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奇怪每次我这样怀疑,你又会给我一种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许青山又叹气,“算了,又不关我事,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晚点你还吃宵夜不?”
“吃。”
“记得来找我。”许青山开门正要走,想起什么又回头,“€€,琪琪那边我咋说?”
“正常说吧,总不能吊着人家。”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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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应小澄训练完又跑去悬铃木。
他下午到的,洋楼冷气开到18度。安秀贤歪在沙发上,吃冰淇淋看电视,听到有人进来也没回头,懒洋洋地说:“你来啦,爱惜哥。”
“你这样不会生病吗秀贤哥?”
“叫我小安哥,秀贤像女孩的名字。”
“噢,那哥你也叫我小澄吧。”
安秀贤回头看他笑成月牙的眼睛,“早看出来你不是软柿子了,过来坐吧。”
应小澄走过去,一身干净的肥皂香让人心情舒畅。
“你还洗了澡过来?”
“嗯,训练完一身汗,得洗洗。”
安秀贤已经和沙发长在一起,很没有诚意地往外递冰淇淋桶,“吃不?香草味的。”
应小澄笑着摇头,“我不能吃。”
安秀贤哎了一声,“运动员真不容易啊,这种时候你不会觉得很没意思吗?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
“还好吧,其实挺多能吃的,只是担心外面食物不干净,比赛被查出点什么。”应小澄看了一眼二楼,“他在上课吗?”
“是啊。”安秀贤抓起遥控器换台,“手不能拉琴了,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不过我看他还没想好以后要做什么。”
因为心脏突如其来的刺痛,应小澄低头没有说话。
安秀贤没有注意他有些奇怪的沉默,找了个气氛欢快的综艺节目。话头到这他也有些想说但不能跟柏浔说的话,简直不吐不快,“不能拉了也好,他又不是喜欢才拉的。”
应小澄怔了一下,“他不喜欢小提琴吗?”
“他要喜欢,就这反应?他爷爷让他学的,虎父无犬子。”安秀贤吃了口冰淇淋,又接着道:“柏浔很完美地继承他父亲在音乐上的天赋,这种写在基因遗传上的东西让人想不服都不行。”
“他爸爸也是拉小提琴的?”
“是啊,二十多年前,当时西山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就是他爸。”安秀贤把勺子插进冰淇淋桶里,“他爷爷当年养出个天才小提琴手,后来就用同样的教育方式去养孙子,想要他走他爸的路。柏浔也很争气,就是没想到路走一半断了。所以说有些事真没法强求。”
事关柏浔无法痊愈的手伤,应小澄心情很沉重。安秀贤终于注意到异样,疑惑地咦了一声,看向应小澄,“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应小澄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从没听他说过。”
“这些算公开的秘密吧。”安秀贤突然盯起应小澄的脸,“话说你好像不是西山人,老家哪里的?”
“西北。”
安秀贤微微眯起眼睛,“你跟柏浔是怎么认识的?”
应小澄如实回答,“当年买走他的那对夫妻住在我家隔壁。”
刚刚还跟沙发长一起的人慢慢坐起来了,把冰淇淋桶放到桌上,“我看你不像坏人,对他也不错。但他失去下落三年,从西北回来左手多了一道疤。虽然后来做手术祛除了,但现在旧伤复发也是曾经受过重伤的缘故,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当年柏浔突然失踪,安秀贤的妈妈就开始整晚整晚做噩梦,有时梦见柏浔在陌生人家受苦,有时梦见他被人打断手脚扔到街上乞讨,没有一天安宁。
安秀贤那时还年幼,也清楚记得妈妈时常以泪洗面,所有深爱柏浔的人都在日夜煎熬。后来柏浔能完好无损地找回来,这跟奇迹没有区别。
安秀贤和他妈妈一样,感激当时所有善待柏浔的人,但也同样无法原谅那一村的人。知情不报等于纵容,会导致更多像柏浔这样的孩子被迫和家人分离。柏浔不过是运气好才碰上对他好的买家,那其他运气不好的孩子呢?
“是为了救我,没有他我可能早就死了。”应小澄深深愧疚,不只是悔这一件事。
“原来他左手的伤是因为救你。”安秀贤有点豁然开朗了,“所以你现在是在报恩咯?”
这样解释就说得通了。安秀贤像解开一个谜底那样畅快,又抱起冰淇淋桶。
但应小澄说:“我不是在报恩。”
“那你在干吗?噢,你说过了,爱惜他。”
应小澄闷闷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你跟我道什么歉?”
“如果那时候我能做点什么,心心就能早点回家了。”想起小时候的柏浔,应小澄的心脏又开始酸酸地收缩,“我知道我该做点什么的,我无论如何也不希望我是那个伤害他的人,可我什么也没有做,其实我跟他们是一样的。”
安秀贤惊讶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又叹气,“那时候你不也还小吗?小孩子能帮上什么忙,你也别内疚,他又没怪你。”
“那也是很对不起你们。”应小澄爱惜柏浔,只是想想如果他遇到柏浔下落不明,心里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而曾经这样可怕的噩梦就真实落在柏浔的家人们身上,他又怎么能说这跟自己无关?
“真的很对不起。”
“行了行了,打住。”安秀贤手里的勺子指住应小澄,“那个该杀千刀的畜生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柏浔也没出什么事,你好好生活吧,别老想着过去。不管是那道疤还是别的什么。”
应小澄垂眼不语。
安秀贤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子,说:“要不你给柏浔切个水果吧,他也该休息一下了。”
应小澄走向厨房。安秀贤看不见他了才回头,对着电视节目出神。心想,柏浔当年的运气真不是一般好。
第20章
应小澄端着果盘上楼,给他开门的柏浔没有在上课,应该是休息时间。房间的窗户开了一半,但窗帘几乎全遮,只留一点缝隙落进一线天光。书桌上摆着很多书和试卷,电脑屏幕是初始桌面。
柏浔开完门就回到椅子上。应小澄将果盘放在桌子一角,看了眼试卷上柏浔干净漂亮的字迹,轻声说:“休息一下吧,吃点水果。”
柏浔并不理会,将手中试卷翻过一面。应小澄知道他不会吃的,至少果盘要是就这样放着,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正好应小澄不想这么快出去,没有多余的椅子他就跪在地板上,用一个并不舒服的姿势剥起葡萄皮。
如果是他自己吃他一定连皮吃。但这是给柏浔吃的,他耐心剥得很仔细,完整剥出果肉,送到柏浔的嘴唇边。
柏浔没躲,视线只落在卷子上,冷淡地说:“拿走。”
“尝一个,你不喜欢我就不剥了。”
过了一会儿,应小澄还是一动不动。柏浔放下笔想接过那颗葡萄,但应小澄躲开手,“我喂你吃,你就不用洗手了。”
很有道理。柏浔微微张嘴,应小澄笑着把葡萄喂给他,“甜吧,这是西北的葡萄。”
柏浔并不答,垂眼看起卷子。应小澄慢慢剥着葡萄,话音轻软,“你以后想做什么?”
他们从小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一个自顾自地说,一个寡言少语,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我想好好跑步,将来想进国家队,参加奥运会,当奥运冠军,世界冠军。”应小澄剥好一个葡萄就往柏浔嘴里送,有时手指会不小心碰到他的嘴唇,“你呢,有没有很想做的事?”
果盘里几个葡萄已经吃完了,剩下是不需要剥皮的草莓。但应小澄还是没有让柏浔沾手,直到柏浔轻轻挥开他的手腕,应小澄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不吃了吗?”
“出去吧。”
“我还想在你身边待一会儿,保证不吵你。”应小澄注意没有占桌面太多空间,姿势憋屈地缩在桌旁,下巴搁在桌上。乌黑的眼睛就这么盯着柏浔。
许青山说他对柏浔的情感存在惯性。他没有否认,因为好像真是这样的,和柏浔有关的所有事总是那么理所当然。
许青山也好,柏建林也好,又或者安秀贤。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猜他为什么要对柏浔好,非要有个合理的解释。是不是想要什么,是不是gay,是不是在报恩。连柏浔都有相似的疑问。好像没有人能真的相信他没有想过要跟柏浔要什么。
应小澄在心里叹了一声气,看着柏浔说:“我可以叫你心心吗?其实我更喜欢这样叫你。”
柏浔不语。他常常这样不闻不问,应小澄早已习惯。只是像忘了自己保证过不会吵他,小声地自言自语,“心心,我不是在报恩,我也不是gay。”
柏浔收起做完的试卷,翻开下节课的书。应小澄绵软温柔的话音还在继续,“我就是想多陪陪你,像小时候一样,我喜欢你需要我。”
小时候的柏浔有多依赖应小澄,这可能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柏浔失踪被卖前过得锦衣玉食,吃不了锅盔,走不了山路。没有应小澄,上学路上他首先不到半道就会迷路。
在早已搬址的祁连山小学,他也同样离不开应小澄。天冷他的手死都不会沾一下水,应小澄两只手冻得通红帮他洗餐具。冬天学校热水不好打,可他总能喝上一口热的。
应小澄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觉得柏浔很可爱,非常可爱。这一定又会让人觉得无法理解,毕竟连亲爷爷都承认柏浔性格不讨喜。但不管怎么说,柏浔本人得知道这件事吧。
“心心,你好可爱。”
一直专注学习的人缓缓抬起眼,淡得发冷的眼睛注视眼前独自灿烂的某人。
应小澄的眼睛又笑成月牙儿,“不管将来你想做什么,只要不违法,我都支持你。”
窗帘被风吹开,刺眼的阳光照进来,落得应小澄一身都是。他扶着桌起身,腿有点麻了,走的时候不忘拿走吃剩的果盘。
“晚上吃饺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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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洋楼的晚餐是应小澄和阿姨一起准备。安秀贤要吃泡菜饺子,应小澄给柏浔准备三鲜馅和玉米虾仁馅。
安秀贤发现,洋楼有没有应小澄在,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氛围,连柏浔都有点不一样。他认识的柏浔从不回答没有意义的疑问,比如喜不喜欢,好不好吃。但今天应小澄问他要不要饺子汤,他居然嗯了!
安秀贤吓得多吃两饺子,肚子撑得阿姨给他找健胃消食片。和柏浔一起住的无聊日子,突然就变得没那么无聊。
“小澄,你今晚能留下来过夜吗?”安秀贤问:“我想跟你一起打游戏。”
“下次吧。”应小澄笑着说:“我得回去吃饭,明天早上还有训练。”
“啊~好辛苦,话说我想看你比赛,走之前有这个机会吗?”
“你什么时候走?”
安秀贤说了个日期,应小澄遗憾摇头,“来不及。”
“没事,我上网搜。”安秀贤晃了晃手机,从沙发翻出去,看应小澄站玄关换鞋,“你明天还来么?”
“来,说好的,要给你做炒饭。”
“咱俩加个微信呗。”
“好啊。”
两人互加联系方式,应小澄离开了。
柏浔晚上没有课,但他需要完成作业。写完下楼阿姨已经回房休息,灯都亮着。安秀贤像刚死的带鱼躺在沙发上,电视屏幕正在播放田径比赛。这应该是回放视频,因为时间不对。
“要不要过来一起看,马上开始了。”
柏浔没有理他,径直走向厨房接水喝。往回走经过客厅,他听见比赛解说叫了应小澄的名字,这让他留在原地。
决赛跑道上,应小澄以微弱的优势保持领先。其他选手被他甩在身后,铆劲想追却怎么也追不上。
安秀贤看得嚯一声,“好厉害,不愧是专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