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了,脑子和肠子都通了。”赤梵天双眸微微一眯,逐渐温和的棕色闪烁过狠意,眼神逐渐怡然温柔:“师妹,今日之事算是夜师弟不肯被外人知道的辛秘,还请师妹当作没瞧见。”
“我本非多嘴多舌之人。”吴斐点了点头,看向他的视线有些探究,“我突然很好奇,师兄和夜师弟的关系了。”
“同门师兄弟罢了。”赤梵天脸上端的正经,还保证说道:“从前是师兄狭隘了,日后断不会干涉师妹和师弟的事情。”
“并且我还能让欧阳师妹完全脱离欧阳家,这是我愿意和师妹们交好的诚意。”
吴斐神情微微一凝,说实话,她和欧阳雪若是脱离了欧阳家就如同毫无根基的浮萍,欧阳家虽然没落,无惊世之才,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们还真没办法和他们硬碰硬。
吴斐看着赤梵天那张笑吟吟的脸,根本拒绝不了他的橄榄枝。
“好。”
“走吧,我们一起去找夜师弟和欧阳师妹。”赤梵天拢了拢自己的须发。
他身上的法衣已经拿了回来,轻轻掐诀,原本还有些凌乱的发丝变得精致,半披着的黑发,编织着数根小辫,小辫上还有七彩珠子,显得异常花哨。
他容光焕发的样子,让吴斐想起了雀山上的孔雀,正在朝着他开屏,抖落着自己的羽毛。
吴斐嘴角抽搐:“师兄这是要去□□谁?”
赤梵天脚步一顿,轻轻看她一眼,低声道:“师妹这话说的,我素来喜洁,自然不像师妹一般,手持猪屎脸色也依旧能谈笑风生,师兄佩服。”
吴斐脸色沉了一瞬,“大师兄,有没有听过一句谚语,死鸭子嘴硬。”
“未曾。”赤梵天低声回答,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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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鸿调息好体内的灵气。筑起灵力护盾,冷静地看向周围,崖洞上镶嵌着夜明珠,若是向远看,还能看见地上有几具残骸。
妖族崖洞内有许多羽化大妖的尸骸,欧阳雪也睁开双眼,两人对视一瞬,夜渐鸿眼神没什么情绪。
欧阳雪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垂下眼睫,她脑海里闪过他身上的刻字,暂时无法和他对视。
夜渐鸿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双眸阴鸷之色森然,手指扣紧了剑鞘,一边警告自己不要滥杀无辜,另一边却是因为自卑阴暗心思而涌起的杀意。
正在他纠结之际,便听见一声清朗又粹悦,清脆若鸟鸣,像是突然从黑暗中突然照进来的光束,夜渐鸿手指收紧,按住那已经出鞘的剑柄。
“夜师弟啊€€€€”
第119章 借火
来人的声音暂时止住了夜渐鸿那些滋生的阴暗心思,他只是轻轻看了一眼欧阳雪,含着一丝警告。
欧阳雪这才后知后觉地低声承诺道:“师弟放心,今日在幻境中看见的任何都是虚假,我都会守口如瓶的……”
原本妖气横肆的崖洞内,兵刃相交,发出阵阵兵器狰狞的铿锵声,似有火光四溅。
夜渐鸿提剑而上,妖魂并不难缠,只是想要阻止赤梵天两人进来,退出崖洞后,便消失不见了。
崖底山清水秀,花团锦簇,算是妖族边境,几人颇为狼狈,都轻喘着气,神情却是透着轻松的。
赤梵天收起自己的剑,大师兄的剑也显得有些花哨,是大衍宗炼器大尊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剑柄上镶嵌着玉石,青色剑穗上也垂着两颗浅黄和浅红的灵石珠子。
“夜师弟,可有受伤?”他自顾自说着,伸手去摸他的手腕。
夜渐鸿反应机敏,抬手避开,望向赤梵天的眼神十分警惕,对上那双错愕又温和的眸子,眸中的冰冷又稍稍缓和,睫毛颤动,道:“没事,师兄。”
赤梵天捏了一下手指,转而伸手握住欧阳雪的手腕,欧阳雪不敢动,感受着师兄温热细腻的指腹,轻轻按在她腕骨上。
吴斐抱着手臂,静静看着赤梵天表演,却不打算拆穿。
“师妹妖气未入体,但是灵力空虚,身体气脉稍弱,又旧伤未愈,还是要多调理。”赤梵天说完,从袖中取出几瓶丹药放在她手心里。
欧阳雪握住药瓶,低声道谢。
“……不客气。”赤梵天弯唇轻笑,然后眼尾扫过夜渐鸿紧绷的脸,眼神似乎带着深意。
“……”夜渐鸿垂下眼睫。
“先回江兴堡吧。”赤梵天拍案道,同时在心中捋顺了当初自己突破的原因。
江兴堡内的情况就算夜渐鸿早有防备,但架不住阴魂怨气太深,罪恶滔天,上百阴魂堕入鬼道,成为恶鬼,整个江兴堡其他生灵尽数惨死,生灵开道,大凶之阵浑然天成。
上辈子就是夜渐鸿和欧阳雪成事之际,而赤梵天和吴斐几人被半妖缠住,导致凶阵大成。
等夜渐鸿清醒过来,才拼死守住江兴堡,没有让一只恶鬼跑出法阵,等来了宗门的救援。
至于赤梵天之所以突破,是夜渐鸿危难之际,他救人心切,导致灵力暴涨,修为大涨,为夜渐鸿挡住从后面偷袭来的致命一击。
甚至自己的本命丹炉被损,修为虽突破了,但却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修养巩固修为,修复法宝,错过了原本的蓬莱仙岛一行。
赤梵天现在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突破了,首先夜渐鸿和他早一天出现在江兴堡,发现了阵法出现问题,当即就转移了江兴堡的无辜百姓。
让原本的上古凶阵大打折扣,不再那般凶煞危险,夜渐鸿需不需要挡剑另说,而赤梵天也断不可能像剧情中的“救人心切”而灵力暴涨,冲破金丹的屏障。
赤梵天轻叹一声,看了一眼前面的背影,清瘦挺拔,身姿轻盈,头发尽数用一根黑色的玉簪盘上,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他正在安排百姓暂时转移。
江兴堡的凶阵以他们的修为并不能阻止,但是阵法上方乌云密闭,阴气森森,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拒绝这些修士们的帮助,进行暂时的撤离。
赤梵天视线微微出神,他忍不住思索,若剧情有改变,那么还有没有可能保证他的突破晋级呢?
一定要舍己为人,救人心切吗?
夜渐鸿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转身看过去,便看见正在出神发呆的师兄,眸光呆滞,对上他的目光之后,回神,朝着他微微一笑。
大师兄笑起来的模样,眉眼弯弯,犹如浩瀚夜空中的清澄月牙,明亮又赤诚般,不似他,就算是笑容都像是硬挤出来的,只是为了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奇怪。
他想要自己能融入这个世界,不至于孤立无援,看起来可怜又孤僻。
赤梵天落在他身边,眯眼看着夜渐鸿那双黑润的眸子,视线落在他持剑的手背上,冷白的手背,青白微微凸起的青筋,他身上的衣物还沾染着一些尘灰,衣袖还有被剑割破了模样。
夜渐鸿是个不拘小节的……这也是剑修的一贯的毛病。
夜渐鸿不懂他为什么一直看着自己,稍稍蹙眉,看向他:“师兄这是干……”
手腕被猝不及防地握住,他眉心跳动,看向两人交握的手,眼神像是呆滞一瞬。
“师弟人前躲我,人后也要躲我吗?”赤梵天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他并未扣住他的手掌,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手指按在他脉搏跳动的地方,手指轻轻下陷,似乎掐住了他的命脉。
明明只是把脉而已。
“我并未受伤。”夜渐鸿手腕都被他抓住了,自然是不好再明显闪躲开,只是任由他捏住。
赤梵天摇头,并不赞同地说道:“外伤是伤,内伤也是伤。”
“师弟……”赤梵天松开他的手腕,旋即眉心紧蹙,眉心那点赤红色的火焰,倒显得越发明艳了。
夜渐鸿看着他,没想到他还惦记着给自己把脉,应了一声:“嗯?”
“修为精进之快大衍宗找不出第二人,放眼望去,就算是整个逍遥大陆也是屈指可数的。想来我爹也知道你这个问题,让你苦练剑术,不执着于境界的突破。但……师弟,心思沉重,此乃修行之人的大忌啊。”
“筑基和金丹是修身,而金丹之上便更注重修心了,修仙之人讲究肆意洒脱、超脱凡俗、摒除凡念……”
夜渐鸿轻轻收回手,表情毫无波动,神情说不出的执拗,低声说道:“多谢师兄的好意,但我恨意难消,就算以杀证道,以恨入仙。我也一定会将仇人斩杀在剑下,否则这仙道不修也罢,入魔也未尝不可……”
赤梵天伸手捂住他的嘴,微微蹙起的眉头都是身为一个善良师兄的担忧,轻声告诫道:“师弟这话当着我的面说也就罢了,若是和旁人说堕魔之事,只怕师弟要成为众矢之的。”
夜渐鸿双眼微微瞪圆,师兄身上的香味袭来,清新的药香带着丝丝缕缕的花香,让人产生一种醒神明目之感。
唇被一只手捂住,热气尽数落在他手心里,潮湿的呼吸发酵。
还不到等夜渐鸿做出动作,赤梵天便率先把手放了下来,似乎也察觉到刚刚动作的过于亲密,又用袖子擦了擦手心,唇角勾起一抹不失风度的笑:“报仇之事且行且看,却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乾坤之大,总有比恨更有意思的东西吧?”
夜渐鸿唇角勾起一抹僵硬的弧度,喃喃道:“是吗?”
赤梵天肯定地说道:“当然啦,师弟还记得当初为何想要来大衍宗吗?你的初心难道是为了报仇吗?而且我爹……作为你的师尊对你不好吗?师兄我对你不好吗?赤乙铭难道不可爱吗?以及大衍宗没有给你一丝温暖吗?”
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试图让夜渐鸿放下一星半点的仇恨,最少……杀他的时候,留个全尸呢?
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
“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夜渐鸿弯唇笑了笑,只是觉得师兄想让他放下仇恨,也放过自己……
谈何容易,若是能放下,他腰上的三个字就不会被他兀自留下,那几个记录他不堪的留影石不会被他放在储物袋中从未丢下。
“哎。”赤梵天见状长叹一声,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若是继续,夜渐鸿该觉得冒犯不适了。
“喏,清心丹,若是心魔入体,也能起些作用。”他将三瓶丹药递到夜渐鸿面前,高阶丹药,他废了上百炉才炼制出五瓶。
“师兄。”夜渐鸿见状忍不住笑了一下,声音清哑:“这见人就送丹药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赤梵天闻言,嘴角抽搐,轻轻一挑眉,作势就要将玉瓶拿回来,说:“师弟不要,多的是人求着要,你当我是什么大善人……”
夜渐鸿却已经从他手中拿过丹药,还理直气壮地说道:“师兄陷入半妖镇牢狱中的时候,是我设计救的你,这是报酬正好。”
“好啊。”赤梵天唇角勾起:“小没良心的,若是要这么算,妖族崖洞也该算我救你了,我的报酬呢?”
“一码归一码,报酬?再说吧。”夜渐鸿往乾坤袋中一揣,御剑而起,留下一道飘逸的身影:“师兄那般高大伟岸、慈悲心肠的人想来也不会与我计较吧。”
赤梵天眯眼笑着看着夜渐鸿离开,朝着他相反的地方飞去,在末尾保护那些凡人的安全。
就形象而言,赤梵天是最符合普通百姓对于仙人的想象的。
仙风道骨、仙姿玉貌如同那谪仙般,带着一股神明降临之感。
在空中飞过,众人都不敢抬眼去看。
欧阳雪和吴斐去了另外镇上的衙门里,将情况解释了一通,当然并未将实情尽数说明,只是让这些百姓们暂住镇上。
最后两人又挥手成屋,多出了许多的拔地而起的木屋,供这些百姓们暂时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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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生鬼阵,以鬼骸为阵眼,将鬼煞符引为阵符,以血肉筑成上古阵图,用天地之灵气引阴魂堕入鬼道。
赤梵天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那些从半妖阵被救出来的修士们大多都没有离开,而是守在江兴堡附近,试图控制江兴堡凶镇的情况。
就如大衍宗这些自诩正派修士的宗门规定中便有一条,保卫苍生,救死扶伤此乃修士之立身根本。
就像赤云虎从小和他说的那些话:“我们修仙之人,立于天地之间,上要无愧于天地,下要无愧于百姓,更要无愧于良心。我们得到的机缘远远比那些凡人更多,既然成为获利的人,便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
他看着旁边那些未曾说半句多话,却不由自主守在江兴堡周围的修士,鬼阵煞气冲天,无一人退缩。
赤梵天眨了眨眼,手指把玩着剑穗,语气淡淡,一股股染着阴气的风吹起他鬓角的发丝,“师弟啊,若是死在这里可会后悔?”
“……”夜渐鸿正严阵以待,听到他的话,思忖半瞬,双眼微微眯起:“会。”
后悔未能杀死那个混蛋。