爬向床,习惯性伸手去摸柏浔的额头,另一只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先确认柏浔还有没有再发热。
柏浔被他弄醒了,睁眼无声地看着他。
应小澄注意到他醒了,怔了一下,眯起眼睛笑,“你好啦,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
柏浔看着他不说话。
应小澄的膝盖还跪在地上,迎着柏浔的眼神瘪了下嘴,刚睡醒的声音比平时还软,“你保证了你不生气的。”
柏浔终于开口了,沙哑着声,“什么时候?”
“你睡着的时候。”
第16章
柏浔坐起身,地上的应小澄也爬了起来。
“你想继续睡还是要起床了?”应小澄抓着短短的头发开门,回头看柏浔。
柏浔不答,掀开被子走进卫生间。
应小澄摸了摸脸,又抓抓后脑勺,“那我,在楼下等你。”
卫生间响起水声。应小澄耸了下肩,关门下楼。
一楼的卫生间能找到新牙刷和新毛巾,应小澄简单洗漱后,到厨房煮了个南瓜粥。
等柏浔下楼,南瓜粥已经盛好摆上桌。应小澄还在厨房,看不见人,但能听到声。
大概在照顾他病好可能会口淡,南瓜粥是甜的。喝完粥,应小澄拿着水和药过来,把碗收走。他干活很利索,没有一步多余,用过的东西也会马上放回原位。没有让柏浔觉得不顺眼的地方。
忙完所有事,他走向玄关,“你好好休息,我中午再来。”
“不用。”
应小澄马上脱鞋,“我等阿姨回来。”
一串钥匙飞到他脚边,柏浔冷着脸一言不发上楼。
应小澄笑着捡起钥匙,“阿姨回来了我就还你,不要忘了多喝水。”
二楼回应他的是关门声。
回训练基地的路上,应小澄的心情就像他第一次听见路心说话。
仔细想想柏浔和小时候其实没有怎么变,只是那时年幼,再怎么冰冷沉默终究还是一个孩子。现在柏浔早已成年,以他的脾气,七年不见,没有任何联系,基本和陌生人无异。
但柏浔真的把他当陌生人了吗?什么人会随便给陌生人2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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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后休息时间,训练基地基本空了,食堂少量供餐。
应小澄不敢在外面吃,从昨天下午饿到现在,肚子里只有水。今天食堂早餐有拳头大的鲜肉包子,他一口气吃了六个,银耳粥喝了两碗,走的时候还意犹未尽地带了两个。
鲜肉包子是他的人生美食,其次才是鸡腿。小时候不常吃肉,大了看见肉就馋,加上他是运动员,消耗大饭量大。杨娟在电话里总说,还好他当了运动员。
为了照顾柏浔,他一晚上没有怎么休息。肚子吃饱就开始犯困,只好收拾起行李。看看时间差不多有半小时了,才敢躺到床上补觉。
担心自己睡得太沉,他给自己设了闹钟,食堂供饭就起,吃完再出去。
有柏浔给的钥匙,他不需要再按门铃。时隔几个小时回到洋楼,感觉和他刚走的时候一样,柏浔应该是上楼了就没再下来过,和他担心的一样。
“心心,我来了哦。”
应小澄学会自便,穿着室内拖鞋上楼,敲柏浔的房门,“你在睡觉吗?”
他的耳朵刚贴到门板上,门突然打开。柏浔还穿着睡衣,看样子是刚醒。
应小澄发现,他刚起床的时候眼神不是冷的,虽然一样没有温度,但比冷冰冰好太多,不由笑起来,“醒了吧,想吃什么?”
柏浔从来不答,但应小澄每次都会问,问完了还是自己拿主意。
“我今天早餐吃的肉包子,你想不想吃肉包子?”
柏浔站在卫生间洗脸,应小澄站在门边看。柏浔刷牙他也不走开,“还是吃面?我很会做番茄肉丝面。”
和小时候一样,柏浔不理他,应小澄自言自语也觉得开心。
“好难选,不然还是吃番茄肉丝面吧,吃包子的话要和面备馅,你想吃我可以明天给你做。”
柏浔关了卫生间的门。
他8岁认识应小澄,3年朝夕相伴,7年分别没有联系,他仍然是最不理解应小澄的人。只是凭着记忆里几分了解,多少知道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比如他认为重逢没有意义,但应小澄会觉得这是天大的事;比如,他没有说要吃肉包子,应小澄已经在给杨娟打电话。
“妈,我想做肉包子,但我忘记怎么和面了,你再教教我吧。”
柏浔面无表情看他写在纸上的狗爬字,还跟小时候一样丑。
写完字,应小澄收起手机,去厨房倒水,“心心,到时间吃药了,晚上再吃一次明天就不用吃了。”
柏浔没有理会桌上的水和药,他看着应小澄的眼睛,“你想要什么?”
应小澄抓起笔在纸上画画,“我想要男子800米奥运金牌。”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应小澄疑惑地抬起脸看他,“我没有说和你有关系呀。”
偶尔会出现的难以沟通也跟小时候一样。
“你说你来西山找我,我跟你见面,说话,给你的钱你也收下,你还是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
应小澄拿出手机打开记账软件,把记账内容给他看,“那20万是在我这里,我也花了,但是我都做成菜送回来,这应该不能算我收下了吧。”
柏浔扫了眼屏幕,记账内容从时间精确到老板送了葱给他,葱不花钱,所以金额是零。
应小澄拿回手机,笑着说:“西山的人都好好,我经常去买菜,老板认得我,有时候会额外送我一点东西。”
“我的问题不是钱。”
应小澄噢了一声,不太好意思地挠挠脸,“可是你的问题我很早就回答过了。”
柏浔眉心微蹙。
应小澄只好提醒他,“因为我很想你。”
柏浔面无表情看了他一会儿,喝水吃药,起身上楼。
应小澄还坐在椅子上,看着柏浔上楼的背影,又说了一次,“我真的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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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为了丧事回家,走的时候说两天回。但两天过去后,她还是没有回来,通过电话跟柏浔多请了两天假。
她请假的事被柏建林知道,出于担心柏浔,他提前回到西山。
汽车直接从机场去悬铃木,他按响门铃想把柏浔接走。没想到帮他开门的人是应小澄。
“嗨,爷爷,你吃饭了吗?”
柏建林看着系了条围裙的应小澄,好一会儿才说话,“你这是?”
“我在做包子。”应小澄关好铁门,进玄关给柏建林拿室内拖鞋,说:“他在二楼。”
看着走进厨房的应小澄,柏建林选择先丢下柏浔。他走到厨房门边看,洗过手的应小澄正在揉面,边上的不锈钢盆里装了两种馅料。
注意到柏建林在看,应小澄对他笑,“一起吃吗?是猪肉三鲜和豆腐粉丝,我还煮了白粥。”
柏建林背着手走进来,低头看那两盆馅料,“我记得你说过,运动员不能在外面吃。”
“是的,我不吃,这是给心心做的。”
应小澄还是更喜欢称呼他心心,因为不知道柏浔到底喜不喜欢路心那个名字,所以当面不太会这么叫。
柏建林是第一次听,“你为什么叫他心心?”
要想解释这个问题绝对绕不开柏浔被卖到水阳村的事,这对柏建林来说,应该是绝不愿意提起的。
应小澄很为难,“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